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采薇闻言眉梢一挑。“已经决定好了?”
“那是当然。”杜隽清定定点头,“再说了,这件事隐瞒了三个多月,时间差不多了,估计也瞒不了多久了。”

这才是他这么选择的目的所在吧?

顾采薇立马将手里的桂花糯米糍高高举起:“既然这样的话,那这个东西你还吃不吃啊?”

甜滋滋的味道钻进鼻孔里,杜隽清立马眉眼弯弯。

“吃啊,当然要吃!”

他赶紧将吃食接过来,就抓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三下两下,把一份香甜可口的桂花糯米糍都给吃了个一干二净。

吃完了,他满意的眯起眼:“真好,你这些天再给我多做些甜点,让我吃个够。不然,等我向女皇陛下认罪之后,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不到这么多好东西了。”

顾采薇无语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装模作样了这半天,真正目的就是为了骗甜点吃?”

杜隽清立马沉下脸。“怎么会?骗甜点只是顺带的,我现在真的对前路有些不确定了。”

听到他这么说,顾采薇的心也微微往下沉了沉。她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心吧,肯定没事的。我这就给狄阿翁写一封信,让他在洛阳帮忙照看着点。一旦有什么事,他出面为你说情,陛下她就算有十分的怒气也会降到五分。”

杜隽清点点头。“现在只能又劳烦他老人家了。”

两个人决定好了,立马就各自分工。顾采薇给狄阁老写信,杜隽清则是写了一份长长的奏折,把自己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全都交代了。

现在已经是冬月了。奏折和信被送到洛阳,正好卡在进腊月的时候。原本洛阳城里上到达官显贵,下到黎民百姓,大家都开始欢天喜地的准备年货开始盼着过年了。但这份奏折被送到女皇的案头,立马引起了轩然大波。

“长宁侯,他好大的胆子!”

一把将奏折摔到地上,女皇放声怒喝:“囚禁武家子弟,占据别人的地方为自己所用……亏得他还是京兆杜氏之后,他就是这么做事的吗?来人,快来人!你们立刻赶往永兴县,务必要将长宁侯给朕抓回来!”

这件事既然女皇知道了,那么武三思等人自然也都知道了。

一听说自家小儿子都已经被杜隽清囚禁了许久,武三思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姑母,这件事您必须严加查办!长宁侯这个人分明就是恃宠而骄,他仗着姑母您的偏宠、再加上同各地守军都结交上了关系,就越发的膨胀,都已经不把人给看在眼里了!现在他干出了杀人抢矿山的事情,那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直接带着他的陌刀杀向皇宫?他们打造出来的陌刀可是货真价实的大杀器,现在世上还没有东西能够抵挡!”

其他武家子弟也纷纷附和。

站在女皇身边的张昌宗闻言,他却忽然掩唇笑了起来。

武三思一眼看过去。“六郎君你笑什么?”

张昌宗却都没有理会他,而是笑吟吟的拉上女皇的衣袖:“陛下,微臣跟随您也有两三年了,这期间眼看着梁王步步高升,在朝中的权势越来越大,甚至有一次微臣的小弟还在外头听说他们武家的儿郎放话说,这世上就没有他们办不到的事!结果现在……呵呵呵,原来还真有他们办不到的呢!这次微臣也是大开了眼界了。不过长宁侯也的确够大胆的就是,就连武家的郎君他都敢下手,这其中肯定少不了他夫人的撺掇,陛下您可一定要为梁王做主呢!”

这一番话,又嘲讽了武家人,也顺便骂了杜隽清和顾采薇。而且当着武家人的面他都把话说得这么浅显直白,可想而知在背地里他的话说得能有多难听。

武三思闻言眼神一冷,却依然低着头没有顶撞他。

女皇闻言,她越发的怒火中烧。“这件事朕当然要好好的查!长宁侯既然胆敢做出这等事,朕也一定会给他教训!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可不是他能随随便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听到女皇这样表态,武三思的心情才稍稍好了点。

但马上,却又听张易之笑道:“可是陛下,长宁侯夫妻俩可是和狄阁老关系好得很呢!您就不怕狄阁老得知消息又来给他们求情?”

