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行悄悄离开之后，叶蓝茵也再无睡意，便起床为叶华东准备早餐。
她感觉自己有几分豁然开朗。
因为她知道了，对于后面的事情，即便是困难重重，阻碍重重，只要周亦行在她的身边，她都不会退缩。
咔嚓——
门口传来微小的声动，叶蓝茵微微一愣，出去查看，就见张婶拎着两大袋子菜来了。
“太太，您怎么还亲自下厨？”张婶见叶蓝茵穿着围裙，有些慌张，“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您这是……”
叶蓝茵笑笑，说：“不是的。我就是睡不着了，顺手把早餐做了。”
张婶听了这话才松口气。
早前的那个年轻的佣人因为受不住杨慧英上次的话，一气之下辞职走了。
这叶家现在就张婶一个人照顾，周亦行还主动找到过她，说是把辞职那人的工资也给她，给她双倍的钱，叫她务必好好干。
谁还和钱过不去？况且，叶华东的脾气还挺平易近人。
张婶可不想失了这么好的工作。
两人短暂的交流挽之后，张婶就开始干活了。
所有的事情在她的手底下都变得有条不紊。这便也是她讨主人家喜欢的原因，手脚利落，而且记性还好。
这不，张婶每天都按照杨慧英的吩咐，把叶华东这一天要吃的药放在小药盒里。
杨慧英再三强调：老叶这高血压的毛病十多年了，控制的还算可以，可这降压药绝对不能断。我这几天心思不在这上，你帮我记着些。
“张婶，你今天要回去帮女儿过生日，对吧？”叶蓝茵忽然问道。
话语间，张婶正好把叶华东的那个小药盒子放在了餐桌显眼的位置上，好时刻提醒着叶华东别忘了吃药。
“是的，太太。我昨儿个都和您说了。”
叶蓝茵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施华洛世奇的小礼盒，“这事才知道，也没来得及准备。这是我早几年买的一个雪花钥匙坠，挺漂亮的。就算是我的一点点心意，祝你女儿生日快乐。也谢谢你帮我照顾我的家人。”
“哟！这可使不得！太太，我有拿工资的，这就是我该干的！您千万别这么客气。”
其实，叶蓝茵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多拉拢张婶，想让她以后就留在叶家帮佣。可这叶家自是不比周家，叶蓝茵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收下吧。”叶蓝茵把小礼盒塞进张婶的手里，“是给你女儿的。”
“太太，这……”
话说一半，正巧叶华东开门出来。
叶蓝茵和张婶都是没再说什么，又各自干起各自的事情。
将近两个小时之后，三个人一起从楼栋里出来。
而从早上六点就开始盯梢的两个人顿时来了精神。
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说：“赶紧给老板打电话！卧槽啊，三个人一起出来，正和咱们的心意啊！”
另一个谢顶的男人“嗯”了一声，掏出手机拨了号码过去。
“张姐，那就麻烦你再跑一趟。”叶华东临上车前说，“她就爱吃这一口。”
张婶笑着直点头。
为了杨慧英回来以后吃的开心，叶华东特意嘱托张婶去买里脊肉，做一道锅塌里脊出来。
“张婶，你做好饭就先回家。”叶蓝茵又道，“辛苦。”
张婶直说“不辛苦”，帮他们关上车门，又目送他们离开，自己也准备往超市走去。
盯梢的那两个人也在这时候得到了指令，麻子男接过谢顶男递来的一颗白色药片，就听谢顶男对他说：“机灵些。机会就这一次。”
麻子男说：“大哥，你可得绊住那个保姆。”
谢顶男点头，又给了麻子男一串钥匙，麻子男就下了车。
麻子男戴着鸭舌帽，穿着“笑娃娃”纯净水公司的马甲，去车后面扛了一桶水就进了叶家所在的楼栋。
那串钥匙随意放在麻子的口袋里，上面的钥匙链还叮叮当当的随着麻子的脚步而晃动。
钥匙链是用塑料做的小镜框，里面放的是叶蓝茵和叶斐然小时候的合影。
照片里的他们，笑的正甜。
……
叶蓝茵推着叶华东来到门前。
叮咚！
门铃响了四五声之后，传来杨慧英的声音：“谁啊？这就来！稍等一下。”
门一开，杨慧英就傻了。
叶蓝茵笑笑，立刻道：“妈，我和爸来接您和斐然回家了。”
杨慧英的眼底顿时有些发热。
她看着叶华东，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却是倔强道：“回什么家？我和儿子就这么单过，挺好。”
叶华东不语，可叶蓝茵明白父母那点儿赌气的小心思，就说：“妈，您挺好，我爸可过得不好。您不在他身边，他天天六神无主的。”
杨慧英被哄的有些小得意，看了看这父女二人，侧身让他们进来了。
叶斐然正好也从房间里出来。
看到叶华东和叶蓝茵的那一刹那，他就跟听见警报响了似的，浑身僵硬，就那么站在原地盯着他们看。
杨慧英过来拉他，拉了好半天，四个人才在客厅聚在一起。
“然然，冷静些了吗？”叶华东问。
叶斐然抿着嘴不说话，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杨慧英想要说什么，却是被叶蓝茵给抢先了一步，她说：“斐然的的这件事，有亦行的责任，也有我的责任。亦行一直想见斐然，和他当面聊聊，可是……”
叶蓝茵看了一眼杨慧英，没敢把话说完全，“今天，我和爸来接你们回家。我觉得我也有必要把我和齐家的恩怨告诉你们。这场恩怨与我们夫妻有关，不仅仅是亦行的问题。”
说罢，四人该落座的落座，听叶蓝茵把里面的是是非非给说了一遍。
杨慧英听完之后，多少是有被震撼到的。
她没想到叶蓝茵早前和周亦行感情不睦，竟然都是齐家女儿齐亚茹从中作梗。而且，她本来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更是想不到齐亚茹能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坦白讲，周亦行的所作所为确实也是事出有因，为的是保护好叶蓝茵。
“妈，斐然。”叶蓝茵略略皱起眉头，依旧难掩心中的自责，“事情会变成这样，真的不是亦行想看到的。你们心里有怨有恨，我都可以理解。但无论如何，斐然的事情还没彻底的平息，我们先把斐然救出来，再去考虑这些，好不好？”
