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诺布德坐在中军大旗之下,一边裹着手上的伤口,一边在认真地思索着这一场仗该如何打。敌人的强韧超出了他的想象,打了这一天,损失有点让他心疼。汉军死多少他是不在乎的,杂胡就更不乎了。但这一战,他的本部精锐,每多死一个,都让他的心一抽一抽的。
左右他们也跑不了,不如等德里赤南拿下木鱼城之后再说。虽然这会让德里赤南看不起自己,但总比自己人死在这里的好。

德里赤南是主帅,硬骨头也该让他去啃嘛!现在木鱼城就是一个空壳子,他现在应当已经木鱼城里烤火喝酒了吧!自己派出去的信使也该到了,今天便在这里再熬一夜,等到明天德里赤南来了,再一举拿下这些该死的唐军。

正想着心事的色诺布德,突然听到了对面又响起了军号之声。

这是集结准备进攻的号声,虽然与对手只打了一天的仗,但色诺布德也清楚,每当响起这种号音的时候,就是唐军准备发动一次反击的时候。

先前都是在他们被围攻的时候吹响这种号角进行逆袭,但此时,自家并没有发动进攻,他们吹响这个号音,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要主动进攻了。

或者说,他们准备突围逃跑了。

说句实话,色诺布德还挺欣赏彭双木的,到现在为止,他一直认为对方的指挥者应当就是木鱼城的守将彭双木。

要下这个决断并不容易,因为外面包围他们的军队是守军的数倍之多,突围,差不多就是一条死路。

但不突围,同样也会是死得不能再死。

被慢慢地弄死还是爽快地死,看起来彭双木选择了后者。

想不到这个年年都给吐蕃送财货的将军,居然还有这样的勇气。

不过这样也好,离开了苦人堡这个防御完善的堡垒而选择与吐蕃军队野战,给自己省去了不少的麻烦,自己这边一万余人,就是凭人堆,也能把他们堆死。

倒也省得德里赤南事后嘲笑自己了。

他站了起来,厉声下令。

步卒组成了厚实的阵容,骑兵侧大范围的两翼散开,准备等待唐军进攻步卒方阵的时候,从两翼兜后,将他们完全地包围起来然后一举覆灭。

“来吧,你们想要一个痛快,我就给你们一个痛快!”色诺布德翻身上马,巍然立于中军大旗之下,开心地笑了起来。

苦人堡下,唐军已经集结完毕。

最前面,五十名由厉海率领的唐军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每个人的腰间都缠绕着一个布袋子,袋子里装着一枚枚猛火弹,左手,是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把。他们负责投掷猛火弹替大军开路。

现在的猛火弹只能算是一个初级的产品,虽然李泽麾下的室火猪弄出了火药,但威力,也就仅仅限于什么一窝蜂啊,窜天猴儿的水平,吓人可以,伤人不行。

唯一让李泽欣慰的是,他们弄出了勉强合格的引线,这让猛火弹的威力上了一个台阶,投掷出去的时候,可以计算出爆炸的时间,从而将威力最大化。

当然,这样的人也需要经过严格的训练。

在他们的身后,是五十辆完好的战车,原本的这些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马车,先是化身为防御堡垒,现在又变成了进攻的利器,德州的那些工匠们,为此沤心沥血而打造出来的这玩意儿,虽然是第一次踏上战场,却已经开始展露狰狞了。即便是拖车的战马,此刻也被蒙上了眼睛,头上被套上了护具,护具之前一个探出的锋利的长矛,让人望而生畏。

五十辆战车之后,便是近两千步卒。

已经不到一千人的骑兵,分成两路立于军队的两侧,此刻都将马耳朵紧紧地塞了起来。

不堵起来,猛火弹爆炸的巨大声响,会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战马炸窝儿的。

袁昌全身盔甲站在其中的一辆马车之上,看着身周的诸位,一拱手道:“兄弟们,加油干,过了这一关,以后咱们就吃香的喝辣的啦!”

