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一大队大惠的兵士乱糟糟的堆在一起,似乎是在休息。
就在这一大队人中,燕之觉得她看见了苏冰。可一转眼的功夫,那张熟悉的面孔便没了踪影。

燕之六识过人,她认为自己看见了苏冰,那多半就是看见了。

强压着激动的心情,燕之回头指着那些人:“景行……”

她只叫了他的名字便住了口。

身后,景行蹲在地上正在采摘那些开在青草丛中的野花。

他天生高贵,即便是蹲在地上低着头,也没有人敢去俯视他。

手中的野花已经有了一小把,景行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在一簇一簇盛开的花朵中耐心的挑选着比对着,只摘那些最大最好的。

当手里的野花快要攥不住的时候,景行拔了根细长的青草将那些花朵扎成了一束。

他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向燕之,红着脸带着温和的笑。

清风扬起他的衣袖,扑扑楞楞的向后飞去,让燕之有了错觉,竟觉得朝自己走来的青年是在御风而行。

景行把那束新鲜的野花举到了燕之的面前,他却别过了脸去:“快拿着,别让人笑话爷。”

他这样的举动让燕之在惊讶之余又很想笑,她接了那束花凑近景行道:“没想到你还会害臊……”

景行马上扭头瞪了她一眼:“沾花捻草那是女人做的事儿,爷可是大丈夫。”

燕之咧着嘴笑,低头看着手中的花,心里被幸福填的满满的。

草甸子上的野花是五颜六色的,景行只摘了白色,蓝色和紫色的三种,这样的颜色搭配起来十分素雅。

燕之凑过去闻了闻,亦是一捧淡淡的花香。

“看见谁了?”景行目视着远方开口道。

“啊?”燕之一愣神,随即一咬唇。

转眼的功夫她又把苏冰的事儿给忘了……

“我好像看见苏冰了。”燕之实话实说并没有隐瞒。

“苏冰?”这个名字景行是有些印象的,但并不深刻。

“就是小幺的哥哥,从家里跑出来的那个。”

燕之说起苏冰的时候说的是小幺的哥哥,这让景行的心里稍稍舒坦了些。

她刚才看向那些兵士的目光亮的刺了景行的眼。

他想起苏冰是谁了。

在燕之离开王府的那些时日里,那小子曾经觊觎过他的女人!

好在燕之对这个苏冰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否则……

“哦。”景行仰着脸眯着眼睛沉思了片刻才问道:“这些日子你要找的人是他?”

“就是他。”尽管景行掩饰的很好,燕之还是马上就从他的话中听出了问题。

她走到了景行的面前,拉起了他的手,笑着无声的说道:“酸!”

景行端着架子轻哼了一声,心里平和的很。

燕之并没有隐瞒他,这点让他很痛快。

他知道燕之是个拎得清的人。

不管早市口的那个小混混帮了她多少忙,燕之都是当成事儿记着而不是与那个人不清不楚的。

“爷过去瞅瞅。”景行稍稍用力捏了燕之的手一下然后松开,施施然地朝着那一大堆人走了过去,身后跟了十多名侍卫。

走着走着,景行回了头,看见燕之正低着头看手里的野花。

他不着痕迹地勾唇一笑,脚下的步子也轻快起来。

“小舅舅。”景行对迎着自己小跑而来的汉子扬了扬手:“跑什么,等我走过去就是了。”

“早就看见王爷了。”徐辽到了景行跟前停了步:“末将迎接王爷来迟……”

“小舅舅!”景行伸手虚扶了一把皱眉道:“我都和您说了多少次了,没外人就不要多礼。”

徐辽‘哈哈’一笑,心里很受用。

他就爱听景行这么说,甥舅两人之间透着亲热。

俩人官职相差很多,可贤王爷始终会大声地叫他一声‘小舅舅’。

“要不,请王妃娘娘也过来坐坐?”徐辽落了景行一个肩头的距离走在他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着。

那个女子低着头,徐辽看不清她的容貌。

徐辽也不想知道外甥媳妇到底生了一副什么模样,他只知道成家的女儿大抵与帝都的贵妇们是没有差别的,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儿,讨厌的紧!

