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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三年的秋天,杨广兵败高句丽的消息,对于山东和河南的老百姓来说,并不属于天大的消息,相比他们的生活,操心国事实在是太奢侈的行为。

就在武安福和唐璧的军队向河南进之后几天的十月初,抚养中华民族几千年的黄河,又一次咆哮起来。数日的连降暴雨让本来就奔流如怒的黄河疯狂的膨胀起来,河水漫过河岸,一遍一遍的冲击着河坝。暴怒的河水如同一只猛兽,把阻挡在身前的所有物体全都撕成碎片,自河南开始,汹涌澎湃的洪水顺流而下,挟带无数的泥沙,雷霆之势撞击在每一道堤坝之上,十月初三一夜之间,洪水奔腾了五百余里,冲垮三十二座堤防,出堤逆流,将黄河沿岸数十里都化为水乡泽国,淹没了一百六十多个村庄城镇。百万百姓受灾,无数人在睡梦之中化为鱼鳖之食。黄河流域一时怨声载道,人心惶惶,百万灾民无家可归,露宿野外,各地米价飞涨,不少无良米商趁机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天灾如此,**更甚,为了筹备明年再征高句丽,朝廷下令继续打开徭役,六十万民夫供应粮资。两人一车,推米三石运送到北平。可是路途遥远,三石米还不够两个民夫自己吃的,等到达北平,粮米短缺不能交差,有钱的可以自己买米填补,没有钱者畏惧官府追究,只得亡命四野而去。天灾**,再加上官吏贪婪残忍,趁机因缘索要财物,使得百姓困顿穷苦,财力俱竭,一时间天下纷乱,盗贼蜂起。

山东长白山,秋风吹起,林木萧萧,本来该是荒无人烟的大山之间,竟然传出了慷慨雄壮的歌声来。

“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绵背裆。长矟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歌声飘荡在空旷的山中,隐隐的激起回声,而这歌声似乎打动了许多人的心,当歌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有不少人跟着唱了起来。

“兄弟们,如今天下大乱,昏君无道,竭尽国力和高句丽作战,不但没有拿下一寸土地,反而白白送了无数好男儿的性命。上月黄河决口,就是上天震怒,降祸于民啊。做个良民没有活路,何不一刀一枪搏个活命,说不定将来也能弄个皇帝当当!”一条大汉一边烤着只野猪,边和身旁的数十人说着。若是武安福在这里,一定会惊讶的现,这人正是当年带他去掘冉闵宝藏,却从余双仁手底下逃走的王薄。他留了一把大胡子,显得分外剽悍。身旁的众人都是衣衫褴褛的农民,听了王薄的话,眼中含恨,都握紧拳头,咬紧牙关,似是对朝廷分外的痛恨。

“王大哥,你说的对,我孟让第一个跟着你反抗朝廷。”农民中站出一人来,身高近丈,体魄健壮,不过面有菜色,看来没少挨饿。

“孟兄弟是是个壮士。”王薄说着,割下一条肉来,丢了过去。孟让一把抓在手中,不顾滚烫,塞进嘴里,肉未全熟,一口咬下,血丝伴着肉汁一起滚落。

“王大哥,我们也跟着你。”其他农民见有人带头,也都一个个的附和道。王薄一一给他们分了肉,又开口唱了起来:“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绵背裆……”

“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绵背裆……”众人也都跟着唱和起来,悲凉的歌声,传播在群山之间,这大隋的挽歌,就从长白山间,向着天下各地传扬开来,掀起农民起义的汹涌波澜。

山东贝州,自古多有豪杰,江湖中有名的大英雄窦建德正是贝州人。他自有个小小庄园,以务农卫生,平日勤练武艺,遇见不平每每仗义相助,乐善好施,博得天下豪杰的仰慕。这几个月来,县里常有官差四处索拿贿赂,若有不从,就滥派徭役,搞的县中人心惶惶,鸡犬不宁。窦建德虽然豪勇无人敢欺,却也无法对抗官府,整日生着闷气。这日窦建德正在家中种菜,远远跑来一人,来到窦建德园子的栅栏前,一跃而起,跳进园内。窦建德一看,喜道:“安祖,你怎么来了?”

来人名叫孙安祖,也是个豪杰。窦建德见他脸色仓惶,衣衫零落,两眼通红,由喜转惊,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孙安祖听得窦建德一问,英雄泪夺眶而出,哭道:“窦大哥,没法活了!”

