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顾采薇果然就派人去顾家告知了顾天赐的事情。
其实昨晚上事情闹得那么大,顾程远哪里会不知道?昨晚上知道消息后他都快愁死了!

好容易见到侯府来人,他就匆忙只身来到了长宁侯府。

不过有了之前的几次教训,他不敢再对顾采薇发火,就只对顾天赐拉下脸:“你这孩子都怎么做事的?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贱民,可做戏你懂不懂?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人在外头行走,肯定会遇到不喜欢的人,那个时候你怎么办?总不能跟再家里时候一般,见到人就直接拉下脸吧?那你可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傻子了!”

“装模作样你懂不懂?虚与委蛇你懂不懂?那些贱民又蠢又傻,你只要做足了姿态,他们肯定就信了。结果你看看这一次,多好的扬名长安的机会,怎么生生就被你给毁了?不过是站在车上笑一笑,装模作样的撒撒钱,你居然都做不到,你真气死我了!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来?”

顾天赐好容易盼到阿爹过来,本来眼泪汪汪的想和他诉苦的。结果谁知道,他也就来得及叫了声阿爹,顾程远的叫骂声就铺天盖地而来,骂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阿爹……”好容易顾程远骂完了,他的眼圈儿已经红通通的,比昨天刚被人抬回来的时候还要红得多。

“哭哭哭,你还知道哭?我们顾家的脸面都快被你给丢尽了,你还就知道哭!”顾程远又没好气的打断他。

顾天赐的眼泪立马哗啦啦的往下淌。“阿爹,我腿都断了,你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吗?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这里了,你带我回去吧!”

“回去个屁!”顾程远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在你阿姐这,你有的是出人头地的机会,回去之后你有什么?这次机会没抓住,那你就更要给我好好抓住下一次的,你可给我记住了!下次你再敢把事情给我搞砸了,你看我怎么教训你!”

说完,他连看都懒得再多看顾天赐一眼,就径自转身走人了。

顾采薇在一旁将这对父子的对话收入耳中,她也不禁在心里低叹口气——果然,她猜得没错。什么所谓的情投意合、爱情的结晶,其实全都是狗屁!在顾程远眼里,只要阻碍他往上爬的人,那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拔除掉,就算这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现在再看看早已经被骂得愣在那里,眼泪却还在不要受控制流淌的顾天赐,她都忍不住开始心疼他了——其实,这孩子会变成这样,都是别人没教好。他还这么小,三观没有得到正确的引导,可不就长歪了吗?

只可惜……哎,他都已经这么大了,想要扭转回来怕是难了。

这孩子真是被他亲爹给养废的。

心里正这么想着,却冷不防她发现顾程远不悦的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身上!

“二娘子,也不是我说你,你们昨天那件事做得实在是太冒险了点!”走到顾天赐房间外头,顾程远就又意味深长的感叹了一句。

现在他倒是知道不对她横眉怒目、也不动不动就张口来骂了。可是,他这话说得顾采薇心里依然挺不高兴的。

“阿爹您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你说你和女婿两个人才多大点本事,居然就和武家干上了?你知不知道武家现在在长安城里权势滔天,就连皇家宗室都要让他们三分?结果你们倒好,就因为和狄阁老说过几句话、又和太平公主有几次来往,你们就胆大包天,和武家对着干?你们可真是无知者无畏!”顾程远低喝。

顾采薇就笑了。“那以阿爹您的意思,我们当时该怎么办?随便他们羞辱,还要小心翼翼的陪着笑?”

“非常时刻,你忍一忍又怎么了?一时的羞辱,总比和武家干上,然后被武家对付强吧?武家有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顾程远气呼呼的教训她,“你看看我,我入朝为官这么多年,就一向对人客客气气,从来不和人红脸。所以现在我的位置一直稳稳的,从没有人会想过动我一根手指头。”

“那是因为你的官职太低了,别人根本就瞧不上眼。”顾采薇凉凉说道,“而且你都快四十岁了,才做到区区五品,这不就是因为你不思进取,就知道和稀泥、四处逢源的结果吗?处处小心讨好,结果就是谁都不把你当自己人,都觉得你是两姓家奴,才懒得多理会你。”

“你!”顾程远被他这一番话气得直翻白眼。

他又差点想扬起手打她一顿。

可是,看到一直站在她身边的杜隽清,还有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杜逸还有顾天元两个小家伙,他好歹深吸口气忍住了。

“好,你说我处处讨好不讨喜,那你们这么和武家针尖对麦芒的,你们就好了?你们信不信,就你们区区一个侯府,武家想把你们灭了就把你们给灭了!我再不争气,好歹也还能安稳的在朝中做官,保证一家子衣食无忧!”

