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菜花蛇飞快地在草从之中游走着,本能让其感知到了巨大的危险,促使它想要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片危险的区域,但很显然,它的敌人比它预感的还要强大得太多太多。一只大脚准确地踩中了它的脑袋,紧接着一个魁梧的身影弯下腰来,脚掌稍微挪了挪,几根手指掐住了七寸,将这条足足近两米长的菜花蛇给提溜了起来。
菜花蛇拼命地扭动着身躯,长长的身体缠绕上去,用力地勒紧,想要为自己搏得一条生机,但冰冷的蛇身碰上的却也是冰冷的铁甲。

掐住蛇七寸的壮汉哈哈大笑着,另一只手伸了出来,轻而易举地划破了蛇身,从蛇身里取出蛇胆,丢进嘴里,囫囵地吞了下去。

蛇胆清心明目,对于他来说,倒的确是好东西。

一个好的射手,眼力要是不好,那便等于废了一半功夫了。

吞了蛇胆,另一只手握住蛇身,崩的一声,竟然间蛇头给扯断了,远远地扔开,然后将蛇身从胳膊之上取了下来,仍给了身后的部众。

一条硕大的菜花蛇,转瞬之间,便进入到了身后几个士兵的肚皮之中。

这是一支溃军。

准确地说,他们是隶属于东都洛阳李忻部下的一支溃军,带队的将领,正是以射术而闻天的厉海。

卫州失陷,李忻,牛辅仁战死之后,厉海所部闻讯而溃,最后他只是率领着数百名心腹突出重围,遁入山中。

这两个月来,厉海差不多已经变成了一支流匪了。没有吃的,便只能去抢。不但抢老百姓的,也抢宣武军的,只要有机会下手,能下得了手,厉海就会毫不犹豫地出动。从最开始他只有区区的两百余名骑兵,到现在,慢慢地已经收拢起了上千名溃军了。

这些人,不但有东都洛阳的神策军,也有隶属于陈邦召麾下的长安神策军。

人数少,活得还能更容易一些,人数虽然多了,却是过得更艰难了。起初的一两百人,宣武军也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虽然他们偶尔也袭击一下宣武的后勤运输,但只要加强警戒,这点人手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至于他们抢抢村子镇子,宣武军也压根儿不在乎。

但现在人数多了,厉海就没有办法去抢村子了,因为这根本就不足以养活他们,他只能将主意打到宣武军的头上,得手过一两次之后,终于引来了宣武军的追剿,没奈何的厉海,只能带着他们四处流窜。

慢慢地人手也在减少了。

有的是在战斗之中战死了,有的却是见势不妙当了逃兵了。对此,厉海也不以为意,这些人本来就属于意志不坚定之辈,跑了也好,免得浪费他辛辛苦苦弄来的粮食。

不过日子是愈来愈不好过了。随着宣武军占领这一区域的日子长久,他们的统治也慢慢地稳定了下来,到处设立关卡的宣武军也在一步一步地缩减着厉海的活动空间,从这一点上来说,现在宣武军驻卫州指挥使,朱温的侄儿朱友文也的确算是一个人才。

他并不急于派出大军剿灭他辖下的这一支流窜的朝廷队伍,而是一点一点的挤压到一个特定的区域之后,然后再聚而歼之。

厉海当然清楚这一点,不过他无法可施。

他只有这一点实力,县城无法碰,敌人的驻军他避之不及,大道都被封锁,小路上设有关卡。

在这样下去,即便不饿死自己,大概最后也被敌人的大军重重包围。

投降也是一条出路。对于厉海,宣武军方面还是很欣赏的,昭义一战,朝廷十万神策军,几乎全部溃散,除去战死的,逃亡的,其他的活下来的,都向宣武投降了,如今被宣武军整编之后,正在成为他们对抗河东,武威方面的生力军。也唯有一个厉海,不但从重重围困之中跑了,居然还又拉起了一支队伍,给宣武方面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朱友文就曾在各村镇到处贴上了他亲自签名的招降书,只要厉海肯投降,他便委以卫州副指挥使一职。

不过厉海对于朱友文的招揽哧之以鼻。

他怕死吗?

当然。谁不怕死呢!

