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州首府真定城外数里,有着两个大军营,那本来是用来征召府兵时驻扎的,现在却是空空如也。几乎所有的府兵都已经被遣散了,未被遣散的那一批现在也正在前线为尤勇所部服务,两个军营,拢共敢就百来个人儿负责着日常的维护。
午夜时分,一支军队悄无声息地进驻了其中的西大营。

这是来自深州的苏宁与他现在的盟友卢龙人费仲。

整整五千大军,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真定城下,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内应,自然是行不通的,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内应,更不可能这样平静地进入到成德人的军营之中。

这个人,自然便是镇州别驾,王思礼了。

“王兄,城内如何了?”苏宁略有些兴奋地看着面前的王思礼,没有这一位的安排,他想要如此顺利的抵达这里,那就是做梦了。

“东门被梁晗掌握着,其它三门都在我的控制之中,不过节度使府戒备森严,整条街都被封起来了,无令不得入内。”王思礼道。

“王兄你也进不去?”

“三天前进去过一次,但也没有见到节帅,隔着帐子听着节帅咐咐了几句。”王思礼道:“听起来,节帅很是虚弱。苏兄,你什么时候进城?”

“当然是现在!马上!越快越好!”苏宁道。

“王别驾,苏刺史能带多少兵马入城?”一边的费仲冷不丁的问道,一双眸子幽幽地看着王思礼。

王思礼一笑:“老苏想带多少便带多少。照我看,还是多带一点的好,节度使府外都是节帅亲兵,只怕还是免不了要打上一仗的。”

费仲点了点头,似乎这才释然。

“我们也可以进城去助一臂之力。”

王思礼摆手道:“费军师,你们还是先等等吧,如果苏宁进城之后,能够顺利的摆平所有人,那是能不打就尽量不打,你这些卢龙军,如果光天化日地出现在镇州城内,只会激化矛盾而不会有助于事情的解决的。你们,只是最后不得已之时才会动用的人马。”

费仲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便静候佳音了。李安民那里,还没有到吗?”

“我已经派了人去打探了,算着日程,最迟明天一大早,他也就该出现在城下了。”王思礼道。

“做事总是拖拖拉拉,瞻前顾后。”苏宁不满地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进城,把事情都办妥了,这位到时候来应个景儿也就成了。”

“合该如此!”王思礼笑咪咪地道。

看着苏宁带着他的数千部属毫无阻碍地进了真定城,费仲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事情做到这一地步,基本上也就算大功告成了。

卢龙,终于还是用最小的代价啃下了成德这块硬骨头。

李安国的失败,还是在于他非要强扶李泽上马。这不仅仅是让苏宁不得不反,也让其它的成德部属心生犹豫,就像王思礼,袁周这诸如此类的人物。甚至还包括了此刻还在易州与王沣纠缠着的尤勇。

正是这些人的沉默甚至于反抗,让自己得以功成。

拿下成德,河东,便是孤掌难鸣,一败涂地就成了定局了。

他微笑着回到了大营里。

而在城内,苏宁也微笑着向着节度使府挺进着。

有着王思礼和苏宁这两尊大佛引路,沿途的成德官兵,或者犹豫,或者茫然,反正这二位是毫无阻拦,一路便顺风顺水地抵达到了节度使府,直到这里,他们才遇到了真正的抵抗。

节度使府,灯火通明,高高的围墙之上,一排排的士兵在火把之后隐约可见,长矛横刀闪着幽光。大门前,一名将领带着数百亲卫列成方阵,静静地看着逼近的苏宁和他的部队。

苏宁大笑着昂然向前,看着大门外的那名将领,手扶腰间横刀,厉声道:“文将军,苏某人想要去见姐夫,你可是要阻拦吗?”

文福,李安国亲卫营中另一员将领,听到苏宁的质问,也是笑道:“苏刺史要见节帅,简单得很,尽管去见便好了。文某绝不阻拦。”

苏宁一楞,一时之间倒是没有反应过来文福的话,一边的王思礼笑着道:“他这是要你单独去见节帅呢?”

“他当我是傻子吗?”苏宁怒道:“我自然是要进去的,不过却是带着我的兵马一起进去。”

“苏刺史,你是想要造反吗?”文福脸色变得冷厉起来,厉声喝问道。

“便是造反,你又如何?”苏宁呛然一声抽出了横刀:“文福,你想螳臂挡车,做我刀下之鬼吗?”

