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刚才我是听到那个赶车的管他叫少主来着!”杜逸赶紧点头说道。
顾天元此时却双眼睁得更大:“不是吧!少主……他怎么出门了?我还以为是另一个呢!”

“我一开始也差点认错了。不过看他刚才的表现,我才发现不是那一个。”顾采薇低声说道。

听她这么说,顾天元却并没有松口气,而是更吓得厉害了!

他哆嗦着靠在顾采薇身上:“阿姐,你说现在这是什么好日子?为什么那些阿猫阿狗全都横空出世了?就连少主都……这是不是意味着,天下要大乱了?”

“少胡扯!”顾采薇没好气的往他脑门上拍了一记,“人家就不能有事出来走动走动?现在天下初定,老百姓们都还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呢,谁又受得了新一波的折腾?这一点,不管是朝廷里的那些人,还是黑市里的人都知道,他们不会乱来的。”

杜隽清和杜逸听着,父子俩的神色都是一变。

杜隽清沉沉开口:“我突然发现,你口中的地下黑市似乎和我想象中的地下黑市并不一样。现在,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有啊,多着呢!咱们现在就回去,我把该说的全都告诉你!”顾采薇立马点头。

至于杜逸和顾天元……

“你们去矿山,找你们的师父去。”杜隽清依然吩咐。

“……是。”虽然没听到顾采薇的解释不怎么甘心,但杜逸和顾天元还是乖乖的告辞走了。这一次路上总算是平安无事。

而顾采薇和杜隽清一起回到侯府上后,顾采薇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赶紧拉着他开始收拾东西。“咱们准备一下,回长安去!”

“为什么?”看着她这么着急的将需要的东西抓起来就往箱笼里塞,杜隽清眉头皱得更紧。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这个人是地下黑市的少主,我那个排名第二的未婚夫是他的阿弟,两个人是双生子。这兄弟俩常年脸戴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他们俩又身量、衣着几乎一模一样,很少有人能把他们给分辨出来。不过,一般来说,都是少主在黑市里掌控调度,他阿弟在外头行走处理事情。可是现在,他居然自己走出来了,那就说明他阿弟现在不在他身边!那你说,他能去哪里?”顾采薇低声和他咬耳朵。

杜隽清想不出来。“他去了哪里?我本以为他会来找你。”

“他要是来找我就好了!那样你们俩打一顿,只要你打赢了他,这件事就算了了。可他没来,那就说明他私底下又在酝酿什么大事,咱们不得不防!”顾采薇说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极有可能跑去长安招摇撞骗了,现在还不知道他又折腾出些什么幺蛾子了呢!所以咱们得赶紧回去!”

“可是,没有女皇陛下的征召,我们根本不能擅自离开这里。”杜隽清皱眉。

顾采薇则是摆手。“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不出意外的话,女皇陛下的征召很快就会过来了。”

杜隽清立马眉梢挑得高高的。

不过最后,他还是颔首:“好,我这就叫人收拾东西。只不过……这个地下黑市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行啊!本来我也没打算再隐瞒你多久。”顾采薇点点头,立马拉着他到一旁坐下,叫晓芳儿过来给他们一人上了一盏茶,顾采薇就徐徐开口,“之前我就已经和阿元提起过很多次这个黑市,想来你应该知道,那个地方什么都卖。只要你出得起钱,他们就能想到办法把东西给挖出来。”

“我知道。”杜隽清颔首,“那个建立起这个地下黑市的人绝对不简单。”

“何止是不简单?他简直就是整个地下的王好吗?”顾采薇说道,“你要知道,说是黑市,但它并非是一个固定的集市,而是只要有他们的人在的地方,那就自成黑市。而且这个黑市已经存在了二百余年,比咱们大周朝的年岁还要长的多!”

“二百多年么?”杜隽清听到这话,他瞬时又眉心一拧。

那这个黑市的年岁岂不是比整个大唐都要大得多?甚至都可以追溯到魏晋了!