但只要一想到福王李忻,别驾牛辅仁等人一个战死在沙场,一个自焚在卫州城内,厉海就忍不住愤恨之极,这都是他的恩主,于他恩重于山。纵然不能为他们报仇,他也绝不会向杀了他的恩人的宣武方面投降的。

厉海决定要玩一把大的了。

十天之前,他便盯上了乐安县城。

这里驻军不多,只有一两千人,对于现在还有八百人的他来说,不是没得打的。

当然,并不是明刀明枪的硬杠。

他先是派了一个机灵的属下,混进了乐安县城,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乐安县城之中,居然还有一支百余人的被招安的神策军,而且正是隶属于洛阳神策军的,而统带这百余人的哨长,也恰好是厉海所认识的一个人,是长史裴矩的一个远房亲戚,叫裴元庆。

与裴元庆联系上之后,让厉海信心大增,这一次他昼伏夜出,潜伏到了乐安附近,准备抢了乐安城,弄到足够的粮食,战马,然后便向河中方向逃窜。

“李真,我带五十人混进乐安城,裴元庆会接应我,他无法再接纳更多的人了。”厉海看着自己的副手李真,这是一名宗室子弟,也是厉海相信他的原因,别人会投降,像李真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的,因为宣武朱温现在正准备挖了他李氏皇朝的祖坟呢。

“三天之后的午夜,你率所有人马向乐安发起突然袭击,我与裴元庆在城内接应,一举拿下这个县城,然后弄到足够的粮食和战马之后,我们便有很大的机会逃出生天了。只要逃到了河中,便有机会回到长安去了。”厉海道。

“厉将军,裴元庆可信吗?他可是投降了宣武的!”李真咬着牙道。

“那样的局势之下,不能太过于苛责别人了。”厉海叹道:“再说了,便是看在裴长史的面子上,我也会选择相信他一次。李真,我们的机会不多了,朱友文是个厉害人物,再这样耗下去,我们都别想活。”

李真无奈地点了点头:“厉将军,你要小心啊。”

“三天之后展开攻击,如果我没有给你送信回来,行动立即取消。你们也各自散了逃命去吧,记住我的暗语,如果没有暗语,则说明我已经完犊子了。”厉海道。

李真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厉海便带着五十个心腹手下,离开了这支队伍,悄然往着乐安而去。第二天,在裴元庆的帮助之下,他顺利地进了城,然后潜伏在了裴部营伍之中。

乐安县城毫无防备,这让厉海欣喜不已。

但这股欢喜,只是持续了短短的半天而已。就在这天深信,一支足足有三千人的兵马,突然出现在乐安城外,统兵者,竟然是驻扎在卫城的朱友文。

厉海瞬息之间便懵了。

难道是谁出卖了他吗?不然朱友文怎么会突然带大军出现在这里?

不等他把对裴元庆的怀疑落到实处,更大的震憾接锤而至,天色大亮之后,更多的宣武军源源不绝地开来,一时之间,在乐安竟然聚集了接近两万宣武军。

而躲在裴元庆营中的厉海却是毫毛无损。

这让厉海知道,裴元庆没有出卖他,肯定是出了别的什么大事儿,才导至朱友文突然率大军出现在这里。

没有任何的消息让厉海如坐针毡。

朱友文可是认识他的,像厉海这样的人物,认得他的人,可还真是不少。但现在,他却是动弹不得,压根儿就不敢出营了。

第三天中午,裴元庆终于带回来了消息。

“是千牛卫。”裴元庆道:“千牛卫足足五千余人马,正向着乐安而来,他们避开了卫州城,是想要拿下乐安然后向潞州进发。”

“千牛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说是千牛卫护送着大将军李泽的夫人,儿子,母亲向武威节镇去,而宣武方向想要拦截他们。”裴元庆道:“今日刚刚传下了军令,最多明日,千牛卫便会抵达乐安。”

厉海微微点了点头,相比于卫州城,乐安自然要好打得多。这里低矮的城墙对于防守一方,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帮助。但突破了乐安,卫州城也就成了一个摆设了。

“千牛卫是武威将领一手训练出来的。战斗力极强,我可是知道,连秦大将军的元从禁卫都干不过他们,裴元庆,这是我们的一个机会。”厉海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朱友文肯定是要在这里利用城墙组成一个立体形的防守区域,守中带攻,与千牛卫决战于城下。你会被派出城外吗?”

裴元庆摇摇头:“我们怎么可能赢得他们的信任?这一次出城而战的,都是朱友文带来的主力。”

“好得很。”厉海道。“告诉弟兄们,到时候我们拼死一搏吧。”

“城外的兄弟还通知吗?”

“不通知了,这种场面的大战,他们来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厉海抚摸着手里的长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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