顾采薇听到这话,她只是撇唇轻哼了声。

“既然这样,那你把五郎给接回去?照您的说法,他在顾家可比在侯府上安全多了!”

顾程远就一怔。

儿子他当然不会接回去。都说富贵险中求,好歹他们侯府现在背后还有狄阁老和太平公主呢!所以,武家应该还做不到碾死他们。

可是,这也不是他们为所欲为的理由啊!这两个孩子实在是太年轻了,也太任性了。但凡他们成熟稳重些,多像他学学,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二娘子,阿爹今天过来真不是想闹事,我只是想提醒提醒你和女婿。女婿现在身上空有一个侯爵,其他什么都没有,其实危险得很呢!所以以后你们还是小心谨慎一点,别再跟昨天似的,动不动就和武家掐上了。这可是我混迹观察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之谈!”他又开始苦口婆心的劝。

不过这一次,别说顾采薇懒得睬他,就连杜隽清都眼神淡淡的,根本没把他所谓的经验之谈当回事。

顾程远见状,他心里是又急又气。“哎,你们这两个孩子,可叫我说什么才好?你们肯定会后悔的,到时候你们可别给我哭!”

刚咬牙切齿的威胁完,外头杜仁就过来了。

“侯爷,吏部来人了,请您过去一趟。”

“好。”杜隽清转头就走。

顾程远却愣住了。“吏部的人?他们来长宁侯府干什么?”

“阿爹您自己就是在三省六部混迹的人,怎么关于自己女婿的事情,您却一点消息都不知道?”顾采薇故意讽刺他。

顾程远就脸一白,他急忙朝外走。“咱们赶紧去看看,可千万别是武家在背后动了手脚,要来夺了女婿的爵位!”

“你想太多了。”顾采薇还是没忍住又讥讽上了。

不过,她想了想,也还是抬脚跟上了。

等他们抵达的时候,正听到吏部的官员高声念道:“擢长宁侯杜隽清为右骁卫将军,即日赴任,不得有误!”

顾程远正飞快迈动的脚步就停下了。

“右、右骁卫?”他低声说着,人已经变得呆呆的。

顾采薇颔首。“我也听清楚了,的确是右骁卫,朝廷十二卫中排行第四的那一个。现在开始,我家侯爷已经是将军令,位列从三品,比阿爹你高了整整三级。”

而这三级,绝对是顾程远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朝廷十二卫,这个顾程远当然听说过。不过现在听顾采薇这么详细的对他说明,他还是禁不住的心狠狠一沉,不知道为什么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疼。

要知道,刚才他还信誓旦旦的说长宁侯府得罪了武家,以后肯定没好日子过呢!结果一扭头,杜隽清就入朝为官了,而且还是进了人人挤破头都想进的十二卫!

新唐王朝是府兵制,其中统领全国上下府兵的就有这十二卫中的前八卫。而八卫中名次越是靠前的,手中掌握的府兵数量就越多、在军中乃至朝中的地位也越高。别看他们平时只是负责护京城以及皇宫内外的安保工作,可一旦发生战争,他们就能振臂一会,招来至少是十倍他们现在手中兵丁数量的战士。到那个时候,战斗力得到迅速扩充,他们也就能立刻杀往疆场。

简言之,这十二卫可以说是整个新唐王朝的兵力集中之所在,是所有兵力核心中的核心。所以,除非是王孙贵胄,根本就没多少人能挤进去。越往上,得到一个位置就越发的艰难。

而十二卫中,排名第一第二的左右卫是直接归太子统辖,除非太子的亲信根本没人能进去。左右卫之下,就是左右骁卫了。

杜隽清能进入右骁卫,而且刚进去就做了从三品的将军,不可谓不是位高权重。至少当现在再看到杜隽清的时候,顾程远都忍不住心里开始发颤。

但发颤之余,他又忍不住的兴奋——太好了!他的女婿果然还是进入官场了!而且一进去就是这么高的位置,以后他们家就更能放心大胆的依仗他了!