一阵轰笑声响起。

将领们的自信与轻松,也在感染着四周的唐军,虽然面对着数倍于己的敌人,但他们似乎充满着杀出去的自信。

“出发!”袁昌拔出了他的横刀,高声呼喝道。

数把军号同时响起,厉海一嗑马腹,率先冲了出去,在他身后,五十名投掷兵紧紧追随。

数千唐军,齐声呐喊,排山倒海一般地向前冲去。

吐蕃军阵之中,战鼓之声密集的响起,两翼骑兵摧动战马,快速地向着中间合拢而来。

厉海将火把插在马鞍的斜桥之上,拉开了天罚弓,箭头之上,绑着一枚猛火油弹。箭头微微下沉,在火把之上点燃了引线,在哧哧的青烟之中,厉海一声低喝,弓如满月,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箭如闪电,一名从大盾之后探出头来指挥的吐蕃军官仰天便倒,但更让人恐怖的是随之而来的一声如同炸雷一般的巨响。

无数的瓷片溅飞开来,瓷瓶夹层内,细小的铁珠子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弹射开去,顷刻之间,爆炸发生的那一块地方便躺倒了一大片,更有人惨叫着乱跳乱蹦,本来严整的队形瞬间便乱了套。

色诺布德也被这巨大的声响给弄懵了,不待他搞清楚状况,爆炸声便此起彼伏,吐蕃军的盾墙顷刻之间便垮塌了。哀嚎声响成一片,无数的吐蕃军倒下,他们身上那单薄的皮甲根本无法抵挡那些锋利的瓷片,细小的铁珠,而更他们害怕的是这天雷一般的震响。

一声过后,两耳便嗡嗡作响,啥也听不见了,眼见着火头窜起,却怎么也扑不灭,看着火头在自己身上燃起,听到肌肉被烧得吱吱作响,任谁也无法再冷静下来。

唐军的战车一头从破开的口子里扎了进去。

拖车的马被堵住了耳朵,蒙上了眼睛,既听不见,也看不见,只能依仗本能,任由车上的驭手驱策着他们向前狂奔。

袁昌呵呵大笑着。

他看到自己的战马马头上长矛捅进了一个前方的吐蕃兵,顶着他向前狂奔,跑了好些步,感觉到极不舒服的战马这才猛甩脑袋将这个死去多时的吐蕃兵给甩开。

他看到,车轴之上的锋利的刀刃在高速旋转之中轻而易举地切断身边吐蕃兵的双腿,断腿的敌人在地上翻滚着,哀嚎着。

他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车上的扶手,免得自己被颠簸之极的马车给甩下去,另一只手挥舞着横刀,只要够得着,他便挥出一刀。

或躺或坐在车厢里的那些伤兵,瞪大眼睛,不时地将手里的矛从车厢里捅出去,收回来时,往往便是沾满了血迹。

爆炸之声仍在持续不断地响起。

色诺布德两翼的骑兵如同袁昌他们所料想的那样,炸窝儿了。

当初在易水河畔,易海曾亲眼看到过张仲武的两万骑兵是如何被爆炸之声给惊得炸了群的,与当时的状况比起来,现在,当真是小儿科。

色诺布德的马又将了掀了下来,他有些痴痴地站在中军大旗之下,看着自己的军阵,在一瞬间便兵败如山倒。

敌人的战车在肆意横行,敌人的骑兵在肆意屠戮,敌人的步卒正如同一把利刃,将自己的部队从中间划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

而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两边的军队在逃跑。

他们纯粹是被吓得。

这是猛火弹第一次在他们的头上炸响,以前,如此巨大的声音,只有在头顶上老天爷发怒的时候才会有。

但那并不能给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厉海瞄上了中军大旗。

嗖的一声,带着猛火弹的利箭划过长空,准确地扎在了旗杆之上。

爆炸之声响起。

色诺布德的几个亲卫一个虎扑,将他们些迷糊了的主将扑倒在身下,中军大旗轰然倒下,压在了这些人的身上,几个亲卫后背一片血肉模糊,又吃这沉重的大旗一压,顿时口中鲜血狂喷,眼见着便是活不了啦。

中军大旗的倒下,加速了色诺布德大军的溃败。

突围的道路出现在了唐军之前。

“不要恋战,加速脱离!”在终于亲手砍倒了一个吐蕃军之后,袁昌的脑袋终于从战斗的狂热之中解放了出来,他大声喝呼着,摧促着身边的号手,吹响突围的号角。

敌人迟早是会醒悟过来的,特别是那些被惊慌的战马带着满地乱窜的吐蕃骑兵。

唐军如同一道脱闸的洪流,从吐蕃军中一泄而过。将一片狼藉的战场留在了身后。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一路狂奔了十余里的唐军,再也听不到看不见敌人了,疲力不堪的士兵们弯着腰,扶着双膝,像上了岸的鱼儿一般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不要停,往前走,不要停,往前走!”厉海与唐吉在队伍之中来回奔驰着,叫喊着,摧促着想要停下来休息的士兵。

“让士兵们抛掉一些财货。”坐在马车上的袁昌,有气无力地道。

他倒不是累得,而是被马车给颠得吐了一路。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