武三思又心一沉。女皇也瞬息脸色微变。

“狄阁老……他向来大公无私,凡事都以朝廷为重。朕相信他,他不会因为别人随随便便一句求情就胡乱开口说话。”

这语气分明已经不那么笃定了。

张昌宗张易之兄弟俩闻言都是轻轻一笑,武三思则是暗暗握紧拳头。

很快,女皇派出的人马就赶到了阳新县。

此时杜隽清早已经将行礼收拾好了,两边矿山里的一切他也早已安排妥当。所以人刚来到跟前,杜隽清就主动招呼人将行李装上车,他还毕恭毕敬的对来使行个大礼:“大过年的,还劳烦您冒着寒风来回跑一趟,实在是对不住。”

来使目光深深的看了他好半天,这才冷冷开口:“长宁侯既然都已经准备好了,那就赶紧走吧!女皇陛下可还在神都等着你呢!”

杜隽清自然爽快的点头,就带上妻女,一家人又起踏上了回洛阳的路途。

只不过,冬天天冷,即便温暖如荆州道这边,路面上也早已经结上了冰渣,就更别提洛阳那边的冰封情况了。来使过来之时快马加鞭,却也不敢太过放肆,因此一路走了半个月才抵达永兴县。他们一行人回去的时候,又带着顾采薇和小娘子这样的女人和小娃娃,还有许多杜隽清在阳新县犯罪的‘铁证’,这么东西一起拉着,又走在滑溜溜的路面上,可想而知这路途有多艰难。

于是,他们就算沿途没怎么休息,也走了一个多月才抵达洛阳。

这个时候,年关都已经过去,就连正月都已经到了尾声了!

可因为杜隽清主动上书而引发的这一起波澜,却生生让洛阳城里的达官显贵们全都过了一个提心吊胆的年。连同女皇在内,就没有一个人能安安稳稳的吃个团圆饭!

但杜隽清和顾采薇一家子和他们正好相反。

或许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在回去的路上,他们虽然一直配合着来使安排的进度,但在吃吃喝喝上也没有委屈了自己。

尤其在年三十这一天,他们正好在宋州投宿。

到了地方,顾采薇就把小娘子塞进杜隽清怀里,然后自己带着琉璃和晓芳儿,撸起袖子在驿馆的厨房里好一通捣鼓,最终做出来了六菜一汤。其中有红焖黄河大鲤鱼、香煎嫩豆腐、糖醋羊排、山药炖鸡、排骨炖藕、还有一份嫩嫩的蒸鸡蛋,以及一碗清爽的藕片汤。

这菜色虽然比不上他们侯府上寻常过年时候丰富,但在赶路的时候,情急之下能做出来这么多已经很是难得。

而且,顾采薇不止给他们自己人做了这些吃食,连同来使,以及和他们一起回洛阳的武崇操,他们都分了一份。

看着摆在面前的这么多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来使强忍住咽口水的冲动,双眼冷冷看向杜隽清:“长宁侯你别以为你用这点吃食讨好我,我就会在陛下跟前为你说好话。”

“天使说笑了,本侯从来不敢有这样的奢望。只是今天过年,你为了来抓我,都不能和家人一起过个好年,本侯着实心中愧疚。再加上驿馆里的饭菜的确难吃,所以我夫人才会顺手给你做了一份。只是举手之劳,你不要想太多了。而且你看,武郎君他不也分了一份一样的吗?这些日子在阳新县,他的吃食也是和本侯一模一样的,这是我们家一向的待客规矩,并没有其他任何企图。”杜隽清淡然回应。

来使忍不住又往武崇操那边看了眼,就见武崇操早已经捧着碗开始甩开了腮帮子吃了。

发现来使的眼神,他脸一冷,但还是点头:“他说得没错。”