杨慧英眉头紧锁，心里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口无遮拦的对女儿说出那些狠话，毕竟对于周亦行的依靠，是不可能说撤就撤的。
她看向叶斐然，希望他也适当的松动一点，一家人总归是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可没想到，叶斐然对于叶蓝茵的解释似乎是不为所动，他看着叶蓝茵，问：“姐，姐夫在你心里就是天就是地，是吧？没了姐夫，你就活不了，是不是？”
叶蓝茵一愣，说：“斐然，我知道这个伤害对你来说，很难……”
“你不知道。”叶斐然站起来，“你要是知道的话，你不会今天过来给周亦行开脱！”
开脱？
叶蓝茵觉得这个词用的完全不对，她有些茫然，仰头看着叶斐然，竟是在对上叶斐然目光的那一瞬间觉得有些陌生。
这时，叶华东又道：“然然，事情都要一分为二的去看。你如果钻了牛角尖，痛苦的是自己。你姐也说了，咱们姑且先不去掰扯里面的细节。最主要的，是先把你彻底从那个杀人案里拉出来！”
这话对叶斐然还是不起作用。
他只要想到周亦行把他在牢里遭遇的事情搞的人尽皆知，他就恨不得一刀捅死周亦行！
“然然。”杨慧英随叶斐然站了起来，“还是你自己的清白最重要。剩下的，你要是想算清楚，妈不会偏帮着谁，肯定是站在你这边。可咱们先缓缓，是不是？”
叶斐然冷哼一声，扭头看向杨慧英，冷声道：“你已经是在偏帮了。”
“……”
叶斐然冷起来一张脸，用一种不带有任何感情的眼睛看了一遍眼前的亲人，只觉得这些人都不理解自己，都不帮助自己，只知道护着周亦行，好继续沾周家的光。
“然然啊，你……”
叶斐然不听，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跑到鞋柜那里抓起自己的鞋，就往外跑去。
杨慧英作势就要去追，叶华东将她拉住，喊道：“你让他走！”
“你这是什么话？他现在都落到这步田地了，万一再出事怎么办？”
叶华东真的是对叶斐然失望透顶。
这么多天了，叶斐然依旧没有认识到自己在整件事中所犯下的错误，还这么执迷不悟的认为都是别人的错误。
这样下去，叶斐然以后的人生要怎么过下去？
“慈母多败儿！”叶华东又冲杨慧英喊了一声，“你平日里太惯着他了，才会导致他如今这副模样！”
杨慧英瞪起眼睛来，张口开始叶华东大吵起来。
各种难听的话再次充斥在叶蓝茵的耳边。
她多次上前劝阻，却都是被杨慧英无情的骂了回来，而且每一次，都会骂的更加难听。
如果叶华东帮她说句话，杨慧英便就会骂的更加过分。
就在叶蓝茵也无法的时候，她瘫坐在沙发上，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居然是韩霜。
叶蓝茵怕这是有什么大事，就跑到略微安静的角落去接，结果上来就听韩霜说：“谢天谢地！少夫人您接电话了！夫人高烧引发肺炎住院了！少爷那边，因为宋怜惜的事情，一直不肯接电话……”
叶蓝茵脑子懵了一下，等纳过闷来之后，立刻问：“送医院了吗？哪家医院？”
韩霜赶紧报了地址。
叶蓝茵折回客厅，直接打断父母的争吵，弯腰对叶华东说：“周夫人生病入院，我得去一趟。爸，我先把您送回去吗？”
叶华东拧着眉头，心想今天怕是接不走人了。
与其在这里争吵不休，不如暂时先冷冷，以待来日。
“好。”叶华东点头，“我回去。你赶紧去看看你婆婆。”
叶蓝茵看向杨慧英，说：“妈，我和爸……”
“滚！滚！滚！”杨慧英直接过去开了房门，“赶紧滚！要不是你们过来，我见都不想见你们！”
叶华东的脸色倏而冷了下来，他忍不住沉声道：“慧英，你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前的你无论脾气如何，也是讲道理的。”
杨慧英叉着腰，梗着脖子说：“问你的宝贝女儿啊。要不是她那么会嫁人，我会变成这样吗？都是你们逼我的！”
叶华东无奈的一声叹息，示意叶蓝茵赶紧离开。
经过杨慧英身边的时候，叶蓝茵停顿了那么一下，平静的问：“妈，在您心里，是不是我的什么都比不上您的感受还有面子？”
说完，叶蓝茵和叶华东离开。
杨慧英“砰”的把门关上。
她这一辈子，苦可以吃，罪可以受，独独委屈和气，半点儿都不能忍。
……
叶蓝茵让司机把叶华东送回家后，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私立医院。
病房外，韩霜正好和医生交谈完。
韩霜见叶蓝茵跑过来，忙说：“少夫人，您慢些。当心摔着。”
“怎么样？”叶蓝茵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韩霜说：“正输着液呢，没什么大事了。医生说等会儿人醒过来再做次检查看看，多住几天医院稳妥些。少夫人，少爷呢？”
叶蓝茵在来的路上给周亦行打过不少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她估计周亦行怕是被什么重要的事情给缠住了，一时间脱不开身，就又转而给周亦行发了消息。
“会来的。”叶蓝茵说，“霜姨，妈的身体虽然算不得强健，但不也一直都挺稳定的吗？怎么会忽然发烧呢？怎么引起的？”
这话引得韩霜一声叹息。
原来，自从出了宋怜惜的事情，周亦行和周夫人的冷战一直就没有停止过。
周夫人在家中设立祠堂，天天为叶蓝茵死去的那个孩子诵经超度，可周亦行始终都是无动于衷，没有做出任何缓和的举动。
周夫人心情变得郁郁寡欢，每天吃的东西越来越少。
前几日，她在院子里静坐的时候，居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这又染了风寒。
身体自也是吃不消了。
叶蓝茵听完韩霜的解释，垂下眼帘，默默坐在了走廊边上的椅子上。
这段时间，全围着她家里的事情转了，周亦行那边，她居然连想都没想过。
……
叶华东回到家中。
张婶正好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就是那道锅塌里脊。
“大哥，怎么就您一个人？”张婶有些诧异，“这菜用不用先温着？我以为你们回来就要吃呢。”