马上,就听顾采薇说道:“没错,这个地下黑市就是晋朝时成立的,当时只是晋朝的皇族司马氏为了探听别国的消息,特地命小儿子率了一批身怀异能之辈潜入其他小国之中,以做生意为名搜罗消息,然后再传递回国。慢慢的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这个黑市就越发发展成型,竟然真个成为了许多人私底下交易东西的场所。再后来,晋朝覆灭,紧接着又起来许多小国家,再然后大隋大唐建立,这个黑市就彻底转入地下,没有多少人听说过了。”

“原来,他们果真是皇室之后。”杜隽清颔首。

顾采薇点点头。“而且,在明面上,李氏皇族掌控着大周朝的疆域,但偌大的国家,形形色色的人种,他们哪里真能全部管控过来?所以余下的那些藏在暗处的,就全都归地下黑市来控管。说白了,那个地方就是一个地下王国,不过只是见不得光、也没有得到明面上的认可罢了。”

果然!

地下王国么?

杜隽清抿唇。“这件事,要是女皇陛下知道了会如何?”

“女皇陛下早就知道这个地方存在了。”顾采薇却笑说道,“这个地方隐藏得再深、平民百姓再没有听说过,皇族又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只不过少主父子一向行事低调,也从不沾染兵器买卖,以此展示他们并无造反之心,所以皇族才一直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想借他们的手将那些以国家之手管控不住的人给管理起来。说白了,双方现在是和睦共处、互利互惠罢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份和睦共处还会持续许久——只要他们接下来的几任少主脑子没出问题的话。”

但是这个地方,他却是第一次深入的了解!

如今听顾采薇仔细的说明白,杜隽清心头立马一阵剧烈的震荡。

“那你又是如何得到那位少主阿弟的欢心的?”他沉声问。

经过扶风子那一通闹腾后,他心里的接受能力已经强悍了许多。现在再说起她的力女一个未婚夫,杜隽清的口气都没太过酸溜溜了。

顾采薇于是低叹了声。“人都有生老病死,暗藏在黑市里的王也不例外。当初我外公离开长安,之所以三十多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没有被女皇陛下的人找到,也都多亏了他们帮忙遮掩行踪,外公欠了他们一个大人请。所以当初黑市的王病重时,外公被请去给他治病。但他早已经病入膏肓,根本没得治了。外公就交代他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只管放开了吃喝,最后关头好好放纵一把。”

“他也放开了,当场点了一道清炒枸杞芽。这道菜别看做法简单,但想要做好吃了,那却是难上加难。首先枸杞芽就得摘当天刚长出来的,这样的最鲜嫩,多长一天都老了不够爽脆,鲜香度也差了一截。淘洗干净之后下锅,油不能放多,有一点热锅就够了,多了会让菜失去鲜嫩的色泽还有爽脆的口感。然后除了一点盐和几瓣蒜之外,其他什么调料都不放,取的就是这个自然的清香。一旦炒好了,那真是细嫩爽口,满口生香,也正适合年老体衰、口腹已经没有多少消化能力的老人家吃。可一旦炒不好,那就难吃了。他肯定是不会吃的。”

“这个菜你没给我们做过!”听她将这道菜描述得这么鲜嫩可口,杜隽清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立马低声埋怨。

“哎呀,我会的菜那么多,一天一个新的,也够你吃好些年呢!而且现在咱们那么忙,哪有空去出去摘枸杞芽?”顾采薇随意摆手,“不过以后等有机会,我肯定会做给你吃的。枸杞芽还有好多种做法呢,我挨个都做给你吃!”

杜隽清才颔首。“好了,你继续说。那么最后,那一道清炒枸杞芽是你给做的?”

“那还用说?”顾采薇立马点头,眼角眉梢都带上了一抹得色,“他们请了好多名厨来做,可浪费了那么多枸杞芽,却一个能吃的都没有。最后还是我出面,然后一举成功!那一份枸杞芽被他吃了个精光,就连盘子底下的汤汁都吃得一干二净。因为这个,他把我夸了又夸,心情都好多了。”

“所以,他的儿子感激你,就想娶你过门?”杜隽清的一颗心又变得沉甸甸的。

“才怪!”

