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娘下手也太重了……”小幺娘咧嘴笑了一阵才说道:“当娘的心里都装着儿女,她虽说打了你,可也是为你好,王家丫头,你可别跟你娘存了疙瘩。”
“我从小到大挨的打多了去了,我要是和我娘生气,现在能把肚子气得跟气蛤蟆似的。”两个人说着话又走回院子,王姑娘把抱着的衣服一件件的抖开晾在了绳子上:“我娘这回倒是把我打醒了。”

“人和人之间得讲个缘分。”王姑娘叹了口气:“我和小冰哥就是没缘分。”

“我看你娘是把你打傻了!”小幺娘白了她一眼进了厨房,看着王姑娘也跟了进来她说道:“都到了婶子家里了,还说没缘分?”

“那是我跟婶子有缘分。”王姑娘看着小幺娘在厨房里刷刷洗洗的,她插不上手,便就势倚在了门框上一站八道弯:“不瞒您说,我啊去了早市口,见了她了。”

“见了他?你去找你三叔还是去找小幺了?”一听到早市口小幺娘自然而然地就会想到自己的相公和儿子们,她抬头一看王姑娘的脸色随即明白过来:“嗷,原来是去见燕姑娘了?说了什么了?”

“没说话。”王姑娘一摇头:“她身边总是跟着个枯瘦婆子,那婆子看人眼神跟小刀子似的,我……我有点怕她。”

“那个燕姑娘挺邪性。”小幺娘撇嘴接口道:“我也没瞅出她有什么大本事来,就把我的两个儿子都迷得找不着东南西北,连娘都不要了!”

“你瞅瞅早市口铺子,统共就那么点地方,她可养了不少人了,听你这么一说,她现在还用上婆子了?啧啧!啧啧!”小幺娘摇头晃脑地说道:“挣点银子不够她显摆的。”

“您这么一说是挺邪性的!”王姑娘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我听见那婆子叫姓燕的‘丫头’但瞅她们那样子又像主仆。”

“管她们呢……”说着说着,王姑娘又一摇头:“反正姓燕的我是见了,她生的标致,白得跟鸡蛋清一般,干活儿也麻利。”

“不过啊,她身子可没我生的好,瘦不拉几的,没福气!”

“可不!”小幺娘对于王姑娘的这番论调深表认同:“女儿家家的模样生的太过标致就是个祸患……”

话一出口,她猛然记起苏三爷反复地叮嘱过自己,万不可说燕姑娘的闲话,尤其是张世明的事儿,更是打死也不能说的。

王姑娘粗枝大叶的并未觉出小幺娘的话说的半半落落,她叹着气说道:“反正姓燕的还算凑合,也不怪小冰哥相中了她。”

“婶子。”她咬了下嘴唇,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道:“我是比不了姓燕的,所以我也不想着小冰哥了。”

“王家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幺娘停下手里的伙计直眉瞪眼地看着她。

“我来的时候已经应了我娘了……”王姑娘咧嘴一笑:“我表姨说的那门亲事挺好,我嫁过去就能挑家过日子,我男人大了我七岁,他跟我娘保证了,说只要我点了头,以后就是我当家。”

“您看,小冰哥瞅不上我,还有人拿我当宝呢!”王姑娘说着说着竟一扬下巴眼睛看了屋顶,她像是对自己说道:“我得知足……”

小幺娘愣了下,默默的点了头,没言语。

女子不比男子,到了岁数就得嫁人。谁家要是养了个老姑娘是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小幺娘虽然看着王姑娘挺好,可儿子都跑了,她也不能再用言语留着人家姑娘。

“这遭算是我最后一次登婶子您家的门啦。”王姑娘吸溜下鼻子,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这话说的!”小幺娘心里突然的难受起来,她轻声道:“就算你嫁了人,总有回娘家的时候,就能来看看婶子?”