叶华东摆摆手，看着那一桌子丰盛的大餐，沉声道：“张姐，你不是还要去给女儿过生日吗？你走吧。这里没什么需要忙的了。”
张婶去过几个人家帮佣，自然也是懂得眉眼高低。
这叶华东的情绪明显不对劲，八成是原本兴高采烈的接家里人回来的事情却失败了，心情不好。
张婶不敢多言，把手底下的活儿彻底干完，就准备走了。
临走前，她不忘嘱咐：“大哥，您别忘了吃药。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啊。”
叶华东点了下头，没有言语。
等张婶走后，叶华东来到餐桌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张婶的手艺没得挑，那是在厨师学校跟着学过的。
可叶华东却吃不出来个中的滋味，他只知道这一桌饭菜是为一家人准备的，要是家人不在，那就算是山珍海味也如同粗茶淡饭。
叶华东简单的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他划着轮椅到阳台发呆，直到手机响了起来，才打断他的思绪。
来电话的是赵大勇。
“叶叔，您托我办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赵大勇说，“我再过了十几二分钟去您家把U盘给您。这事儿可千万被让别人知道，要不我也得被炒鱿鱼啊。”
叶华东说：“大勇，太谢谢你了。”
挂断电话后，叶华东去挑了几样以前叶蓝茵买回家的保健品，还都没拆封。他惦着一会儿送给赵大勇，表示一点谢意。
等把这几个礼盒归置在门口后，他又瞥见了桌上那个小药盒。
斟了杯温水，他打开药盒把药吃了。
……
周亦行结束一个重要会议后，终于看到了叶蓝茵发来的消息。
他火速赶到医院，就见叶蓝茵正守在周夫人的身边。
周夫人还在睡着。
看到母亲这般憔悴蜡黄的面庞，周亦行心里一阵剧烈的绞痛，喉咙那里半天发不出来一个音节。
叶蓝茵指了指外面，示意周亦行出去说。
夫妻二人来到走廊上，叶蓝茵便道：“情况好转，热度也退下来了。因为来的急，没给安排上套间。不过我和院方那边说了，他们说最迟明天一早，就给妈转病房。”
周亦行点头，稍稍松口气，又自言自语道：“怎么会忽然发烧？”
叶蓝茵把韩霜的话和周亦行复述了一遍，然后又说：“原来你和妈起了这么大的冲突，可我竟然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我真是……都怪我为着我家的事情而忽视了你。亦行，妈这次好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你别再耍脾气。”
周亦行绷着脸不说话，像是那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心里也后悔的不得了，但却又不肯低头的男孩。
“听见了吗？”叶蓝茵戳戳她的手臂，“宋怜惜已经被你处置了，我早就不生气了。你也别和妈置气。”
周亦行顿了顿，他本来是不想说的，可又觉得夫妻两个人之间，还是有话直说的好。
“和妈置气这么久，是我欠考量。”他承认道，“可在宋怜惜的问题上，妈的认识就是错误的。但她因为自己是长辈就不计后果，这导致了你流产。这件事，如果我的态度不强硬一些，以后她随便找来什么阿猫阿狗，说是有小晴的影子，受罪的是你。所以，我必须让妈认识到她的错误。”
这番话真有些颠覆了叶蓝茵固有的某些思想。
她从未想过要在一件事上，与父母分出对与错。更没想过让父母意识到有些错误在他们的身上，他们也需要改变。
她总觉得和父母之间是没有隔夜仇的，真有什么矛盾，大家说开了，也就过去了。
或许，这就是叶蓝茵的生长环境与周亦行的生长环境不同，所造成的认知不同。
叶蓝茵忽然想和周亦行深入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她说：“亦行，你的观点有一定道理。可万一适得其反怎么办？这样不就把关系搞僵了吗？”
周亦行见她一副学生提问的模样，不禁笑笑，刚要张口，就听病房内传来些许动静。
夫妻俩赶紧又返回病房。
果然，周夫人醒了。
“妈。”叶蓝茵轻唤了一声，“您醒了。亦行，你陪着妈，我去叫医生。”
叶蓝茵前脚一出病房门，周亦行就走到周夫人的身边，握住了她已经苍老的手。
周夫人顿时眼含热泪。
母子二人一步步走到今天，一切早已经是尽在不言中了。
而等到叶蓝茵回来的时候，看到便也是这样温馨和谐的场景。
叶蓝茵忽然有些羡慕。
要是她和杨慧英的母子之情也是这种感性中带些理性的，会不会很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想到这一点，叶蓝茵不禁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
接着，医生对周夫人进行了检查。
医生说：“家属可以放心。病人的各项机能正在恢复，现在就在医院养几天。等到彻底康复了，就可以出院。”
叶蓝茵再把医生送出去，忽而又想起叶华东那边。
她也是在刚刚才想起来叶华东回去以后，没有人伺候。
因为张婶今天就上半天。
于是，她就给张管家打了个电话，让张管家派个得力的佣人过去帮衬一下。
也不知道这个人到了吗？
叶蓝茵掏出手机，给张管家拨了过去。
张管家说：“太太，您放心，人已经从惊唐府这边出发了。我还吩咐她去买些新鲜的果蔬，一并给叶老先生带过去。”
“麻烦了。”叶蓝茵笑道，“等人到了，给我回个电话。不然我总是有些不放心。”
“好的，太太。”
挂断电话后，叶蓝茵准备回到病房中，结果又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看到周亦行在同周夫人说话。
她转而一想，这母子二人也有段时间没有交流了，不如先给他们一些空间独处。
叶蓝茵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韩霜回去收拾周夫人的一些换洗衣物，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叶蓝茵想了想，决定去超市里买些水果回来，给周夫人多补充一些维生素。