“怎么回事?”窦建德忙问。

原来前些日子山东大水,孙安祖家就在河边,入夜猝不及防,全家都被淹没,妻子孩子全被水冲走。孙安祖等洪水过后,本想重建家园,寻找妻儿,哪料还没等收拾残破的只剩下半壁的家,县里的衙役就来征他去北平,参军从征高句丽。孙安祖自然不愿意,仗着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去跟县令求情。县令竟然大怒,叫人鞭打孙安祖。孙安祖家破人亡,又被欺侮,盛怒之下夺下衙役的刀,当堂将县令杀死,逃奔出来。他无处可去,只得来投奔窦建德。

“窦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孙安祖讲了一遍,问窦建德道。

窦建德这些日子以来,眼见朝廷官吏**,天灾**,早就有所思索,如今见孙安祖问,把手中锄头一丢道:“如今天下汹汹,大乱之兆。大丈夫既然不死,就当立下大功,名扬后世,哪能做个逃犯。”

“那该如何是好?”孙安祖见窦建德豪气飞扬,也有了勇气。

“贝州以北百里就是河北地界,我曾去过那里的高鸡泊,其中广阔无边,有数百里之辽,地势险要,水阔泽深,可以避难。你可以先去那里躲躲,召集有志之士,寻常时候掠夺州县,自给自足,等到忍受充足,天下有变,建功立业,轻而易举。”窦建德道。

孙安祖一听,大喜过望,紧紧抓住窦建德的手道:“安祖愿意奉窦大哥为王,鞍前马后,马是瞻。”

窦建德道:“既如此,你可先去高鸡泊,等我暗中筹划,广招豪杰,再去和你会合。”

两人商议停当,孙安祖便一路往高鸡泊而去,路上募集了数百逃亡的民夫士兵和无家可归的农民,一起在高鸡泊建立山寨,自称“摸羊公”。而窦建德也和结拜兄弟苏定方刘黑闼等人在家乡暗中积蓄金钱,收买豪杰,等待揭竿而起的时机。

山东海州,比邻黄河,自从大水过后,全境百姓遭灾,流离失所者十万人,身为海州地方官的高士达和高士魁趁机勾结了当地的米商哄抬物价,老百姓吃不上粮食,不少人卖身为奴,也有人冻饿而死,天怒人怨自然不提。

海州地方地处在海河黄河之间,早在数月前,就有运河总管麻叔谋的人马来到海州勘探地势,确定开凿连接通济永济两渠的运河路线。洪水一过,麻叔谋在南边开凿完成了一段运河,十几万民夫和数万士兵浩浩荡荡的开拔来了海州。高家兄弟忙着聚敛财富,一时没顾得上接待,礼数上不甚周全,这可气坏了麻叔谋。他身为宇文化及的干儿子,平素就飞扬跋扈,好不容易走后门得到了如今这个运河总管的,光是去年过年就给宇文化及送了五万两银子的厚礼。他这一路从南修到北,搜刮了无数财富,也养出了骄横的性格来。高家兄弟招待不周,麻叔谋顿时来了气,暗中叫人打探消息,想要报复。他的手下一番打探,还真问出了些事情,原来高家兄弟祖籍就是海州,回来当官算是衣锦还乡,他们七八代的祖坟都在海州郊外,恰好就在运河线路的附近。麻叔谋一听这消息,立刻来了主意,吩咐手下偷偷的变更了运河线路,正好在高级兄弟的祖坟上穿过。

看坟人王二现了,连忙去报给高家兄弟,两人一听大惊,心想我们好歹也是地方官,不看僧面看佛面,敢对我们家祖坟下手,你也够黑的啊。两人心中有气,不信麻叔谋真敢在太岁头上东土,就叫王二去给他传话。

王二颠颠的去运河大营求见麻叔谋,把事情一说,麻叔谋也不打哈哈,直截了当的道:“没别的说的,朝廷要征用你们家坟地开凿运河,给你们三天时间,不然就掘坟开挖了。再不然就拿出十万两银子,补偿重新画线的损失。”

王二没有办法回去禀告,高家兄弟这个气啊,心想麻叔谋你这是诚心敲诈啊,两人琢磨着不能低头,马上写了奏折上报朝廷,检举麻叔谋敲诈,一边叫王二去拖延着。

王二又去见麻叔谋道:“我们家老爷说了,十万两实在太多,请将军宽限些日子,减少点数额。”

麻叔谋道:“你回去告诉你们家老爷,宽限几天可以,不过十万两一个子也不能少。”

王二回去一说,高家兄弟心说你就狂吧,等过几天朝廷就该收拾你了,可是左等右等,宽限的一个月期限眼看就到了,朝廷里一句话都没有。原来宇文化及看到了奏章,给瞒了下来,奏章就石沉大海了。

一个月期限到了,高家兄弟还是没有得到回音,麻叔谋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就把高家的祖坟给刨了。棺材尸骨砸了个稀碎,丢粪坑里去了。

高家兄弟听了噩耗,当时就背过气去了,一苏醒过来,高士达就要去跟麻叔谋拼命,高士魁抹着眼泪道:“哥啊,他这是仗着朝廷里有人撑腰啊。咱们不能跟他硬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山东大乱,咱们也反了吧,迟早有一天杀了他报仇雪恨。”

高士达一听,一不做二不休,和高士魁把府衙一烧,带上数千亲兵,收拾财物,大闹了一番海州,奔山中落草去了。两人招兵买马,专门在运河沿线劫掠官船,袭击官军,找麻叔谋的麻烦。

席卷各地的风云,就这样在山东一点点的铺开,蔓延全国,无数英雄豪杰如同点点的星火点燃在神州大地之上,只等一场狂风,把这火种播散到天南海北,燎耀沉寂在黑夜中的莽莽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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