“我这一出门子啊,再回来可就是猴年马月喽!”王姑娘唉声叹气道:“我男人家远呐。”

“定下日子了?”静默了片刻小幺娘开口问道。

“还没呢。不过也没几天了,最迟到腊月初。三书六礼都得齐整了,我娘说日子挺紧。”说到自己的婚事,王姑娘稍稍有点扭捏:“今年我得去人家过年喽……”

“你等等。”小幺娘把湿漉漉地两手用搌布擦干,她出了厨房。

“拿着。”没一会儿的功夫小幺娘又走了回来,她把一只沉甸甸的蓝花布袋子塞进了王姑娘的手里:“这是婶子给你的贺礼,六百文,图个吉利!”

“哎呦,婶子……”王姑娘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钱,两手捧着袋子她很想收下嘴里却只能推却道:“这贺礼也太多了,我可不敢要。”

“留着当体己钱,别和你娘说。”小幺娘按住了王姑娘的手小声道:“女人得有点钱傍身才成,万一赶上个急事需要使银子,爹有娘有也不如自己有!”

“嗯。”王姑娘心里一酸,觉着自己是投错了胎,小幺娘倒像是她的亲娘。

“婶子和你投脾气,咱娘俩儿能说道一块堆儿去。”小幺娘拍拍王姑娘的手背说道:“咱都是实心眼儿的人,以后就好好跟着人家过日子吧,甭管什么时候回来都要来瞧瞧婶子,记住了?”

“记住了。”王姑娘红着眼点头道:“我以后就不想着小冰哥了,再来也是看婶子您。”

……

王姑娘从苏家出来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往前走,没回过头。

她不敢回头,她知道小幺娘一定还站在门口呢,一回头她就得嚎啕大哭一场。

她喜欢苏冰。

觉得他哪儿哪儿都好,喜欢的抓心挠肺,喜欢得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出来给他……

可他不稀罕,还让她丢了脸。

“小冰,你听着,我以后不稀罕你了!”王姑娘小声地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谁对我好我就跟谁好,以后我要和我男人好好过日子,我们要生两个小子一个丫头……我们家以后顿顿都有肉吃,我男人还会给我买金坠子金镯子……我们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嫉妒去吧你……”

“以后啊,就是真的遇上了你,我也不带瞅你一眼的!我会抬着头从你身边走过去……你就是叫我,我也装着没听见……”

王姑娘笑着抽泣了一声,冷风吹在面上有些疼,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苏冰啊……你这个混蛋,可别出事儿啊……早点儿回家。”王姑娘在心里偷偷地说道。

……

下了早朝,景行才从宫里出来他的亲卫就迎了上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景行听完眼睛一亮:“消息不可泄露!”

亲卫点头离去。

景行没犹豫调头就往回走。

“陛下可在里面?”一直走到御书房见了在门口当值的太监景行才停住了步轻声问道。

“贤王殿下。”当值的太监躬身行了礼之后小心翼翼地回道:“陛下去了皇后娘娘宫里了。”

“哦?”景行一看他说话的时候透着小心便知道皇后那边大约是出了什么事情。

后宫的事儿作为臣子是不能问也不能提的,因此景行换了个方式问道:“陛下可留了话,说何时回来?”

“陛下没说。”当值的太监一挥拂尘对站在门那边的另一个太监说道:“看看去,屋里是不是该续水了?”

“有人啊?”景行对着御书房一挑眉,当值的太监极轻地说道:“是解大人。”

景行点点头。

他带来的消息十分重要,必须得亲自向皇帝陛下禀报,景行便低头在当值太监的耳边小声道:“劳烦公公跑一趟吧,本王此次前来实是有万分紧急的事情的,非得面见陛下才成!”

当值太监听了露出个为难的表情,他两手抱着拂尘搭在身前嘀嘀咕咕地说道:“不是奴婢为难王爷您,实在是……唉!”

当值太监脸上的五官拧在了一处,可见他是愁到了一定的程度。

“我就告诉您吧……”那太监心一横,几乎靠在了景行的身上轻声道:“今儿早上,皇后娘娘落了胎……”

“!”景行大吃一惊,看着御书房这里只留了两名太监当值他就知道宫里出了事儿,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这样的事儿。

“王爷,您可千万别说出去!”当值的太监话一出口就后了悔,他白着脸嘴唇哆嗦着给景行作揖道:“奴婢嘴欠,可是把命交到您的手里了!”