但马上,顾采薇就没好气的骂了句:“他们根本就是看他家老父就只吃得下我做的东西,然后就起了心思,决定把我留下帮他们伺候老父亲!而且,因为他兄长是少主,以后注定要继承黑市的掌控权的,所以少主妻子的人选必须慎之又慎,反正不可能是闲云野鹤的我了。然后,他阿弟就勉为其难的站出来献身了!我外公告诉他们我已经许了人家了,他听说后还差点赶过去把那些排在前头的人都给杀了!”

“这么嚣张吗?”杜隽清低声感叹。

“可不是吗?那家伙嚣张得很,从小就被宠坏了,又我行我素,反正不管他惹出来什么烂摊子,都有他阿兄阿爹给帮忙收拾,他做事向来只凭心情,从不讲规矩。我讨厌死他了!”顾采薇咬牙切齿的说道。

不过,这话却是杜隽清爱听的。

“那后来你们又是怎么离开的?他没有追过来把你给带回去继续伺候他父亲?”

“他倒是想那么干,可我外公也不是吃素的。外公背后也有许多高人。再加上,他们家里他阿爹和他阿兄也还算有点良心。眼看我们留在那里太久,他们也不好意思,就想法子把我们给送出来了。”顾采薇说道。

说到这里,她又不禁评论了一句:“少主人倒是真不错,虽然沉默寡言,但心地很好。之前他弟弟把我欺负得太狠,都是他帮我教训人的。这次他应该也是知道他阿弟又要惹事了,所以赶紧来通知我一声。”

只是……

“这种事情,他派个人出来就好了,何必自己出门?”这一点是顾采薇一直都没想通的,“难不成真如阿元说的,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管他呢!就算真要发生点什么,以我们的本事也是无法阻挡的。那就只能顺其自然。”杜隽清淡声说着,慢慢他又把话题给拐了回来,“那么从那以后,你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了?”

“没有。”顾采薇摇头,“后来外公也过世了,我们就彻底断了来往。今天也是我第一次见少主。”

杜隽清立马唇角微勾。“那就好。”

“好个头啊!那家伙现在分明是知道我和你的事了,所以开始实施报复了!”顾采薇用力跺脚,“接下来,咱们的日子可就要难过了!”

“再难过又能有多难过呢?”杜隽清不以为意,他一把握住她的柔荑,“只要你的心是在我这里的,那么不管多少艰难险阻,我们都能一起前去破除。”

这话让顾采薇心里一软。

“但愿如此吧!”她轻叹一声。

“一定可以的!”杜隽清定定说道,语气越发的坚定。

果然,事情不出顾采薇的所料。就在他们遇到少主后的第三天,长安那边就来了圣旨——“女皇陛下急召长宁侯、长宁侯夫人速速回京,即刻启程,不得延误!”

怀揣圣旨的宦官下马后立马将圣旨展开读了一遍,然后就对杜隽清行个礼:“长宁侯,长宁侯夫人,女皇陛下有名,二位就请赶紧收拾一下,随咱家回长安吧!”

“好。”杜隽清立马颔首。

他们的东西早已经收拾妥当了,所以现在直接把箱笼装上车,就可以走了。

至于杜逸和顾天元……

“无论如何,矿山还是要继续运行的,秦十六郎君还有五阿兄他们也要留在这里管事,欧神子扶风子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办成,他们都要留在这里。既然如此,那就把阿逸和九郎都留下吧!反正跟咱们回去长安,他们也不一定有多少好日子过,那还不如留在这里多学点本事。”顾采薇如此说道。

杜隽清深觉有理,也就点头答应了。

于是,最终上路的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这次女皇陛下应当是生气了,所以来接他们的太监一路都在催促他们赶路。因此,过来时候走了将近三个月的路途,他们回去却只用了两个月就到了。

在这个途中,琉璃和晓芳儿也悄悄的去太监身边打听了一下,回来就将大概情况告知了顾采薇和杜隽清。

“高阳郡王和魏王世子被送回去之后,魏王等人就为他们四处寻医问药。就在上个月,一个人突然出现,自称可以治好他们的疯病。然后,他拿出来一颗药,果然将高阳郡王他们都给治好了。不止如此,他很快又发现武家的男丁们都患有皮肤瘙痒的症状,还顺便也拿出解药来,把他们的毛病都给治好了!”晓芳儿将她听说的消息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琉璃接话:“魏王等人病好了,全都大喜,连声称他为神医,就将他举荐给了女皇陛下。然后,也不知道他和女皇陛下说了些什么,女皇陛下就大怒,然后就下了圣旨,让人来永兴县接侯爷和娘子回长安!”