她给周亦行编辑了一条微信，然后就走了。
病房里。
周夫人的神情颇为严肃，她问：“你预备如何应对？你父亲这次怕是志在必得。”
周亦行看着叶蓝茵发来的消息中，还有一个“打工小妹”的表情，不禁浅笑，反复看了好几遍这条信息。
“亦行。”
周亦行回过神，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淡淡道：“父亲想要除掉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我还在创为。”
周夫人蹙起了眉头，十分肯定的告诉他：“这次不一样。那坤天集团的实力与创为是不相上下的，甚至还大有超过创为的架势。而这坤天董事长孔耀辉的亲弟弟和尚博的三妹尚婧以前又是夫妻。虽说孔耀辉的弟弟死了，尚婧成了遗孀，但这亲戚关系还是在的。你姑姑最近时常往周家大宅走动，这其中在谋划什么，不消多想便可知一二。”
周亦行冷笑一声。
周雅清和周老爷面和心不和，这是周家人都知道的。
可无奈周老爷手段高，用一个尚博就牵制住了周雅清，轻松的维持着三人的平衡。并且，周老爷还始终是这三人中最核心的那个，尚博和周雅清想动他，门也没有。
但为着一个坤天集团的这么个亲戚关系，周老爷竟然是要打破以往的格局。
如此看来，这里面确实是大有文章。
“妈，等您这次身体康复，请舅舅出来小聚吧。”周亦行忽然道。
周夫人大概猜得到周亦行的心思了，却不免是一声叹息，最后只能道：“好。”
……
叶蓝茵挑了好多鲜橙，还有猕猴桃。
袋子很沉，她拎的有些费劲儿，身子都有些偏移了。
偏偏这时候又来了电话。
叶蓝茵以为是张管家过来报信说佣人已经到了叶家，没成想来电话的却是叶斐然。
看着“斐然”两个字，叶蓝茵赶紧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把袋子放在一旁，准备好好和叶斐然沟通。
“斐然。”
“姐，你在哪儿了？”
“在医院了。”
“姐夫和你在一起？”
叶蓝茵没多想什么，如实道：“对，我和你姐夫在一起。这边出了点儿事。斐然，上午的事情咱们没谈好。你还在气头上吗？”
电话那头的叶斐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姐，我想当面和你还有姐夫聊聊。有些问题，咱们一家人还是摊开讲比较好。”
叶蓝茵一听这话，真是觉得无比欣慰。
叶斐然能主动说出来谈谈，那就证明他是想往解决问题的方向发展。
“这真是太好了。”叶蓝茵笑着说，“明天上午，我和你姐夫去找你，咱们好好说说。你姐夫心里对你很愧疚，一直都说要要帮你走出来。”
叶斐然咬了咬牙，嘴角划过一丝不屑的笑，他说：“姐，我心里憋屈的厉害，现在就想找你和姐夫好好的恳谈。你们在哪家医院？我过去找你们。”
“这……”
周夫人尚在病榻，叶斐然非要过来，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姐，你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我吗？”叶斐然语气委屈，表情却是阴狠，“是你说要解决问题的。我现在真的很想和你还有姐夫谈谈。”
叶蓝茵不忍心再让叶斐然不开心，犹豫了犹豫，答应道：“那你过来吧。就在圣玛利亚私立医院。你到了以后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叶斐然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拦了辆计程车，不断的催促司机快些开，快些开。
司机师傅还说：“小兄弟，这里距离圣玛利亚本来就是十来分钟的路程。很快的。”
“再快！我还要再快。”
司机师傅以为这乘客是家里有病人在医院里，还真就狠踩着油门，不停地加速。
叶蓝茵没想到叶斐然这么快就会到。
她刚拎着水果上楼，就接到了叶斐然的电话。
本想着把水果放回去再来接叶斐然，可她转而又想，万一叶斐然见到了周夫人，也总不好空着手。
于是，叶蓝茵拎着水果又下去了。
叶斐然站在医院的大厅里，穿的还是上午在家穿的那身衣服。
叶蓝茵立刻就说：“一直没回家吗？这天气早就转冷了，你穿的太少了！会冻感冒的。”
“没事。”叶斐然勉强挤出来一个笑脸，然后接过叶蓝茵手里的袋子，“姐，是姐夫身体不舒服吗？”
叶蓝茵摇头，“是周夫人，我婆婆。你要进去打个招呼吗？”
“不了。”叶斐然说的很果断，“你把姐夫叫出来吧。既然周夫人病了，咱们就长话短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姐夫，问完就走。等你们空闲了，咱们再聊。”
叶蓝茵觉得叶斐然想的还挺周到，就同意的点点头，掏出手机给周亦行打电话，告诉他五分钟后出来一下。
随后，姐弟二人进了电梯。
叶蓝茵说：“斐然，这次的事情，你真的是遭了大罪。接下来，先把案子解决了。后面你想这么样，咱们都能商量。”
叶斐然“嗯”了一声，说：“姐，你觉得有些伤害怎么才能愈合？是不是要靠时间？”
叶蓝茵蹙起眉头，想了想，回答：“时间或许是良药，但未必是万能，最主要的还是要靠你自己的力量和勇气。”
“是吗？”叶斐然挑挑眉，“那……”
叮——
电梯门开了。
周亦行也已经出现在走廊的那一头。
叶蓝茵说：“那边正好有个家属休息区，挺安静的。斐然，我把你姐夫叫到那边去。”
说完，她作势要接过袋子。
可就在这一瞬间，她被叶斐然给猛推了一下！
叶蓝茵整个人被推倒在电梯里，摔得趴在了地上，就连口袋里的手机也掉了出来。
而且，她的后腰被扶手重重的磕了一下，疼的是眼冒金星，刚有些缓过神，就见叶斐然已经跑出电梯。
不远处的周亦行看到叶蓝茵被推倒，直接向她跑了过来。
就在这时候，叶蓝茵看到叶斐然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小刀，举起来就向着迎面而来的周亦行刺去。
“周亦行，你就是个人渣！去死吧！”
“不！”
叶蓝茵挣扎着从电梯里爬起来，向着周亦行狂奔而去……
而被她遗忘在电梯里的手机，却是在拼命的震动着。