来使还是又忍不住盯着武崇操的脸看了好一会——在长安,在洛阳,他也同武崇操打过几次交道,记得这个少年郎是什么长相。可是这次来到永兴县,乍一看到武崇操,他差点都没把人给认出来,因为这个人竟然跟被吹气了一般,一下胖了好几圈!不止是身体,还有脸,都多出来好些肉。

一开始他还不理解,不过现在看到武崇操这么大口大口吃饭的模样,他觉得他大概能想明白是为什么了。

他撇撇唇,也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而等他夹了一筷子鲤鱼入口,香酥的鲤鱼肉立马就在嘴里化开了。就连鱼骨头都给炖得酥软,和鱼肉一样抿一抿就化成了碎末,很顺畅的就沿着喉咙滑了下去,一点卡顿的感觉都没有。

这鱼肉更不用说,外面汤汁的味道已经完全被炖了进去,咸淡不多不少正正好,吃起来也没有印象里鲤鱼肉的粗糙口感。

才第一口,他就大为惊艳。

赶紧再尝尝别的,豆腐鲜嫩可口,夹起来一块,豆腐块在筷子尖端颤颤巍巍的,仿佛随时都会破裂。送入口中,那细嫩丝滑的口感简直难以用言语来描述。

羊排自不必说,也不知道顾采薇是用了什么东西,很好的将羊肉的腥膻味道除掉了,羊肉外头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酱汁,酸酸甜甜的,和羊肉的口感搭配得恰到好处。一口下去,瞬时让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山药炖鸡、排骨炖藕也不用多说,一荤一素搭配得恰到好处,美味又不油腻。蒸鸡蛋也嫩得出水,舀一勺拌在饭里,都不用其他菜,他就这样都能直接吃下半饭碗!

把所有人菜都尝了一边,他再端起汤来。这汤水其实寡淡得很,里头就飘着几片切得薄薄的藕片,以及几小块碧绿的荷叶。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如今荷塘里的荷叶早已经枯萎了,但汤里的荷叶却还仿佛刚刚出水的一半,鲜嫩翠绿,将一碗汤都给映衬得碧绿澄澈,宛如一下就将人给带到了春末夏初的时刻。

再舀起来喝上一口,嘴里立马溢满了莲藕的清甜香味,鼻端甚至还隐隐传来了夏天荷叶的芬芳味道。他整个人都仿佛置身于夏日的荷花池边,感受着微风拂来,带来荷花荷叶独有的清香,还有一种令人心神舒爽的清凉感。大冬天被闷在屋子里,炭火烘出来的那一股燥热也在转瞬之间消失无踪。

全部吃下来,来使彻底明白武崇操为什么会短时间内长这么胖了。要是换成是他被人天天这么喂,他肯定也会管不住嘴,体重一天到晚蹭蹭蹭的往上蹦好吗?

吃人嘴短。现在既然都已经吃了他们这么多东西,来使也不好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当然,他现在也满心想着要赶紧把眼前这些美味全都解决掉,也没心思再说话了!

他也就赶紧低下头,和武崇操一般大快朵颐起来。

顾采薇和杜隽清见状,两个也都相视一笑。顾采薇舀了半碗鸡蛋羹拌在碗里,杜隽清再接过去,一小口一小口的喂起小娘子来。

顾采薇也才松了口气,低头自己吃饭。

吃完了饭,武崇操依然冷着脸闭着嘴一言不发。来使对待杜隽清一家子的态度也终于不那么冷漠了,但好歹也并不怎么热情就是了。

放下筷子,他只冷冷说了句:“虽然是过年,但长宁侯你毕竟是戴罪之身,不可太过活跃。既然团年饭已经吃完,你们就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好,谨遵天使指令。”杜隽清连忙点头。

然后,大家各自回房,一夜相安无事。

不过,再等第二天上路的时候,来使的态度开始慢慢的发生变化。这一路下来,顾采薇他们的日子也稍稍好过了不少。

等到了正月末,他们终于抵达神都。穿过城门之后,就有人过来附在来使耳边低语了几句。来使听完,他再回头看看杜隽清:“女皇陛下有令,着长宁侯即刻进宫觐见,不得有误!”