于是,当杜隽清接旨回来,他竟然先顾采薇一步跑到杜隽清跟前,满面堆笑的对他竖起大拇指:“我就知道,我选的女婿肯定没错!女婿你进了右骁卫,等站稳脚跟以后可千万记得要提拔提拔你阿弟啊!”

他这个阿弟,说的自然就是顾天赐了。

杜隽清唇角轻扯。“岳父大人放心,只要有机会,本侯肯定会给他的。”

“那就好那就好。”顾程远连忙点头,脸上的笑容越放越大。

至于刚才他还气势汹汹的职责这对小夫妻不会做人、就知道瞎折腾?他已经全都忘了!

紧接着,他甚至还想又拿出自己为官多年的经验来好生教导一下杜隽清,但顾采薇好歹把他给拦了下来,好说歹说把人给送出侯府去了。

好容易将这个人赶走,顾采薇才松了口气。“这下好了,接下来很长时间,他们应该都挑不出咱们的错来了。”

杜隽清颔首,他再看看手里的委任状,唇角立马泛起一抹浅笑:“右骁卫将军,这个位置安排得可真好。这样一来,我也就能顺理成章的将铁矿给公诸于众了。”

“的确。张相爷安排得很好。”顾采薇也点头。

本来他们一开始还想着直接将铁矿托付出去呢!不过狄阁老和张相爷都是光明磊落的人,他们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将铁矿据为己有,而是从得知消息的刹那,就开始谋划怎么让杜隽清在保有铁矿的基础上还继续保持安然无恙。

然后,他们就想出的这样的方法。

“咱们必须去向狄阿翁还有张相爷道谢。”顾采芹忙又说道,“要不是他们苦心安排,你肯定挤不进右骁卫。”

更何况,还进去就当上了将军?

杜隽清点点头。“那是必须的。”

“至于给狄阿翁他们的礼物嘛,这个就好办了。狄阿翁喝了那么长时间的药酒,现在正好该换方子了。还有阁老夫人,我最近又针对她的胃口研究了几个新菜谱,到时候送给她,她肯定会喜欢的。至于张相爷……咱们倒是要打听打听他们的喜好。不过之前我和张夫人一起说过话,她也是一个通透随和的人,我其实是想亲手抽一把藕带送给她的。”顾采薇立马又开始掰着手指头一个接着一个的说了起来。

每次只要说到和药材、尤其是和吃食有关的事情,她就双眼亮闪闪的,浑身上下也精神十足。这专注的小模样真是勾人得很。

杜隽清看得眼神微暗,许久都挪不开目光。

一直到顾采薇说完了,她抬起头看着他:“你觉得怎么样?”

杜隽清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轻咳两声别开目光:“都听你的。”

顾采薇顿时又笑得无比开心。

只不过,前去拜访狄阁老以及张相爷的拜帖才刚刚发出去,莱国公府那边就又派了人过来,请他们回去府上吃饭。

“上次都已经闹得这么难看了,他们居然还敢请我们回去,就不怕我又当众又和他们闹起来?”顾采薇笑嘻嘻的问。

杜隽清抿唇。“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那我既然入朝为官了,那就是喜是一桩,一家人是该在一起庆贺庆贺才对。至于你……”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或许他们以为,身为朝廷命官的夫人,你会学着温婉和善一点。”

噗!

顾采薇直接喷了。

“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不是。”杜隽清斩钉截铁的摇头,“只不过,这也不妨碍我们回去一趟。我想阿爹了。”

顾采薇闻言,她也就闭嘴。

即便莱国公府上的许多人都对杜隽清并不友善,但至少莱国公对他和杜逸还是十分疼爱的。就冲着这一份疼爱,杜隽清和莱国公府就有着割不断的情义。

看着杜隽清说起莱国公府,她也想到了自己外公,顿时心里五味杂陈。

罢了,想去就去吧!反正那府上那些人也就那点手段,用在她身上跟被蚊子叮两口没多少区别。她大不了就当做是去喂蚊子好了!