这样急促的震动，就似乎已经预示了一个无可挽回的噩耗早已经在所有人的不经意间发生了。
她感觉自己有几分豁然开朗。
因为她知道了，对于后面的事情，即便是困难重重，阻碍重重，只要周亦行在她的身边，她都不会退缩。
咔嚓——
门口传来微小的声动，叶蓝茵微微一愣，出去查看，就见张婶拎着两大袋子菜来了。
“太太，您怎么还亲自下厨？”张婶见叶蓝茵穿着围裙，有些慌张，“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您这是……”
叶蓝茵笑笑，说：“不是的。我就是睡不着了，顺手把早餐做了。”
张婶听了这话才松口气。
早前的那个年轻的佣人因为受不住杨慧英上次的话，一气之下辞职走了。
这叶家现在就张婶一个人照顾，周亦行还主动找到过她，说是把辞职那人的工资也给她，给她双倍的钱，叫她务必好好干。
谁还和钱过不去？况且，叶华东的脾气还挺平易近人。
张婶可不想失了这么好的工作。
两人短暂的交流挽之后，张婶就开始干活了。
所有的事情在她的手底下都变得有条不紊。这便也是她讨主人家喜欢的原因，手脚利落，而且记性还好。
这不，张婶每天都按照杨慧英的吩咐，把叶华东这一天要吃的药放在小药盒里。
杨慧英再三强调：老叶这高血压的毛病十多年了，控制的还算可以，可这降压药绝对不能断。我这几天心思不在这上，你帮我记着些。
“张婶，你今天要回去帮女儿过生日，对吧？”叶蓝茵忽然问道。
话语间，张婶正好把叶华东的那个小药盒子放在了餐桌显眼的位置上，好时刻提醒着叶华东别忘了吃药。
“是的，太太。我昨儿个都和您说了。”
叶蓝茵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施华洛世奇的小礼盒，“这事才知道，也没来得及准备。这是我早几年买的一个雪花钥匙坠，挺漂亮的。就算是我的一点点心意，祝你女儿生日快乐。也谢谢你帮我照顾我的家人。”
“哟！这可使不得！太太，我有拿工资的，这就是我该干的！您千万别这么客气。”
其实，叶蓝茵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多拉拢张婶，想让她以后就留在叶家帮佣。可这叶家自是不比周家，叶蓝茵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收下吧。”叶蓝茵把小礼盒塞进张婶的手里，“是给你女儿的。”
“太太，这……”
话说一半，正巧叶华东开门出来。
叶蓝茵和张婶都是没再说什么，又各自干起各自的事情。
将近两个小时之后，三个人一起从楼栋里出来。
而从早上六点就开始盯梢的两个人顿时来了精神。
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说：“赶紧给老板打电话！卧槽啊，三个人一起出来，正和咱们的心意啊！”
另一个谢顶的男人“嗯”了一声，掏出手机拨了号码过去。
“张姐，那就麻烦你再跑一趟。”叶华东临上车前说，“她就爱吃这一口。”
张婶笑着直点头。
为了杨慧英回来以后吃的开心，叶华东特意嘱托张婶去买里脊肉，做一道锅塌里脊出来。
“张婶，你做好饭就先回家。”叶蓝茵又道，“辛苦。”
张婶直说“不辛苦”，帮他们关上车门，又目送他们离开，自己也准备往超市走去。
盯梢的那两个人也在这时候得到了指令，麻子男接过谢顶男递来的一颗白色药片，就听谢顶男对他说：“机灵些。机会就这一次。”
麻子男说：“大哥，你可得绊住那个保姆。”
谢顶男点头，又给了麻子男一串钥匙，麻子男就下了车。
麻子男戴着鸭舌帽，穿着“笑娃娃”纯净水公司的马甲，去车后面扛了一桶水就进了叶家所在的楼栋。
那串钥匙随意放在麻子的口袋里，上面的钥匙链还叮叮当当的随着麻子的脚步而晃动。
钥匙链是用塑料做的小镜框，里面放的是叶蓝茵和叶斐然小时候的合影。
照片里的他们，笑的正甜。
……
叶蓝茵推着叶华东来到门前。
叮咚！
门铃响了四五声之后，传来杨慧英的声音：“谁啊？这就来！稍等一下。”
门一开，杨慧英就傻了。
叶蓝茵笑笑，立刻道：“妈，我和爸来接您和斐然回家了。”
杨慧英的眼底顿时有些发热。
她看着叶华东，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却是倔强道：“回什么家？我和儿子就这么单过，挺好。”
叶华东不语，可叶蓝茵明白父母那点儿赌气的小心思，就说：“妈，您挺好，我爸可过得不好。您不在他身边，他天天六神无主的。”
杨慧英被哄的有些小得意，看了看这父女二人，侧身让他们进来了。
叶斐然正好也从房间里出来。
看到叶华东和叶蓝茵的那一刹那，他就跟听见警报响了似的，浑身僵硬，就那么站在原地盯着他们看。
杨慧英过来拉他，拉了好半天，四个人才在客厅聚在一起。
“然然，冷静些了吗？”叶华东问。
叶斐然抿着嘴不说话，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杨慧英想要说什么，却是被叶蓝茵给抢先了一步，她说：“斐然的的这件事，有亦行的责任，也有我的责任。亦行一直想见斐然，和他当面聊聊，可是……”
叶蓝茵看了一眼杨慧英，没敢把话说完全，“今天，我和爸来接你们回家。我觉得我也有必要把我和齐家的恩怨告诉你们。这场恩怨与我们夫妻有关，不仅仅是亦行的问题。”
说罢，四人该落座的落座，听叶蓝茵把里面的是是非非给说了一遍。
杨慧英听完之后，多少是有被震撼到的。
她没想到叶蓝茵早前和周亦行感情不睦，竟然都是齐家女儿齐亚茹从中作梗。而且，她本来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更是想不到齐亚茹能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坦白讲，周亦行的所作所为确实也是事出有因，为的是保护好叶蓝茵。
“妈，斐然。”叶蓝茵略略皱起眉头，依旧难掩心中的自责，“事情会变成这样，真的不是亦行想看到的。你们心里有怨有恨，我都可以理解。但无论如何，斐然的事情还没彻底的平息，我们先把斐然救出来，再去考虑这些，好不好？”