“那个神医长的什么样子?”杜隽清只问。

这个问题琉璃当然也问过了,她赶紧描述一下。

只是听她的描述,似乎那个人长得平平无奇,并无多少特色,那就更别提那等澎湃惊人的气势了。

杜隽清回头看看顾采薇,顾采薇就笑笑:“身为黑市少主的亲弟弟,他哪能不会一点易容术?至于身上的气势……他想隐藏起来简直太容易了。你要不信,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试试!”

“不用了。”杜隽清摆手,“我明白了。所以说,那个人就是那天我们见过的那位少主的阿弟?你确定吗?”

“我当然确定了。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谁会有那个胆子来毁掉我辛辛苦苦布的局?除非他们以后都不想再请我去给他们治病了!”顾采薇没好气的说道,“也就这个疯子,他脾气一上来,什么都干得出来!”

杜隽清顿时眼睫微垂。

“看来,这个人很不好对付呢!”

“可不是吗?”顾采薇无奈低叹口气,肩膀难得的垮了下去。

眼见如此,杜隽清的眼神就更晦暗了。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回到了长安。

马车穿过城门之后,领路的太监根本都没给他们回家去休整的时间,就直接吩咐车队沿着这条宽阔的大路走上朱雀大街,然后直奔皇宫的方向而去!

进了宫门,太监连忙叫人进去传话。不多时,传话的人回来了:“陛下宣长宁侯夫人觐见!”

杜隽清猛地抬头。“女皇陛下不见我么?”

“嗨,长宁侯您急个什么?女皇陛下既然这么安排,那肯定有她的道理在。你现在只需耐心等待,等见完了夫人,她肯定就会召见你了。”太监笑呵呵的说着,就对顾采薇招手,“长宁侯夫人,您请随咱家来吧!”

顾采薇深吸口气,她慢步跟了过去。

随着这个太监一直往里走,走了足足一顿饭的功夫,顾采薇才被带到了后殿。

太监再往前走几步,就在一扇门边站定了:“长宁侯夫人,到了,您请进吧!”

顾采薇深吸口气,她慢慢抬起脚跨过门槛。

这里是女皇陛下的寝殿。里头罗帐朱纱,装扮得富丽堂皇。四周围侍奉的宫女太监也都形容昳丽,但最招人目光的还是当属站在女皇陛下身边的两男一女。

那两个年轻郎君,赫然就是被太平公主进献给女皇的张昌宗张义之兄弟二人,小娘子一身女官的装扮,不出意外应当是女皇陛下最为倚重的上官婉儿。

当顾采薇往里走的时候,她立马察觉到好几道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其中,有一道最严厉,还有一道最炽热。

她屏住呼吸,慢慢走到前头,就屈身一礼:“臣妾见过女皇陛下。”

“长宁侯夫人是吗?你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女皇陛下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顾采薇慢慢抬起头,立马对上了一双森冷的眸子。

女皇陛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锐利冰冷的目光就仿佛两把磨得锋利无比的宝剑,一下洞穿了她的心脏。饶是顾采薇见多识广,现在被这么两道目光盯上,她顿时觉得自己就仿佛一只提线木偶一般,一下就被这两道目光给钉在了原处,根本动弹不得。

甚至,她还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渐渐变得僵硬、变得冰凉下来,就连呼吸都快感受不到了。

女皇陛下却依然以这样的目光将她静静打量了许久,才慢条斯理的开口:“现在,朕是该管你叫长宁侯夫人呢,还是小娘子?亦或是,高神医的高徒?”