文福深深地看了一眼苏宁,却是摇了摇头:“你想见,那便见吧!”

不等苏宁反应过来,文福一挥手间,大门的卫兵一分为二,向着两边让开,露出了朱红色的大门,而此时,大门却是敞开的,一个人,倒背着双手,站在大门内,正冷冷地盯着苏宁。

“姐夫!”苏宁看着那个冷峭站在门里的男人,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你,你不是......”

李安国跨出了大门,向前缓缓走来:“你是不是认为我现在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等死呢?苏宁,你真是让我失望啊。”

“我,我......”苏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变成了满脸的暴戾之色。“你有什么可失望的,你要扶李泽上马,那就是弃我苏氏于不顾,我与你还有何情谊可言。自然便是一刀两断,你死我活。”

李安国悲哀地摇了摇头:“苏宁,你不但背叛了我,你还背叛了成德,与卢龙人勾结,这犯了我成德的大忌,现在放下武器,我还能保你一条命。”

苏宁大笑:“现在我数千人马便在身侧,你身边又有几人?想要我投降?我还想劝你就缚,乖乖地听我的话,或者能留一条老命呢!进攻!”

横刀前指,苏宁厉声喝道。他向来便是敢想敢干,一声吼出,举起横刀便大步向前。

连走了数步,他看着对面不仅是李安国,便连文福这些人的眼中也是露出了可怜的神色。直到此时,他才发觉不对,自己几千人呢,怎么只有这么一点点声势?

他回头,愕然看到随着自己向前的,竟然只有自己身周的数十名亲卫,而他的主力部队,他的亲信大将杜腾,胡十二等,都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他们不动,他们的部下自然也就不会动。

“苏宁,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因为你的倒行逆施,你早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李安国看着他的神色,充满了悲悯之色。

“你们背叛我?”苏宁眼中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看着身后的那一排将领。

将领中有的低下头去,有的仰头看天,有的却是直视着对方,比方如胡十二。“背叛成德者,人人得而诛之。”他看着苏宁,厉声吼道。

苏宁绝望地回过头来,绝望地提起横刀,绝望地厉吼着扑向了前面的李安国。

文福一闪身挡在了李安国的身前,身后的亲卫士兵一涌而上,将苏宁以及他几十个亲卫给团团包裹在了中间。

城外西大营。天色快亮的时候,费仲终于还是没有顶住困倦,刚刚小寐了一会儿,外面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便将他惊醒,一眼眼,天色竟然已经是大亮了。

“费将军,不好了!”冲进来的将领满脸惊慌之色。

“出什么事了?”费仲心中一惊。

“费将军,我们被包围了。”将领有些绝望地看着费仲。“苏宁没有出现,李安民没有出现,倒是那个王思礼,又出现了。”

费仲脸色变得煞白,登上西大营的望台,只见东面,一面梁字大旗之下,黑压压的士兵正在缓缓向着这边逼过来,看阵势只怕有一两万兵马,而西城,此时城门大开,率先出城的不是昨日那王思礼还有谁人?他的身后,一排排的铁甲骑士一一涌出。

费仲双腿一软,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成德军列完阵势,倒也没有急于进攻。反倒是一人一骑越众而出,看到那人,费仲苦笑一声。

既然李安国安然无恙,那么先前所有的一切,自然都是圈套了。唯一让他有些好奇的便是,苏宁好几千人马进城,怎么一点声息也没有的全都让李安国给拿下了呢?

“费军师,你是想打上一场呢,还是就此放下武器,咱们进城去好好地喝一杯酒呢?”西大营外,李安国得意的问话声响了起来。

费仲叹了一口气,看着身边的那员将领道:“看起来咱们除了去成德人哪里喝酒之外,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末将可以保护将军突围,不管成与不成,总是要试一试的。”

“已成翁中之鳖,何必再垂死挣扎,留待有用身吧!”费仲笑着道。“叫士兵们放下武器,列队出营,我们投降了!我并不担心我们能不能活命,我现在更担心石毅那边?你安排几个人躲藏起来,咱们大队出去投降,希望这几个人能躲过成德人的追捕,逃去石毅哪里,让他早做准备.”

“末将明白了.”

看到西大营敞开大门,一队队士卒放下了武器,脱下了盔甲走了出来,李安国脸上笑意更浓,费仲总是那么的知情识趣。

费仲最后一个走了出来。

“费军师,我们又见面了,只是这一次,你可不是客人了!”李安国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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