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class="yd-paragraph-c section j-chapter" data-paragraphid="e1ceeafa546345c9bf747c4122670adc_5">第五篇 七星剑</h3>
七星剑。

金吞口,乌木柄,鲨皮鞘。鞘上,有七点如同鲜血般鲜红的宝石,连城之宝。

然而,它的价值不在于此,而在于所代表的权力和威信——武当派掌教真人那泰山北斗的地位。自从开教以来,这把由张三丰祖师使用过的佩剑,便成了教中的镇派之宝,一代一代相传着,而历代各位掌教真人的武功地位,也一代代地把更多的威望注入其中,让这剑不仅仅是纯粹的“物”而已。

而他,麦任侠,已经是武当第二十代的掌门人。

记得那一天,他头戴紫金冠,腰悬七星剑,在诸多武林头面人物的簇拥下,在三清神像前接过了掌教的位子,从此成为执武林牛耳的人,才二十七岁的他,曾那样地踌躇满志。

他是武当派五十年来的第一高手,在第十九代掌门仙去之后正式由大弟子掌教。萧忆情又何足道?听雪楼又何足道!他麦任侠将联合所有不屈服于听雪楼的势力,全力遏止萧忆情那不可一世的并吞武林的野心。

道袍飞扬,他在解剑池边扬眉冷笑,笑里,全是年少的傲气。

七星剑在他手中闪着火一样的光芒。

“你看,这就是武当新掌教真人!”

“很年轻呀!奇怪……这么嫩,能当大事吗?”

“武功绝对是没的说!武当四长老早试过了,说是武当五十年来最杰出的一位。”

“哦……不过,听说立他为掌教,最主要的是他品行很好!”

“是啊是啊!尊师爱友,侠义重诺,江湖中都赞是条好汉——武当青灵子那个牛鼻子,一辈子做得最正确的,我看就是选了这个徒弟做接班人。”

“恩,看来,这一次总算有人可以对抗听雪楼了。起码,萧忆情如果要继续吞并武林,就先要过了武当新掌教这一关!”

“不错!这下,有好戏看了……”

听着众人的纷纷议论,解剑池边有一个人只是淡淡笑了笑,低声对旁边的同伴说:“你看,那些人多看好麦任侠!”

“麦任侠的确不简单——看他刚才在接位前演示的剑法,恐怕一年后就差不多能和我不相上下了。”旁边,一袭白麻长衫的同伴轻声回答,同时拉了拉袖口,遮住了里面绯红色的女装。

“不尽然。”有些病弱的年轻公子笑了笑,眼睛里有冷冷的光芒,“他成长太顺利了,所以心里一定有个地方是薄弱的。不像你我,经历过太多的苦难……我和你打个赌吧,阿靖,看我在三个月内让他乖乖地成为听雪楼的属下。”他好看的眼睛里闪耀着冰冷而漠然的光,似乎不经意地看着众人簇拥中的武当新掌门。

阿靖淡淡地笑了笑:“虽然你在他身边安插了楼中的内应,但是麦任侠心高气傲,要杀他容易,可是要他俯首称臣,恐怕未必能成功吧?”

“那么,我们打赌吗?”听雪楼主微笑。

“不。”出乎意料地,绯衣女子拒绝了,“因为,你既然这么说了,就已经有绝对的把握。”

此刻,在这昏暗密闭的墓室里,整整九天粒米未进的麦任侠只是如同垂死的野兽般在角落里喘息。幻觉……那由于极度饥饿困顿而产生的幻觉让他又看见了那个人——那个将他骗进墓室、活生生将他反锁在里面的二师弟……好恨,他好恨!

恍惚中,看见二师弟张佩宁向他走了过来,带着狞笑。他大怒,不顾一切地举剑刺过去,然而,没有用……师弟忽然就到了他身边,仍然狞笑地看他。

笑什么?不准笑!不准!

他忽然张口,对着近在咫尺的那狞笑的脸一口咬了下去!

好腥……好热的血啊……让他已经纸一般薄的胃异常地兴奋起来,他用力地舔着、吸着……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传来剧烈的刺痛——剧烈得足以让半死的他也暂时恢复了一点清醒。

抬手一摸,脸上、手上到处是温热的血……他居然在昏迷中因为饥饿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血,血……饿,好饿!他要吃的!