杨慧英眉头紧锁，心里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口无遮拦的对女儿说出那些狠话，毕竟对于周亦行的依靠，是不可能说撤就撤的。
她看向叶斐然，希望他也适当的松动一点，一家人总归是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可没想到，叶斐然对于叶蓝茵的解释似乎是不为所动，他看着叶蓝茵，问：“姐，姐夫在你心里就是天就是地，是吧？没了姐夫，你就活不了，是不是？”
叶蓝茵一愣，说：“斐然，我知道这个伤害对你来说，很难……”
“你不知道。”叶斐然站起来，“你要是知道的话，你不会今天过来给周亦行开脱！”
开脱？
叶蓝茵觉得这个词用的完全不对，她有些茫然，仰头看着叶斐然，竟是在对上叶斐然目光的那一瞬间觉得有些陌生。
这时，叶华东又道：“然然，事情都要一分为二的去看。你如果钻了牛角尖，痛苦的是自己。你姐也说了，咱们姑且先不去掰扯里面的细节。最主要的，是先把你彻底从那个杀人案里拉出来！”
这话对叶斐然还是不起作用。
他只要想到周亦行把他在牢里遭遇的事情搞的人尽皆知，他就恨不得一刀捅死周亦行！
“然然。”杨慧英随叶斐然站了起来，“还是你自己的清白最重要。剩下的，你要是想算清楚，妈不会偏帮着谁，肯定是站在你这边。可咱们先缓缓，是不是？”
叶斐然冷哼一声，扭头看向杨慧英，冷声道：“你已经是在偏帮了。”
“……”
叶斐然冷起来一张脸，用一种不带有任何感情的眼睛看了一遍眼前的亲人，只觉得这些人都不理解自己，都不帮助自己，只知道护着周亦行，好继续沾周家的光。
“然然啊，你……”
叶斐然不听，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跑到鞋柜那里抓起自己的鞋，就往外跑去。
杨慧英作势就要去追，叶华东将她拉住，喊道：“你让他走！”
“你这是什么话？他现在都落到这步田地了，万一再出事怎么办？”
叶华东真的是对叶斐然失望透顶。
这么多天了，叶斐然依旧没有认识到自己在整件事中所犯下的错误，还这么执迷不悟的认为都是别人的错误。
这样下去，叶斐然以后的人生要怎么过下去？
“慈母多败儿！”叶华东又冲杨慧英喊了一声，“你平日里太惯着他了，才会导致他如今这副模样！”
杨慧英瞪起眼睛来，张口开始叶华东大吵起来。
各种难听的话再次充斥在叶蓝茵的耳边。
她多次上前劝阻，却都是被杨慧英无情的骂了回来，而且每一次，都会骂的更加难听。
如果叶华东帮她说句话，杨慧英便就会骂的更加过分。
就在叶蓝茵也无法的时候，她瘫坐在沙发上，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居然是韩霜。
叶蓝茵怕这是有什么大事，就跑到略微安静的角落去接，结果上来就听韩霜说：“谢天谢地！少夫人您接电话了！夫人高烧引发肺炎住院了！少爷那边，因为宋怜惜的事情，一直不肯接电话……”
叶蓝茵脑子懵了一下，等纳过闷来之后，立刻问：“送医院了吗？哪家医院？”
韩霜赶紧报了地址。
叶蓝茵折回客厅，直接打断父母的争吵，弯腰对叶华东说：“周夫人生病入院，我得去一趟。爸，我先把您送回去吗？”
叶华东拧着眉头，心想今天怕是接不走人了。
与其在这里争吵不休，不如暂时先冷冷，以待来日。
“好。”叶华东点头，“我回去。你赶紧去看看你婆婆。”
叶蓝茵看向杨慧英，说：“妈，我和爸……”
“滚！滚！滚！”杨慧英直接过去开了房门，“赶紧滚！要不是你们过来，我见都不想见你们！”
叶华东的脸色倏而冷了下来，他忍不住沉声道：“慧英，你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前的你无论脾气如何，也是讲道理的。”
杨慧英叉着腰，梗着脖子说：“问你的宝贝女儿啊。要不是她那么会嫁人，我会变成这样吗？都是你们逼我的！”
叶华东无奈的一声叹息，示意叶蓝茵赶紧离开。
经过杨慧英身边的时候，叶蓝茵停顿了那么一下，平静的问：“妈，在您心里，是不是我的什么都比不上您的感受还有面子？”
说完，叶蓝茵和叶华东离开。
杨慧英“砰”的把门关上。
她这一辈子，苦可以吃，罪可以受，独独委屈和气，半点儿都不能忍。
……
叶蓝茵让司机把叶华东送回家后，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私立医院。
病房外，韩霜正好和医生交谈完。
韩霜见叶蓝茵跑过来，忙说：“少夫人，您慢些。当心摔着。”
“怎么样？”叶蓝茵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韩霜说：“正输着液呢，没什么大事了。医生说等会儿人醒过来再做次检查看看，多住几天医院稳妥些。少夫人，少爷呢？”
叶蓝茵在来的路上给周亦行打过不少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她估计周亦行怕是被什么重要的事情给缠住了，一时间脱不开身，就又转而给周亦行发了消息。
“会来的。”叶蓝茵说，“霜姨，妈的身体虽然算不得强健，但不也一直都挺稳定的吗？怎么会忽然发烧呢？怎么引起的？”
这话引得韩霜一声叹息。
原来，自从出了宋怜惜的事情，周亦行和周夫人的冷战一直就没有停止过。
周夫人在家中设立祠堂，天天为叶蓝茵死去的那个孩子诵经超度，可周亦行始终都是无动于衷，没有做出任何缓和的举动。
周夫人心情变得郁郁寡欢，每天吃的东西越来越少。
前几日，她在院子里静坐的时候，居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这又染了风寒。
身体自也是吃不消了。
叶蓝茵听完韩霜的解释，垂下眼帘，默默坐在了走廊边上的椅子上。
这段时间，全围着她家里的事情转了，周亦行那边，她居然连想都没想过。
……
叶华东回到家中。
张婶正好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就是那道锅塌里脊。
“大哥，怎么就您一个人？”张婶有些诧异，“这菜用不用先温着？我以为你们回来就要吃呢。”
叶华东摆摆手，看着那一桌子丰盛的大餐，沉声道：“张姐，你不是还要去给女儿过生日吗？你走吧。这里没什么需要忙的了。”