杜隽清闻言眼神微暗,他又忍不住和顾采薇对视一眼,可来使已经开始催促:“长宁侯,走吧!时候已经到了。”

杜隽清立刻回头。“是,请天使继续带路。”

一行人于是一刻都没有停顿,就直奔皇宫而去。

入了宫门,他们直接被带到女皇面前。

此时御书房里除了女皇外,武三思、狄仁杰、张柬之、太子、太平公主、张昌宗张义之兄弟等人全都在。

他们才刚走进去,就立马察觉到这些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了他们身上。其中约莫有一半都是不怀好意的。

“四郎!”

马上,武三思就找到了武崇操的身影,他连忙跑过来将儿子拉到身边。“四郎,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是阿爹没用,竟然一直被人蒙在鼓里,害得你远在阳新县吃了那么多苦头。你看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嘴角抽抽。

武崇操本来就长得白白净净的,现在的他更是白白胖胖,脸上身上的肉都快要挤出来了!而且仔细观察一下他的面容还有精神状态,分明都好得不得了,甚至比当初离开洛阳的时候还要好得多,哪有半点憔悴的样子?

也就武三思睁着眼睛说瞎话,才能一口咬定他的宝贝儿子憔悴了。

武崇操听到这话也皱了皱眉,然后才低下头低低的叫了声:“阿爹!”

“哎,我可怜的儿啊!”武三思连忙应着,又拉着他去女皇跟前行礼,“姑母您看,四郎他都已经被欺负成什么样了!您可一定要为四郎做主啊!”

女皇虽然年老,可她好歹也没有到双眼昏聩看不清东西的地步。

看到武崇操这么白白胖胖的一个人站在面前,她立马看了看顾采薇:“长宁侯夫人,此事是否是你的手笔?”

“是。”顾采薇点头,“这些日子我们同武郎君一起住在阳新县,我看武郎君虽然长得白白净净的,可每次只要稍稍激动一点就会喘不上气,我就断定他肾气不足,极有可能是在娘胎里的时候就没有养好。所以我就采用我最擅长的食疗,给他做了许多东西来补肾气。直到现在,武郎君的毛病已经全都被我治好了。以后梁王殿下给他娶妻,他必定能接连生出来许多健康的儿女。”

“哼,你别以为你故意做出这点小恩小惠我们就会放过你!”武三思闻言立马呵斥。

顾采薇就笑了。“梁王您刚才不还说我们把武郎君给弄得憔悴了吗?怎么现在您就又承认我们给了武郎君一点小恩小惠?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麻烦给个准话好吗?”

“你!”武三思咬牙,“你们别以为给我儿做几顿好吃的,就能抵消掉你们在阳新县犯下的滔天罪行!”

终于,话题还是转移到了他们对阳新县的那一场大屠杀上。

女皇立时也沉下脸。“长宁侯,这件事你有什么可说的?”

杜隽清立马跪下。“微臣恭喜女皇陛下!”

刹那间,御书房里安静了下来。四周围静悄悄的,所有人的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一般。

“哈哈哈!”

然后,张昌宗兄弟突然笑了起来。

“长宁侯,你何故恭喜陛下啊?是因为你帮助陛下解决了一些贱民,减轻了我大周朝的负担么?”

女皇的脸色瞬时更阴沉得可怕。

杜隽清立马抬头:“微臣是恭喜陛下,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大杀器。微臣年前已经组织人打造出来一批约莫四十把陌刀。就靠着这四十把陌刀,微臣就率人将武郎君手下三百多人杀得片甲不留。这还只是没有经过正统训练的护卫而已。现在这些杀器都已经被分别送往各个边关,想必已经在冬天对抗突厥的战争中立下了不少功劳。”

武三思闻言瞬时冷笑起来。“那照长宁侯你的意思,你杀了我武家那么多护卫,你不仅没错,反倒有功了?”