听到这话,顾采薇简直恨得牙痒痒。

那家伙到底是坏到了什么地步,竟然把她的老底全都揭出来给女皇陛下知道了?他就那么看不得她好吗?

连忙深吸口气,她慢声说道:“只要您高兴,您想怎么唤我就怎么唤我,我无所谓。”

“放肆!”

马上,女皇面色陡的一沉,一股森然冷意立马迎面而来,就仿佛一只巨大的手掌狠狠压上她的头顶,死命将她往地下按去,逼着她磕头认错。

但顾采薇坚持梗着脖子,没让自己低头。

一旁的张昌宗见状,他立马笑道:“陛下您看,长宁侯夫人果然厉害呢!每每您这么发火,微臣都吓得要死,她却还能坚持站在那里没跪倒下去,果真是铁骨铮铮。微臣一个男子,竟然都被他给比下去了!”

他阿弟张义之马上附和:“可不是吗?以前就听阿兄说过长宁侯夫人厉害,当初阿兄想和她玩玩,她竟然直接掏出匕首来将过去请她的人胳膊都给斩断了,我还当是阿兄故意编来污蔑她的名声的呢!不过今天一见,我发现这种事情的确是长宁侯夫人干得出来的。”

原来他们都已经把那件事当做笑话将给女皇听了?

顾采薇又心一沉。

如今的了女皇陛下的疼宠,这兄弟俩是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而此时此刻,又听那边的女官轻声说了句:“长宁侯夫人用来斩断人胳膊的那把匕首,可就是从长宁侯封地里的铁矿里挖出来的原铁打造而成的?”

“那还用说?肯定是的!”张昌宗兄弟俩纷纷点头。

顾采薇顿觉头顶上的威压更重了。

任凭身边的小郎君小娘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话说完,女皇才又缓缓开口:“长宁侯夫人,现在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应当是女皇陛下您有什么想问我的吧?”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顾采薇也豁出去了!她昂起头,高声回应道,“您想知道的不就是长生不老药的消息吗?那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您——世上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当初我外公之所以这么和您说,只不过是想让您放手让他走罢了!”

女皇当即眼神一冷。

“果真没有吗?他骗了朕?还一骗三十年?”

“是!”顾采薇定定点头,“只是外公已经过世了,您想找他算账也找不了。身为外公唯一的传人,您要是生气,想做什么只管对我下手好了,我认了!”

呵。

马上一声冷笑传来。女皇陛下竟然没有被她这一番话激怒,反而还笑了!

“其实朕早知道,所谓的长生不死药只是一个传说,世上不可能真有这种东西。只不过……”她的目光又开始在顾采薇身上来回游走,“刚刚朕才听说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这世上,借尸还魂这等事竟是真的存在呢!而且,这个被借尸还魂的人现在就站在朕面前。”

顾采薇心头立马警铃大作!

眼看旁边的宫女太监纷纷朝她这边走过来,她悄悄握紧拳头。“女皇陛下,我是如何上了我的堂姐的身,这件事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搞清楚。您现在就算把我抓起来,我也不可能给您答复啊!”

“朕不需要你给答复。朕身边能人异士那么多,把你交给他们,他们自然能给朕一个答复。”女皇淡声说道。

所以说,她是确定要把她给抓起来好好研究借尸还魂之术了?

顾采薇的心重重一沉。

突然间,她脸色一变,双眼中迅速涌出来一抹水光。

“女皇陛下,求求您一定要为小女做主啊!”顾采薇猛地一声大叫,竟是直接甩开了身边的人,一头往女皇那边扑过去。

“护驾!护驾!”

四周围的人见状,立马连声高喊。

眼看他们纷纷亮出手里的佩剑,顾采薇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在女皇跟前跪下,然后双手抓住女皇的衣角,大哭特哭了起来!

而此时此刻,杜隽清一个人站在宫门口,眼看着头顶上的太阳渐渐往下沉去,他的心也不由自主的跟着重重往下沉了下去。

“长宁侯?”