张婶去过几个人家帮佣，自然也是懂得眉眼高低。
这叶华东的情绪明显不对劲，八成是原本兴高采烈的接家里人回来的事情却失败了，心情不好。
张婶不敢多言，把手底下的活儿彻底干完，就准备走了。
临走前，她不忘嘱咐：“大哥，您别忘了吃药。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啊。”
叶华东点了下头，没有言语。
等张婶走后，叶华东来到餐桌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张婶的手艺没得挑，那是在厨师学校跟着学过的。
可叶华东却吃不出来个中的滋味，他只知道这一桌饭菜是为一家人准备的，要是家人不在，那就算是山珍海味也如同粗茶淡饭。
叶华东简单的吃了两口，就不吃了。
他划着轮椅到阳台发呆，直到手机响了起来，才打断他的思绪。
来电话的是赵大勇。
“叶叔，您托我办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赵大勇说，“我再过了十几二分钟去您家把U盘给您。这事儿可千万被让别人知道，要不我也得被炒鱿鱼啊。”
叶华东说：“大勇，太谢谢你了。”
挂断电话后，叶华东去挑了几样以前叶蓝茵买回家的保健品，还都没拆封。他惦着一会儿送给赵大勇，表示一点谢意。
等把这几个礼盒归置在门口后，他又瞥见了桌上那个小药盒。
斟了杯温水，他打开药盒把药吃了。
……
周亦行结束一个重要会议后，终于看到了叶蓝茵发来的消息。
他火速赶到医院，就见叶蓝茵正守在周夫人的身边。
周夫人还在睡着。
看到母亲这般憔悴蜡黄的面庞，周亦行心里一阵剧烈的绞痛，喉咙那里半天发不出来一个音节。
叶蓝茵指了指外面，示意周亦行出去说。
夫妻二人来到走廊上，叶蓝茵便道：“情况好转，热度也退下来了。因为来的急，没给安排上套间。不过我和院方那边说了，他们说最迟明天一早，就给妈转病房。”
周亦行点头，稍稍松口气，又自言自语道：“怎么会忽然发烧？”
叶蓝茵把韩霜的话和周亦行复述了一遍，然后又说：“原来你和妈起了这么大的冲突，可我竟然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我真是……都怪我为着我家的事情而忽视了你。亦行，妈这次好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你别再耍脾气。”
周亦行绷着脸不说话，像是那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心里也后悔的不得了，但却又不肯低头的男孩。
“听见了吗？”叶蓝茵戳戳她的手臂，“宋怜惜已经被你处置了，我早就不生气了。你也别和妈置气。”
周亦行顿了顿，他本来是不想说的，可又觉得夫妻两个人之间，还是有话直说的好。
“和妈置气这么久，是我欠考量。”他承认道，“可在宋怜惜的问题上，妈的认识就是错误的。但她因为自己是长辈就不计后果，这导致了你流产。这件事，如果我的态度不强硬一些，以后她随便找来什么阿猫阿狗，说是有小晴的影子，受罪的是你。所以，我必须让妈认识到她的错误。”
这番话真有些颠覆了叶蓝茵固有的某些思想。
她从未想过要在一件事上，与父母分出对与错。更没想过让父母意识到有些错误在他们的身上，他们也需要改变。
她总觉得和父母之间是没有隔夜仇的，真有什么矛盾，大家说开了，也就过去了。
或许，这就是叶蓝茵的生长环境与周亦行的生长环境不同，所造成的认知不同。
叶蓝茵忽然想和周亦行深入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她说：“亦行，你的观点有一定道理。可万一适得其反怎么办？这样不就把关系搞僵了吗？”
周亦行见她一副学生提问的模样，不禁笑笑，刚要张口，就听病房内传来些许动静。
夫妻俩赶紧又返回病房。
果然，周夫人醒了。
“妈。”叶蓝茵轻唤了一声，“您醒了。亦行，你陪着妈，我去叫医生。”
叶蓝茵前脚一出病房门，周亦行就走到周夫人的身边，握住了她已经苍老的手。
周夫人顿时眼含热泪。
母子二人一步步走到今天，一切早已经是尽在不言中了。
而等到叶蓝茵回来的时候，看到便也是这样温馨和谐的场景。
叶蓝茵忽然有些羡慕。
要是她和杨慧英的母子之情也是这种感性中带些理性的，会不会很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想到这一点，叶蓝茵不禁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
接着，医生对周夫人进行了检查。
医生说：“家属可以放心。病人的各项机能正在恢复，现在就在医院养几天。等到彻底康复了，就可以出院。”
叶蓝茵再把医生送出去，忽而又想起叶华东那边。
她也是在刚刚才想起来叶华东回去以后，没有人伺候。
因为张婶今天就上半天。
于是，她就给张管家打了个电话，让张管家派个得力的佣人过去帮衬一下。
也不知道这个人到了吗？
叶蓝茵掏出手机，给张管家拨了过去。
张管家说：“太太，您放心，人已经从惊唐府这边出发了。我还吩咐她去买些新鲜的果蔬，一并给叶老先生带过去。”
“麻烦了。”叶蓝茵笑道，“等人到了，给我回个电话。不然我总是有些不放心。”
“好的，太太。”
挂断电话后，叶蓝茵准备回到病房中，结果又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看到周亦行在同周夫人说话。
她转而一想，这母子二人也有段时间没有交流了，不如先给他们一些空间独处。
叶蓝茵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韩霜回去收拾周夫人的一些换洗衣物，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叶蓝茵想了想，决定去超市里买些水果回来，给周夫人多补充一些维生素。
她给周亦行编辑了一条微信，然后就走了。
病房里。
周夫人的神情颇为严肃，她问：“你预备如何应对？你父亲这次怕是志在必得。”