不管是在何处当差嘴严都是必要的。

那太监能留在御书房当差不知要熬多少年,平时也定是个谨慎的。景行知道是自己为难了人家,才让他把不该说的事儿讲了出来。

“公公但可放心,本王心里有数。”他抬起头来很严肃地说道。

“那……那奴婢就安心了……”当值的太监抬起一只手来哆哆嗦嗦地在脑门上抹了一把,他慢慢的转身步履沉重地往回走,景行的视线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然后就看见挑帘站在书房门里的解慎!

“解大人呐!”景行眼神一闪,脸上顿时露出一个微笑来:“你也在啊。”

解慎比景行先来一步,听进来续水的太监说贤王殿下在外头候着,解慎一阵腻味,若不是必要,他实在是不愿意多看景行一眼的。

解慎起了身预备着改个时间再来,没想到他撩了帘子才想出来就看见景行和个太监亲亲热热地站在一起偷偷摸摸地说着‘不可告人’的话……

至于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解慎是没有听见的。但他一看说话的人是景行便会认为对方说的话定是‘不可告人’的,全凭了成见。

“贤王殿下。”见景行翻书似的换出一副使人厌烦的笑脸,解慎临时改了主意:选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儿御书房遇上了,那就干脆把两家之间的婚约解除吧!

两人论身份,解慎是景家的臣子,他见了景行仍是要行礼的。

只是他才拱了手,景行就大步走过来双手扶住了解慎的两只手臂,温和地说道:“解大人免礼!”

虚伪……

解慎轻轻挣开景行地双手,在心里暗骂道:真真是个虚伪奸佞小人!除了会讨好那些阉人做些阿谀奉承地下做事,你还能干点什么?

景行不知道解慎心里想些什么,但他知道这老头不待见自己。

因此景行越发和缓地说道:“不如我们进屋去候着?”

解慎和景行都曾得到过皇帝陛下的恩典,这两个人是可以在御书房里候着天子的。

解慎没言语,板着面孔转身回了屋。

“公公。”景行则把当值的太监招了过来:“还是得劳烦公公去请陛下,就说本王的事情万分紧要,耽搁不得!”

“那……奴婢就冒死走一趟。”当值的太监咬牙应了。

贤王担的是兵部的差事,他若说是万分紧要的事儿定是耽搁不得的,当值太监不敢不往上传。

“公公放宽心,陛下若有责怪,本王也会一力承担。”

当下人的命都苦,两头谁都不敢得罪。当初为了能吃上一口饱饭,他在年岁幼小的时候就没了俩蛋,现在他可不想再把命混没了。

当值太监得了景行的承诺心里仍是忐忑,他一路小跑着奔了坤宁宫,嘴里一直念叨着‘阿弥陀佛’……

解慎坐在屋里一直看着门口,结果等了半晌也不见景行进来。

想着能在陛下回来之前探探他的口风,解慎压下烦躁的情绪起身又到了门口:“贤王殿下怎么不进来?”

“本王以为……”景行被他问得一愣,随即走了过去才小声说道:“本王以为解大人是不愿与本王坐在一处的。”

“老臣……”解慎本想说‘老臣不敢’,对上景行带着笑意的目光,他心里莫名火起,脱口而出道:“老臣是不愿与贤王殿下坐在一处,但有些话却是不可不说!”

“解大人还是如此耿直。”景行被人扫了脸却仍是大度地说道:“既如此,本王就听听解大人到底有什么话不可不说。”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径直坐在摆在下首的两张椅子上。

內侍进来送了茶,景行等着他出去了才看向了坐在对面的解慎。

景行不说话,等着对方开口。

他心里暗自想到:这老头莫不是要说婚约的事情?难道要催我赶紧成婚?

“殿下,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老臣就开门见山了。”解慎轻咳了一声沉声说道:“陛下已经为殿下与小女指婚两年,殿下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这个……”景行一笑:“难道解大人有了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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