这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唤。

杜隽清回头去看,就见一个其貌不扬、但身形却比他要高出去半个头的男人缓步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杜隽清立马双眼微眯。“二郎君。”

对方顿时唇角一勾,毕恭毕敬的对他拱手行礼:“见过长宁侯,在下姓宋,单名一个桓字,乃是经魏王殿下举荐给女皇陛下的大夫,现在在太医院供职,专司为女皇陛下调理身体。”

“你不用说的那么详细,本侯对你现在的身份不感兴趣。”杜隽清冷声说道。

“是吗?那如果我说,现在她的生死全都捏在我的手里,你还不感兴趣吗?”宋桓笑眯眯的说道。

这个她是谁,旁人或许听不懂,但杜隽清和宋桓却都心知肚明。

杜隽清瞬时眼神一暗。“你想干什么?不对,你都已经对她做了什么?”

“我做的事情其实不多,一共也就三件。”宋桓立马掰起手指头,一件一件的向他娓娓道来,“第一件,我来到长安,将武家人的病都给治好了;第二件,我请魏王将我举荐给女皇陛下,魏王同意了;第三件,我给女皇进献了几丸药,女皇陛下服用后感觉极好,又觉得这药丸给她的感觉似曾相识,就问了我几句,我顺嘴就将我与高神医之间的渊源给说了。”

这三件,一件比一件更无耻!

可他却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大大方方的向他炫耀!

杜隽清握紧拳头。“我记得,能治武崇训武延基两个人疯病的药现在只有两个人手里有。其中一个人他是绝对不会给你的。”

“你说得没错。但不是还有另一个人吗?只要我向他伸手,他敢不给?”宋桓笑眯眯的答道。

末了,他又压低嗓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毕竟,谁叫我手下掌管着那么大一个黑市呢?我要是连这点东西都搞不到手,那我这些年少主的阿弟不是白做了?”

炫耀,他这是在赤裸裸的炫耀。

杜隽清冷冷看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终于不拐弯抹角了?”宋桓轻笑,他慢步走到杜隽清跟前,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的要求你不是早知道了么?放手,把她还给我,我就能让她活,也让你活下去,如何?”

“不可能。”杜隽清毫不犹豫的摇头。

“不同意?那也行,我这里还有一个选择——你跪下来对我磕三个响头,说宋爷爷,我服输了!然后,我也能放过你。”宋桓又说道。

“你找死!”听到这话,杜隽清脸都青了。

宋桓顿时也脸一沉。“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难伺候?我都已经给你选择了,结果你却哪个都不选,还反过来威胁我?你真当我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吗?”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可我也从不曾想到,你居然是个心思如此歹毒之辈。她毕竟也帮你照顾过你父亲,结果到头来你竟然一点都不感恩,反倒将她害到了这个地步!若是你父亲泉下有知,他必定也不会放过你!”杜隽清咬牙切齿的呵斥。

“呵呵,冤魂索命这种鬼话从来只存在于别人口口相传的故事里,现实里我还从没见过呢!你要有本事把我阿爹的魂魄给招过来给我见见,那我还要多谢你!”宋桓根本没有被他的话给吓到,反倒还笑嘻嘻的冲他拱拱手,“就是不知道长宁侯你能否办到?”

杜隽清咬牙不语。

这个人果真油盐不进,而且自私自利得厉害。

亏得他以前还觉得扶风子已经很难对付了。结果现在对比一下,他才发现扶风子已经很不错了,好歹他还是真心疼惜着顾采薇的!

可是这个人……

“你这样害她,把她害死了你又能得到什么?”杜隽清忍无可忍的低吼。

宋桓轻笑。“的确,她死了我什么都得不到,可你一样也什么都没有了不是吗?既然我不得到的东西,那我肯定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杜隽清又眼神一冷。但宋桓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一般,他继续说道:“而且,从头至尾,我都没有得到过她,最多不过挂了一个备选未婚夫的名号,而且还是第二名!那她就算死在我面前,我也没有多少感觉。而且想想这样的情形,为什么我心情还挺好的?而你……你就不一样了。你能有今天的成就,一切还得多亏了她。如今你都已经习惯了她全力对你付出了,那要是她死了,你会怎么样?是不是会很伤心很失落、根本什么都干不下去了?要是这时候武家再趁虚而入,你就死定了!”