周亦行看着叶蓝茵发来的消息中，还有一个“打工小妹”的表情，不禁浅笑，反复看了好几遍这条信息。
“亦行。”
周亦行回过神，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淡淡道：“父亲想要除掉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我还在创为。”
周夫人蹙起了眉头，十分肯定的告诉他：“这次不一样。那坤天集团的实力与创为是不相上下的，甚至还大有超过创为的架势。而这坤天董事长孔耀辉的亲弟弟和尚博的三妹尚婧以前又是夫妻。虽说孔耀辉的弟弟死了，尚婧成了遗孀，但这亲戚关系还是在的。你姑姑最近时常往周家大宅走动，这其中在谋划什么，不消多想便可知一二。”
周亦行冷笑一声。
周雅清和周老爷面和心不和，这是周家人都知道的。
可无奈周老爷手段高，用一个尚博就牵制住了周雅清，轻松的维持着三人的平衡。并且，周老爷还始终是这三人中最核心的那个，尚博和周雅清想动他，门也没有。
但为着一个坤天集团的这么个亲戚关系，周老爷竟然是要打破以往的格局。
如此看来，这里面确实是大有文章。
“妈，等您这次身体康复，请舅舅出来小聚吧。”周亦行忽然道。
周夫人大概猜得到周亦行的心思了，却不免是一声叹息，最后只能道：“好。”
……
叶蓝茵挑了好多鲜橙，还有猕猴桃。
袋子很沉，她拎的有些费劲儿，身子都有些偏移了。
偏偏这时候又来了电话。
叶蓝茵以为是张管家过来报信说佣人已经到了叶家，没成想来电话的却是叶斐然。
看着“斐然”两个字，叶蓝茵赶紧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把袋子放在一旁，准备好好和叶斐然沟通。
“斐然。”
“姐，你在哪儿了？”
“在医院了。”
“姐夫和你在一起？”
叶蓝茵没多想什么，如实道：“对，我和你姐夫在一起。这边出了点儿事。斐然，上午的事情咱们没谈好。你还在气头上吗？”
电话那头的叶斐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姐，我想当面和你还有姐夫聊聊。有些问题，咱们一家人还是摊开讲比较好。”
叶蓝茵一听这话，真是觉得无比欣慰。
叶斐然能主动说出来谈谈，那就证明他是想往解决问题的方向发展。
“这真是太好了。”叶蓝茵笑着说，“明天上午，我和你姐夫去找你，咱们好好说说。你姐夫心里对你很愧疚，一直都说要要帮你走出来。”
叶斐然咬了咬牙，嘴角划过一丝不屑的笑，他说：“姐，我心里憋屈的厉害，现在就想找你和姐夫好好的恳谈。你们在哪家医院？我过去找你们。”
“这……”
周夫人尚在病榻，叶斐然非要过来，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姐，你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我吗？”叶斐然语气委屈，表情却是阴狠，“是你说要解决问题的。我现在真的很想和你还有姐夫谈谈。”
叶蓝茵不忍心再让叶斐然不开心，犹豫了犹豫，答应道：“那你过来吧。就在圣玛利亚私立医院。你到了以后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叶斐然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拦了辆计程车，不断的催促司机快些开，快些开。
司机师傅还说：“小兄弟，这里距离圣玛利亚本来就是十来分钟的路程。很快的。”
“再快！我还要再快。”
司机师傅以为这乘客是家里有病人在医院里，还真就狠踩着油门，不停地加速。
叶蓝茵没想到叶斐然这么快就会到。
她刚拎着水果上楼，就接到了叶斐然的电话。
本想着把水果放回去再来接叶斐然，可她转而又想，万一叶斐然见到了周夫人，也总不好空着手。
于是，叶蓝茵拎着水果又下去了。
叶斐然站在医院的大厅里，穿的还是上午在家穿的那身衣服。
叶蓝茵立刻就说：“一直没回家吗？这天气早就转冷了，你穿的太少了！会冻感冒的。”
“没事。”叶斐然勉强挤出来一个笑脸，然后接过叶蓝茵手里的袋子，“姐，是姐夫身体不舒服吗？”
叶蓝茵摇头，“是周夫人，我婆婆。你要进去打个招呼吗？”
“不了。”叶斐然说的很果断，“你把姐夫叫出来吧。既然周夫人病了，咱们就长话短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姐夫，问完就走。等你们空闲了，咱们再聊。”
叶蓝茵觉得叶斐然想的还挺周到，就同意的点点头，掏出手机给周亦行打电话，告诉他五分钟后出来一下。
随后，姐弟二人进了电梯。
叶蓝茵说：“斐然，这次的事情，你真的是遭了大罪。接下来，先把案子解决了。后面你想这么样，咱们都能商量。”
叶斐然“嗯”了一声，说：“姐，你觉得有些伤害怎么才能愈合？是不是要靠时间？”
叶蓝茵蹙起眉头，想了想，回答：“时间或许是良药，但未必是万能，最主要的还是要靠你自己的力量和勇气。”
“是吗？”叶斐然挑挑眉，“那……”
叮——
电梯门开了。
周亦行也已经出现在走廊的那一头。
叶蓝茵说：“那边正好有个家属休息区，挺安静的。斐然，我把你姐夫叫到那边去。”
说完，她作势要接过袋子。
可就在这一瞬间，她被叶斐然给猛推了一下！
叶蓝茵整个人被推倒在电梯里，摔得趴在了地上，就连口袋里的手机也掉了出来。
而且，她的后腰被扶手重重的磕了一下，疼的是眼冒金星，刚有些缓过神，就见叶斐然已经跑出电梯。
不远处的周亦行看到叶蓝茵被推倒，直接向她跑了过来。
就在这时候，叶蓝茵看到叶斐然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小刀，举起来就向着迎面而来的周亦行刺去。
“周亦行，你就是个人渣！去死吧！”
“不！”
叶蓝茵挣扎着从电梯里爬起来，向着周亦行狂奔而去……
而被她遗忘在电梯里的手机，却是在拼命的震动着。
这样急促的震动，就似乎已经预示了一个无可挽回的噩耗早已经在所有人的不经意间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