杜隽清抬起眼就看向了他。“那下官倒是想问梁王殿下一句——当初武郎君在阳新县监督工匠打造兵器,那些用完的废水不经处理就直接排入山泉当中,将下流的水域全部污染,对我们永兴县的兵器炼制、还有当地百姓的生活都造成了极大的困扰,这件事您知不知情?你如果知情的话,却没有加以阻拦,您是不是也有错?您如果不知情的话,那您这个长辈也做得未免太失败了,您更是错上加错!”

“当时情况紧急,我们永兴县矿山上三四百人,再加上沿途的百姓又有几十家,这又是一二百号人,他们的生存可全都系在了这一条水脉上!下官的人也不是没有事先派人去同武郎君沟通,可是有效果吗?他们一如既往的河里排污水,直到害得多少百姓和民夫都得了重病,大家宁愿去山上接露水也不敢再喝一口山泉!他当时已经害得民不聊生了!”

“下官也只是为了这六百号人的性命着想,才选择主动带人去找武郎君说理。奈何下官都已经亲自出现了,武郎君却依然不肯出面。下官也是迫于无奈,所以才……”

说到这里,他再次对女皇拱手:“对武郎君的人大开杀戒,拿那些人命祭刀,是微臣一时怒火攻心没有想清楚犯下的大错,这个微臣认罚!只是,这一切都是微臣一个人的主意,和其他人无关。如今,年前答应给各个军营的兵器都已经悉数发放到位,山泉的污染情况也得到了有效控制,微臣心愿已了。现在,微臣只求陛下您派人好生看管那两处矿山,不要再让这样的事情重演。至于微臣犯下的大错,该怎么罚,微臣没有任何异议!”

如此一番慷慨陈词,又让御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这一次的情况比起刚才还要严重得多。

女皇目光深深的看着杜隽清,眼神越发的深沉。

武三思则是被杜隽清这一番理直气壮的叫嚣气得浑身直发抖。他连忙推了儿子好几下:“你快去和陛下说说,把他的恶形恶状都给说清楚!”

可武崇操一直没有动静。

到头来,还是太平公主先开口了。“母皇,既然四郎他没有反驳,那就说明长宁侯所言非虚。既然如此,长宁侯此举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永兴县的百姓,更是为了确保各个军营里的兵器能给准时到位,这是他责任心的体现。虽说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是采取了一些非常的手段,可他这样不也是被逼无奈吗?但凡四郎能够好好和他商量,事情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太平,你这是在帮外人说话吗?”武三思立马呵斥。

太平公主一脸严肃:“表兄这叫什么话?我不过是说几句公道话罢了!”

“呵呵,公道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们之所以能行事如此嚣张,全都因为你暗地里帮了他们!甚至阳新县那边送过来的求助信,也都被你们给截下来了!不然的话,这事我们怎么可能直到现在才知道?”武三思怒喝。

就算被他揭穿了,太平公主也不怕,只冷冷笑道:“是,我是稍稍帮了他们一把。可现在的结果表兄你也看到了,分明也不差啊!不过死了几个护卫,可到头来却保障了那么多百姓的利益,边关将士们也都心满意足,这是多大的成就你难道看不到吗?你如果是为那几个死去的护卫鸣不平的话,那回头我加倍的送你们一批护卫就是了。“

“这不是护卫不护卫的事情好吗?我现在说的是长宁侯擅闯阳新县,还杀人抢占地盘,甚至还将我阳新县的人手以及矿山都据为己有,他这是明目张胆的杀人越货!如此恶劣的行径,如果不严加惩处,那以后必定会有人群起效仿。到那个时候,陛下就算想出手管制也难了!”武三思和她对叫。

太平公主轻笑。“表兄你这么说,那是不信任母皇治理天下的本事了?”

武三思当即脸色一变。“我没有这个意思!”

“够了!”

女皇最看不得的就是武李两家人吵架。结果现在,自己的亲侄子和亲女儿竟然就当着自己的面闹起来了!

她一声怒喝打断他们,太平公主和武三思都纷纷一怔,赶紧闭嘴低头。

女皇立马转向狄仁杰:“狄阁老,这件事你怎么看?”