心里如此想着,他们也就乖乖的一起又往莱国公府上去了一趟。

这一次,不止杜逸,顾天元也厚着脸皮跟上了。

至于顾天赐嘛……

“我腿都断了,你们就让我在这里歇着吧!我现在不想出门!”他哭着求饶。

不带这个家伙正好省事,顾采薇就从别院里把晓芳儿给叫过来,让晓芳儿看着他,他们四个人就浩浩荡荡往国公府上去了。

此时距离顾采薇上次在国公府上大闹一场都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不过,从进门的那一刹那开始,顾采薇就知道那次她闹得很是令人印象深刻,直到现在还余威尚存。不信的话,看看满府里那些丫鬟小厮只远远看到他们出现,这些人就赶紧低着头往一旁闪避过去就知道了。

等到了莱国公等人跟前,杜家二房三房乃至六房的郎君娘子们见到他们,也都神色古怪得很。

至于大房更厉害,他们直接告病出门了,都没留下来和顾采薇打个照面!

顾天元见状,他忍不住咋舌。“阿姐,我真后悔我为什么这么晚才来长安。我要是早点过来,应该又能欣赏到你大杀四方的画面了。”

“是啊,可真是可惜呢!”顾采薇没好气的在他脸颊上掐了一把。

顾天元赶紧就捂着脸往后躲。

杜逸见状,他立马幸灾乐祸的笑了。“叫你主动往她身边凑。她爱动手,这不是咱们早就知道的吗?”

顾天元哀怨的看他一眼。“我一时兴奋,忘了。”

“那就是你活该。”杜逸毫不客气的吐槽。

顾天元立马拉下脸。“大外甥,你怎么和舅舅说话的?”

只可惜,以前他摆出舅舅的威风来还管点用。可现在听他这么说,杜逸只是敷衍的说了句:“我错了,请小舅舅不要和我一个晚辈一般见识。”

顾天元这才扯扯嘴角。“好吧,看在你都已经哭着求我的份上,我这个做长辈的就不和你小辈一般见识了!”

杜逸的反应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边两个小孩拌嘴拌得开心,那边莱国公也已经乐呵呵的朝杜隽清招手:“七郎,你快过来,好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得到张相爷赏识,还被他给举荐入右骁卫的?”

杜隽清连忙就说了。不过,他只说明是顾采薇一开始因为做的一碗酸辣汤引得阁老夫人瞩目,然后两个人得以和狄阁老攀上关系。再经由狄阁老引荐,他们认识了张相爷。上次在太平公主府上,杜隽清和张相爷相谈甚欢,张相爷觉得他才能卓越,不为朝廷效力太可惜了,就主张推荐他做官。然后,就有了吏部委任这件事。

他说得大体方向一点没错,就连张相爷和他说过的话也都是原封不动的重复的。莱国公听后,他就欢喜得连连点头:“好好好。你是个好孩子,从你小时候起我就知道。如今咱们杜家败落成这样,从你爷爷开始,一直到我还有你阿兄这几辈,我们一直也都在努力想要恢复家族的荣光。只可惜我们空有一腔雄心壮志,却始终无法如愿。”

“不过现在好了,咱们家可算是出了一个掌握实权的三品大员!七郎,那你以后可一定要扎实做事,务必多立些功劳,把咱们杜家的名号再次宣扬出去,让全天下的人除了咱们家房谋杜断的先祖外,也多记住记住咱们杜家!”

“是,孩儿明白。”杜隽清连忙点头。

莱国公顿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他甚至忍不住拉上杜隽清,就要让他来自己身边坐下。

“国公爷。”这个时候,却听莱国公夫人凉凉叫了一声,“酒宴摆好了,咱们还是过去吃饭吧!”

“好好好。”莱国公赶紧点头,就连忙起身,“七郎,走,咱们用膳去!今天我特地叫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还叫人做了桂花甜酒酿,你一定要多吃点!”

说着,他就兴冲冲的拉着杜隽清走了。

顾采薇也连忙叫上杜逸和顾天元打算走。不过还没等她迈开脚,顾天元就悄悄拉了把顾采薇。“阿姐,你看那边!”