然而,他知道自己是没有救了的——这里是武当山历代掌门的墓室,为了完好地保存各位掌门的遗体,石门一旦关闭,人力是永远无法从内部开启的。平日绝少有人来这里,他又经常出门远游,所以,即使几个月没见他,弟子和门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陷入了半疯狂的状态,他在昏暗中到处摸索着,用嘴舔着石壁上渗出的水滴,缓解着胃里极度的痛苦——和着血的水流在舌上,更加刺激起他无限的欲望。

他近乎痴迷地啃着一切所能碰上的东西,然而,一路咬过去,什么都不能吃……

木头,岩石……墓室里,就只有这两件东西。

果然只是死人待的地方啊——他绝望得发狂起来,拔出七星剑四处无力地砍杀——这里是死人才待的地方!而他才二十七岁!

死人……他的手蓦然顿住了。

奇异而热切的目光,停在了那一具具坚实的楠木棺材上。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喉咙里发出了不知是痛苦还是喜悦的声音,他用尽所有余力举起了剑,然后让它顺着惯性落下——楠木在吹毛断发的宝剑下如豆腐般剖开……

幸亏……幸亏有七星剑呢……

“哎呀,说起来大师兄还真的是游侠心性——都到师傅的忌日了,还不回山,看来少不得要我这个二师哥带大家来祭扫了。”

一个月以后,石墓的门忽然洞开,一群弟子拥着二师弟走入。

门打开后,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棺盖上那柄斜插的七星剑——鞘上的七颗红宝石如同要滴出血来。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墓里一片狼藉的血腥景象——所有的棺木都被劈开了,尸体的残肢凌乱地铺了一地,那个正野兽般贪婪地啃着某只腐烂的人手的,居然……居然是……

“你又赢了。”在夕阳映照下的白色小楼里,带着面纱的女子微微叹息着,对旁边一个披着貂裘,执着金杯的青年道,“果然,人和兽其实没有多少区别。”

“阿靖……”青年没有接着她的话题,只是微闭着眼睛,拍了拍她的手背,淡淡问,“高欢如今把他训练得怎么样了?”

“很顺利——他已经从内心里完全被摧毁了,再给他套上笼头他就会毫不反抗地跟我们走……”阿靖颔首,沉吟着,“麦任侠本来的武功实在是不错,一旦训练成了杀手,吹花小筑的实力将大大提高。”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个人才,我早叫张佩宁杀了他了……何必那么费事地把他关在那种地方折磨他。”萧忆情啜了口酒,神色淡漠,随手把玩着横在膝上的七星剑,仿佛那无上的权威象征只是一个玩具。

“什么正派名门的子弟,从小的忠孝礼义……其实人人的心里都是一只野兽。那些道德伦理只是像一个坚硬的面具,如果你敲破了它,会看见内里藏的只是丑陋不堪的畜类而已——那才是人的本性啊……”

阿靖目光锐利地一闪,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伸手轻轻拿走了他手中的酒杯。

“你喝多了……平日你的话不会那么多。”

杯中的红色美酒微微漾动。血一般的美酒。

权倾武林的听雪楼主对于这样的干涉却似乎很顺从——有些疲惫地伸手拿起七星剑,随便递给旁边的绯衣女子:“给你留着把玩吧……怎么说,这剑还是不错的。”

“那上面有血,我不喜欢。”

“哪里有?”

“那不就是吗?……”

手指点向鲨鱼皮的剑鞘,忽然间,那七颗红宝石仿佛滴出血来。

相思泪:友情。

碧玉簪:道德。

金错刀:爱情。

海上花:童真。

七星剑:人性。

天色又已经渐渐黯淡了下来,从窗户缝隙里透进的那点光,已经无法让她再继续记录任何东西了,但是,这样的黑暗,反而适合那些黯色的故事呢。

那些是只能在黑暗中回顾的往事吧?

灰色、压抑、疯狂——如同她池小苔的一生。

<span class="bold">醉思仙

<span class="yd-font-hksong">宋·孙道绚

<span class="yd-font-hkkai">晚霞红。看山迷暮霭,烟暗孤松。动翩翩风袂,轻若惊鸿。心似鉴,鬓如云。弄清影,月明中。谩悲凉,岁冉冉,舜华潜改衰容。前事消凝久,十年光景匆匆。念云轩一梦,回首春空。彩凤远,玉箫寒。夜悄悄,恨无穷。叹红尘久埋玉,断肠挥泪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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