“这地方,女人来不合适。”景行一摆手,带出几分不耐烦的意思。

徐辽回头紧走几步追上了景行,压低了声音问道:“无疾,早该换防了,该让你二舅回乌兰了吧?”

“小舅舅烦我啦?”景行身高腿长,看他走得不疾不徐实则并不慢。他意味深长地侧头看了徐辽一眼说道:“我还以为咱们爷俩儿最好了呢。”

“这话没错啊,咱爷俩是最啊!”徐辽紧随着景行说话小心翼翼的:“依照惯例早就该换防了,你迟迟不下命令,小舅舅我不是心里没底么。”

“怕真开了仗咱爷俩一起殉国?”在离着兵士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景行停住了步子笑吟吟地说道。

“这话可不能说!”徐辽脸上的笑容隐去变得凝重起来。

战场上有战场上的规矩,有些话是犯忌讳的。

“呵呵!”景行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伸了胳膊搭在徐辽的肩上,两个人成了勾肩搭背的模样:“实话告诉您吧,我就没打算换防。”

徐辽用力的挺着左肩支撑着景行靠在自己身上的分量,他皱眉看着景行:“什么意思?”

“二舅年岁大了跑不动了。”景行目视前方低声道:“这累人的差事就咱爷俩干吧。”

“就这么每天跑?”徐辽指着那些兵士问道。

“草原上的草一长出来东夷人就有了倚靠,他们养的牛羊就有了粮食,牛羊肥了,他们就有肉吃了。”景行垂眸看着一尺来高的青草接着说道:“可咱们不能吃草啊。”

“现在两下里开战,陛下的心思都用在剿灭安王上,武丞相那边儿可是要兵有兵要粮草有粮草,咱们这儿有什么?”

徐辽点点头,悲凉之情由内而生,他叹了口气。

“所以咱们不能干等着。”顿了顿景行接着说道:“二舅岁数大了,办事又稳妥,我就让他带着那些老弱残兵在后头种粮食,过几个月新粮食就下来了,有了粮食才能稳定军心,吃饱了饭那些兵才能为咱们卖命。”

“小舅舅明白了!”听了景行的一番话,徐辽大有豁然开朗之感觉。他接口道:“无疾的意思就是我带着他们装装样子,只要别让东夷人打进来就是了。”

“等到安匪之患平定之后,咱们这里的日子就能好过了。”

“也不能只装样子。东夷人不会让咱们踏踏实实的等到今年的庄稼熟了才来叫阵。”景行轻声道:“瞅准了机会就干一票,能抢什么抢什么!”

徐辽来了精神,搓着手说道:“有无疾这句话小舅舅就放心了!”

“别抢女人!”进行看着他说道:“此时不比往日,咱们余粮不多,自己人都得省着吃,养不了闲人。”

“行。”徐辽有点失望,不过外甥说的十分在理,在这个时候他也不敢太放肆。

景行有自己的考量,他并未对徐辽讲实话。

他不让徐辽抢女人回来并不是怕她们白吃了粮食,而是怕因此而激怒了东夷人。

现在与东夷人硬碰硬交战,景行没有必胜的把握。

如今大惠可说是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百姓们也是人心惶惶。

景行输不起。

只要惠军兵败一次,哪怕是小小的失败都有可能引出不可估量的后果!

帝都皇宫里的那位可是等着他打一场大胜仗来鼓舞士气呢。

“今儿的二十里跑完了?”景行看着席地而坐的那些兵士们问道。

“跑完了,我让他们埋锅造饭呢。”

“先别吃呢。”景行吩咐道:“再让他们疾跑十里,背上辎重!”

“三十里?!”徐辽摇头道:“这得把人累散了架。”

“那也得跑。”景行双手叉腰咬牙道:“三十里算什么,从帝都到这儿上千里地不是也跑了!”

……

在景行的行辕里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之后燕之终于见到了失踪已久的苏冰。

苏冰背着一口大黑锅,双眼含泪满脸热汗看着燕之,喘得跟拉风箱似的:“燕……燕……”

景行端着一杯茶面无表情地开了口:“她是本王的王妃。”

苏冰心里别扭极了,使劲喘了几口粗气之后才朝着燕之拜了下去:“王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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