顾采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莱国公夫人还站在原地,一双幽幽的眸子盯着杜隽清的后背,眼中满是冷意。

顾采薇只是撇唇。“没事,她一直都是这么看他的,我们都习惯了。”

“哦。”顾天元这才点点头,没多说了。

这一次的晚宴的确十分丰盛,宴席上更以甜食居多,都是杜隽清爱吃的。

看到这满满一桌子的吃食,杜隽清眼底就泛起了一抹亮光。

席间,莱国公更是时不时的就和他说话,还有杜家其他家里的男丁也都纷纷附和,倒是把酒席上的气氛炒得不错。至少,杜隽清是很欢喜的。

两个人相处这么久,顾采薇已经渐渐摸清楚了杜隽清的脾性。这个男人虽然一向都是冷着那么一张脸,看起来不苟言笑的样子。但只要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如果他的嘴角微微往上翘上去一点点,那就说明他心情不错。如果一直平和的眼尾也跟着飞扬起来的话,那就表示他现在的心态十分放松,很是开心。

现在的他赫然就在这样的状态。

哎,说来说去,其实他也只是一个渴望亲情的普通人。看看,现在只要狄阁老对他温柔一些,其他兄弟们也都好言好语的和他说上话,他不就变得乖巧多了?

察觉到这一点,顾采薇心里又开始乱乱的,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不知不觉,宴席到了尾声。

莱国公今天是真个心情好。他在席间又神采飞扬的说了许多话,其中大都是在追忆当初杜如晦在时杜家的威风,然后又郑重其事的告诫杜隽清,让他一定要以先祖为目标,务必要达到先祖的高度。

杜隽清自然都答应了。

吃完饭,莱国公早已经醉醺醺的,却还拉着杜隽清的衣袖不肯放手。

“七郎,阿爹今天真高兴,真高兴!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你就别回去了,留下来过一夜,咱们父子秉烛夜谈!”

杜隽清眉头微皱,莱国公夫人已经开口道:“夫君,你就别为难孩子了。七郎他们住得又不远,你想见他,只需要叫人去传个话他们就来了。七郎孝顺,他肯定会过来的。只是过夜就算了吧,他们有自己的家,又何必大晚上的在陌生地方借宿?”

真是难得,她也会站在他们这边帮他们说话。顾采薇心里暗叹。

虽然她明白,莱国公夫人只是不喜欢他们,因此不乐意多在国公府上看到杜隽清罢了。

莱国公听后,他虽然舍不得,但还是再絮絮叨叨的交代了许多话后就放开了手。

杜隽清耐心的听完了,又温言软语的安抚了长辈好几句,才回身来对顾采薇颔首。“走吧!”

顾采薇忙又牵上两个小家伙跟上。

然而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到了车马厅,杜隽清才刚翻身上马,顾采薇也正打算上车的时候,她突然伸到身后传来咚的一声,似乎什么重物落地了。

赶紧回头一看,她立马脑子里嗡的一声,整颗心都凉了。

“侯爷!”

“阿爹!”

此时,身边的人都开始大叫着往那边扑过去,顾采薇却呆呆的在那站了一会,她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赶紧快步走过去。“都让开,让我给他看看!”

杜逸和顾天元闻言,连忙手忙脚乱的将四周围的人给推开,给顾采薇分出一条路来。

顾采薇走到近跟前,她才发现的杜隽清现在已经双眼紧闭,正脸色惨白的蜷缩成一团。他身体不停抽搐着,甚至,马上还有白沫从他嘴里吐了出来。不一会,他还开始呕吐了!

“这是中毒的症状!”顾天元见状忙叫。

顾采薇又眼神一暗,她连忙拉过杜隽清的手来给他把把脉,再翻开他的眼皮看一看,顿时她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阴沉。

杜逸见状,他吓得都要哭了。“阿娘阿娘,我阿爹他怎么了?你快和我说说呀,他不会死吧?我不要他死!”

“放心,他死不了的。”顾采薇冷声说着,就连忙从荷包里掏出来一颗只有绿豆大小的药丸,然后捏开杜隽清的嘴给他压在舌根下。

然后,她又对顾天元伸出手:“你的银针呢?”

顾天元连忙就把他平时拿来玩儿的银针递过来。顾采薇拿在手上,毫不犹豫扒开杜隽清的衣服,往他胸口几处大穴上刺了过去。

连刺了十几下,杜隽清的抽搐症状才渐渐得以缓解,口中的白沫也吐得少了。

“好了,他这个毒不会再继续往五脏六腑侵入了。”顾采薇连额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就赶紧掏出帕子给他擦嘴。

杜逸的哭声这才渐渐止住了。

这个时候,莱国公一行人听说消息也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当见到依然倒地不起的杜隽清,莱国公急得赶紧跑过来,“刚才他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才过去多大会,他就这样了?你们去请太医了没有?赶紧拿我的帖子,请太医过来给他看看!”