才半年不见,狄阁老就又沧桑了许多。如今他站在女皇右手边,即便手里杵着拐杖,身形也还在微微的发颤。

这是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的表现。

听到女皇提到自己,他颤颤巍巍的杵着拐杖站出来一步,还脚下不稳差点摔了一跤。张柬之见状,他赶紧扶上他,才勉强让狄阁老站稳了脚跟。

而后就听狄阁老慢慢悠悠的说道:“启禀陛下,此事虽说是武家有错在先,但长宁侯所用的手段的确太激进了,此举不可取,此法也不可颂扬,所以他必须重罚!微臣觉得,陛下您必须将长宁侯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让全天下的人都一起予以谴责!”

他虽然老了,嗓音也微微发着颤,但一旦开口,那低沉的言语中就自带一股气势,霎时就叫人不由自主的对他心悦诚服。

听到他这么说,武三思先是一愣,然后等了等,确定狄阁老没有再多说的意思,他顿时趾高气昂。

“姑母,您听到了,既然狄阁老都是这么想的,那这事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长宁侯着实罪大恶极,现在他手里可是犯下了几百条人命的大罪呢!就算是为了给这些死在他手上的冤魂一个交代,您也必须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太平公主闻言,她眼中不免浮现出一抹焦急。

她正打算再开口,但当目光扫向顾采薇的时候,就见顾采薇怀里抱着小娘子,正老神在在的站在那里,根本不急不慌的,她顿时心头浮现出一丝疑惑。刹那间,她也不那么着急了。

眼看武三思开始蹦跶,张昌宗也清清嗓子:“陛下,狄阁老可是朝中元老,他心思敏锐,说话也向来有的放矢。既然他都说长宁侯有错,那就证明长宁侯真的错了。那您就一定不能放过他。”

“是啊是啊!虽说他们是也立了一些功劳,可这也不足以功过相抵呢!”张易之也连忙附和。

女皇将他们的话收入耳中,她又看向狄仁杰。“狄阁老,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启禀陛下,微臣没有了。”狄阁老摇头。

女皇瞬时眉心皱得更紧。

她再看看杜隽清。“长宁侯,你呢?”

“微臣甘愿受罚!”杜隽清也坚持了自己一开始的说辞。

眼下的情况,所有人都已经达成了一致,可为什么女皇却觉得胸口沉甸甸的,心里很是不愉快?

她再看一眼顾采薇那边,就见顾采薇也早已经低下了头。她怀里的小娘子还咿咿呀呀的,小手抓着娘亲的一缕发丝塞进嘴里,没心没肺的啃着。

这母女俩倒是镇定得很!

“罢了。”末了,女皇长叹一声,“既然长宁侯你认罪了,那朕就必须罚你。你的行径实在太过恶劣,朕必须昭告天下,让全天下人都如你这般行径会落得如何的下场!顺便,罚你俸禄三年,闭门思过一年。这一年间,永兴县的矿山交由武家经营,以此作为你占据他们矿山的补偿。”

之前那些话,武三思都不在意。但听到女皇最后一句话,他立马精神大振!

“陛下,照您的说法,那是不是接下来一年,永兴县矿山里产出的兵器也算在我们自己头上?还有去年下半年的那些兵器,又算做谁的?”

看他这贪婪的模样,分明是想将功劳全都独吞了。

女皇冷声道:“事情谁主导的,就算谁的。只不过长宁侯杀死了阳新县那么多护卫,这个奖励就不用给了。”

也就是说,杜隽清努力了那么久,到头来功劳没有,倒是还被全国上下的通报批评,他的脸面是丢尽了!

虽说这个结局并不让他们十分满意,但好歹杜隽清没捞到好处,这一点还是很让他们欣慰的。

武三思这才勉强闭嘴了。

而杜隽清听到女皇的安排,他连忙勾起唇角,毕恭毕敬的分别向女皇和狄仁杰行礼。

“微臣多谢陛下宽宏大量,下官多谢狄阁老明察秋毫。这个判罚微臣毫无异议!”

他居然笑了!而且笑得这么开心!

武三思见状,他莫名心口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