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然后,我再私底下挑唆几句,他们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肯定不会放过你。而你觉得,没了她在,狄阁老还会那般护着你吗?张柬之必定也会放弃你了——一个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被他们另眼相看?”

“到那个时候,就不止是你死,你们京兆杜氏的名号也彻底完了。别说三流勋贵,你们就连末流都排不上!还有你那个儿子,我听说他长得很不错?白白嫩嫩,瘦瘦小小的,正好适合给富贵人家买回去伺候枕席——”

“你给我闭嘴!”

最后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妻,他的儿,这两个是他心头最最宝贝的人。他平时都不舍得动他们一根手指头,结果眼前这个人,他已经坑害了顾采薇不说,居然连他儿子都算计上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杜隽清怒火迸发,忍无可忍一拳往他脸上打了过去。

但是,他拼尽全力的一拳只打得对方身形晃了晃,马上他又站稳了脚跟。

“哟,发火了?”宋桓揉揉脸,“不说我说你,你这个人是真没用,也不知道她是看上你什么了?要权没权,要本事没本事,就连和人打架也就这点力气,就跟蚊子叮似的,不痛不痒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杜隽清彻底怒了。

“想好好痛一回是吧?好,我满足你!”

说罢,他长腿一抬,正对对方双腿之间踢了过去。

“啊——”

马上,一声凄厉的叫声响彻云霄,宋桓疼得脸色惨白,他立马疼得蜷缩成一团。

“你、你耍诈!”他咬牙切齿的低叫。

“你只说了让我把你打疼,又没说不许我打哪里。”杜隽清却冷冷说道。

说话的时候,他又上前一步,一脚将宋桓踹倒,然后骑在他身上,抡起拳头就左右开弓,拳头雨点一般的落了下来,还专往宋桓的脸上落下去!

一旁的侍卫们见状,他们都不禁捂脸。

眼前这位清冷淡然的长宁侯……他高冷的形象瞬息在他们眼前崩塌了。

这么重大的一件事,自然迅速被传到了皇宫深处。

本来女皇眼见着顾采薇突然变脸,竟是跟个小孩子似的抓着她的衣角又哭又叫,就差来回打滚了,她就眉头紧皱。

尽管宫娥连忙过来将她给拖到一边去,但女皇低头看到裙摆上那一片湿漉漉的痕迹,她眉头还是不由自主的紧紧拧起。

张昌宗见状,他连忙浩哥:“顾采薇,你别以为你装可怜陛下就会放过你。你和你外公欠朕的,陛下自会一笔一笔的和你好好算!”

“陛下,您说什么呢?我是顾采芹,不是顾采薇啊!”岂料,眼前的人却眨眨眼,突然语出惊人。

女皇眼神一冷,张昌宗冷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刷什么花招?你当我们会信你的鬼话吗?”

听到这个,顾采芹眨眨眼,紧接着两串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放声大哭:“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干啊,坏事都是顾采薇那乡下来的贱货干的!阿娘,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我啊,我要活不成了!”

这又哭又叫的模样,跟个市井泼妇没有任何区别。

只不过……

他们明明打听过,顾采薇虽然也泼辣,但她的泼辣绝对不是这等坐地干嚎的泼辣,而是一旦受到威胁,就会即刻回击的那种泼辣!这两种泼是截然不同的!

女皇顿时脸色又阴沉了下去。

张昌宗张义之还在低叫:“陛下,您别被她装出来的假象骗了。她肯定是故意的!”

只有上官婉儿思虑一下之后,她轻声开口:“陛下,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些蹊跷,这个人似乎真不像是长宁侯夫人。要不然,咱们把长宁侯给叫进来,问问他到底怎么一回事?还有宋神医,他应当也已经到了。”

“好,宣!”女皇当即颔首。

然而,还不等太监出去传话呢,宫门口的人就已经匆忙赶来了。

“陛下,不好了!长宁侯和宋神医在宫门口相遇,然后他们不知为何拌起嘴来。现在,长宁侯正将宋神医给按在地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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