“不用请太医了。要是等太医过来给他看,他早没救了。”顾采薇冷冷说着,她突然把手里的帕子塞给杜逸,就站起来往他们那边走过去。

莱国公一行人见状,他们都眉头一皱。

眼看着顾采薇一步一步的继续逼近,很快就到了他们近跟前。可她竟然还是没有停下的迹象,还在继续朝前走,看这架势竟然有要逼迫他们后退的意思!

莱国公面色一沉。“顾氏——”

啪!

突然一个响亮的把掌声在耳畔响起,莱国公又脸色一变,他赶紧回头,就见正站在他身边的莱国公夫人的右边脸颊上已然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而且,她保养得宜的半边脸颊现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胀起来。

杜家人见状,他们都是一惊。

马上——

啪!

又一巴掌扇过来,莱国公夫人的另一边脸也肿起来了。

“顾氏,你要造反啊!”

这个时候,杜家其他人才反应过来了。他们赶紧过来将她推开,再将莱国公夫人给护到后头。

甚至,还有人气呼呼的举起拳头要来打她。

顾采薇很快站稳脚跟,她就冷冷一笑:“我造反?到底是是谁造反?她给我夫君下毒,我不过是打她两巴掌,这已经够便宜她了!”

此言一出,杜家一群人又是一惊。

“不可能!”但马上,他们就都摇头,“七弟好容易进了右骁卫为官,这是举家欢庆的大喜事,阿娘欢喜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对他下毒?”

“那就只能问她自己了。”顾采薇冷声说道,“反正我可以肯定,我夫君中的是雪上一支蒿的毒。虽说毒性已经稀释过了,但也足以令人精神麻痹、心律不齐,极有可能猝死。而且看这个药量,想来阿姑是早有准备,也把时间给掐得恰到好处。如果不是因为阿舅喝多了,拉着他在国公府上多说了几句话,我夫君这个毒就要在国公府外发作。这样的话,我们也就没法子将这件事赖给国公府了。”

“天,原来是雪上一支蒿!”顾天元一听,他顿时大叫,“这个药毒得很,寻常药房里的药童都不敢碰,只能给经验丰富的老药师炮制。就算如此,老药师栽在这上头的也不少。这个药只需要服用少少的一点,人就会心律失常,疼痛呕吐至混桔,最终因为呼吸困难或者呼吸衰竭而死!”

再听到他仔细将雪上一支蒿的毒性说出来,杜家人的脸色都已经不止是难看那么简单了。

杜逸也已经哭过劲,现在他只擦擦眼泪,就大步走到顾采薇身边,和她一起面对莱国公夫人:“阿婆,我阿爹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叫你这么讨厌他?以前你就不喜欢我们,想方设法把我阿爹赶出门,我们认了。可是,阿爹心里一直是敬重您的,也从没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情。可您为什么要这么害他?他到底哪里招惹你了?”

莱国公此时也回转头,他双目沉沉的看着莱国公夫人:“夫人,七郎中的毒果然是你下的?”

“是!”

既然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莱国公夫人心知否认也没用,她也就干脆爽快的承认了。“只不过,我没想让他死。我只是让人把雪上一支蒿在水里泡了几天,再用泡出来的水将他今天用的碗碟等物泡了半天。按理说,这个毒性已经不高了,肯定弄不死他。”

“是啊,你稀释了再稀释,现在的毒性的确把他给弄不死,可如果不及时发现治疗的话,他也活不长了!”顾采薇没好气的接话,“只区区半钱的雪上一枝蒿,就足以令人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死亡,而且死状极其凄惨。死者五脏六腑全都被损坏。而他……”

顾采薇再回头看看身后依然一动不动的杜隽清,她又冷冷一笑:“如果我反应慢一点,让毒素侵入他的五脏六腑,那他就算不死,但脏腑也都坏了,下半辈子就只能是废人一个。这样的他,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那你还不如把毒性给加大点,直接让他去死呢!”

顾天元还嫌不够,他又紧跟着说话:“阿姐说得没错。一个人全身上下各处受损,以后不能走不能坐,只能躺在床上任人伺候,而且这个不能吃那个也不能吃,他这辈子活得还有什么乐趣?更别提,他才刚被人举荐入朝为官,眼看前途大好。结果就因为这一点毒素,他一辈子都完了!”

听完这些,杜逸的小脸也变得阴沉沉的。

“所以阿婆,您的真正目的就是不想让我阿爹出去当官是吗?”

莱国公夫人目光就是一闪。

莱国公看在眼里,他瞬时怒了。

“夫人,你这是想干什么!”他愤怒低吼,“咱们杜家现在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清楚。好容易现在家里出了一个有用的儿郎,咱们本该齐心协力助他更上一层楼才对。可你为什么……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哈哈哈!”

他话音刚落,莱国公夫人突然就发出一连串的狂笑声。

寂静的夜晚,如此邪性的笑声突然响起,顿时让人头皮发麻,浑身发寒。

顾采薇连忙把杜逸和顾天元都给搂在怀里。莱国公拧紧眉心:“你是疯了吗?来人,夫人疯了,快扶她回房,请太医过来!”

“我没疯!我好得很!”但马上,莱国公夫人就大叫道,“我脑子也清楚得很,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说着,她就扭头看向那边的杜隽清,眼中又闪现出一抹冷芒:“你们说得没错,我就是想弄瘫他,让他不能出去做官。因为他不配!还想让我的儿子给他打下手、任凭呼来喝去?他有什么资格?这个贱种!”

‘贱种’这两个字,就仿佛一滴水滴进油锅里,立马引发了一连串轰天动地的反应。

顾采薇也不曾想,她居然会从莱国公夫人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须知,莱国公夫人虽然对他们不冷不热,可她好歹也是大家闺秀,举止斯文端庄,说话也客客气气的。双方打交道这么多次,她从没听莱国公夫人说过一个不雅的字。

可是现在,她说了,而且还是以如此狰狞的一张面孔,恶狠狠的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一时间,她心头风起云涌,脑海里也响起一个声音——顾七娘,你怕是又捅了马蜂窝了。

杜家那边的人也都没好到哪里去。

杜隽清的那些兄弟侄子们都惊呆了,莱国公则是气得一咬牙,竟也抬手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

“你给我闭嘴,不许胡说八道!”

“哈哈,我胡说八道?杜松,你扪心自问,到底是我胡说八道,还是你编瞎话蒙骗了人这么多年?”莱国公夫人被他给扇倒在地,她也懒得爬起来,就直接坐在地上,也不管自己衣衫不整、鬓发歪颓,只管冷冷笑着,“这个贱种到底是谁生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想当初,咱们好好的国公府,就是因为他的阿翁杜荷,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而他父亲呢?一个婢生子,本身就下贱得很!”

“而生那个婢生子的贱婢也着实不要脸,当时明明都怀了杜荷的种,却在杜荷被杀后第二天就爬上了你的床!后来她还借口早产想把那孩子留下来,我不肯,叫人把孩子抱出去给扔了,你又给偷偷捡回来养在外头。可结果呢?那孩子都干了些什么?成日里醉生梦死,流连温柔乡,最后竟然和一个娼妓生下这个贱种!连贱民都算不上的娼妓生的儿子,不是贱种是什么?”

“你给我闭嘴闭嘴!”

听到这些,莱国公直接脸一沉,就又想动手。

“阿舅,算了。”顾采薇此时却一把将他给拦下了。

莱国公抬头看她,眼神复杂莫名。“七娘,我……”

“您不用多说,我都明白。”顾采薇颔首,“这也是您为什么之前会让阿姨她阿娘、后来又让我嫁进侯府的原因吧?因为本身你心里就没底,根本不敢给他娶名门贵女。所以,既然有其他身份平庸的女子嫁进来,您也就顺水推舟从了。”

顿一顿,她又说道:“不过您放心,就算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我也不会嫌弃他。出身名分什么的,对我来说都是浮云,我从来没有在乎过。只不过……”

说着话,她又冷冷看向地上的莱国公夫人那边。

莱国公夫人就冲她一笑。“你就自欺欺人吧!这么个骨子里不知道流着多脏的血的贱种,我连碰都不想碰他一下,你会不嫌弃?你只是已经嫁给了他,别无选择罢了!”

顾采薇又眼神一暗。她大步走过去,一把将莱国公夫人从地上拉起来。

莱国公夫人顿时发出一声惨叫。“你对我干什么了?”

“当然是报复你啊!”顾采薇笑说道,“你敢对我的夫君下毒,我身为晚辈不敢造次,也就只能让您意思意思的尝尝他受的那些苦头,勉强作为报复。”

“我的男人,我都还没欺负够呢,哪轮得到你来动手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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