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医院。
疼,全身都好疼,从未有过的疼。

诺言枫接到父亲的电话,就在手术室里等着了,看到躺在病床上,被送进来的女人,全身的血,染了白色的床单。

他不敢相信,那是小唯一。

脸色苍白得可怕,额头上都是汗,她不是完全没意识,她很疼,他知道。

顾唯一只觉自己疼到无力,那辆车子朝自己撞来,她根本连司机的脸都看不到,无意识的情况下,还是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可并没有用。

推入了手术室,那灯光很亮,可是她却觉得眼前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她应该是快要死了吧,因为这一刻,在暗处她看到了父母与奶奶,在向她招手。

都说人快死的时候,都会看到那些逝去的人,他们在等着你,慢慢走过去。

其实死亡,也没并没有那么可怕。

当你真的生死一线时,比起疼痛的无限折磨,她倒愿意快点死去,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的痛苦。

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里的痛,都不会再有半分知觉。

那样,也挺好的。

她爱过了,也恨过了。

到了最后,才发现只有死亡才是解脱。

唐牧泽,我却只愿,死后黄泉路上,不再记得你。

也许,从你进入顾家的那一刻,这段孽缘就开始了。

可现在,让我来结束吧。

若是活下来,余生只会痛苦,不如死去。

可是——

孩子却是无辜的,它已经九个月了,它即将出生,既然决定孕育它的时候,就不想它陪我一同死。

“小唯一,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手术室里还有产科大夫在,这个时候顾唯一撞伤很严重,可是腹中的孩子若是再不生下来,只会死在腹中。

“伤者心率在下降。”

“先剖腹产把孩子取出来。”

诺言枫知道这个时候,想保全两者真的很难,可是不能犹豫了。

其实不用注入麻醉的,因为顾唯一已经渐渐地失去了最后的知觉。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什么都不想了,也什么都不要了。

只希望,不要再醒来。

唐牧泽来医院时,手术还在进行。

晚姨捂着嘴,恨不得想立刻冲进去,看看情况。

唯一,可千万不要出事,还有孩子……

老天保佑,一定要大人孩子都平安啊。

“我把一切都告诉她了。”

诺言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让唯一看到了那封信,知道了一切。

也没料到,那径直朝她冲来的车,像是蓄意谋杀那般,他根本来不及去拉住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大腹便便的人儿被撞倒在地,额头上都是暗红的血,倒在地上时,身下也渗出了大滩的血。

“她恨我了。”

唐牧泽眸色中的凛然,透着凉薄。

其实当他看到那封信时,就知道,她一定是恨他了,一定认为那封信说的都是真相,都是事实,给他定了罪。

“……”

诺言没有说话,只剩无言。

其实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

关于过去,唐牧泽不愿提起,却还是疏忽大意了。

不,她原本就是恨他的。

他强占了她,囚禁她,逼迫她做不愿做的事情,留在他的身边。

她本来就恨透了他。

如今……

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拿着一张家属签字的紧急通知书——

“大出血,血止不住,大人和孩子……”

却是那护士的话还没说完,男人的名字已经签上了。

这对于唐牧泽,从不是个选择题。

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伤者求生意识很低,手术风险很大,家人做好心理准备。”

求生意识,不是很低,是根本没有。

她就是想死,想用这种办法,彻彻底底离开他,让他再也无法找到她。

就算是没有这场车祸,她也会伤害自己,也不会再要这个孩子的。

顾唯一绝情的时候,唐牧泽根本比不了她。

正如此刻,不管生死,他都输给了她。

顾唯一,你和我的交易还没有完,别想用死逃离我。

只有你活着,我才会放过你。

不然,就是死了,我也会让人给你做水晶棺,你的尸体也要陪着我唐牧泽直到我死去那天为止。

执念太深,伤人伤己。

手术室里。

孩子被取出来那一刻,就已经不会哭了,连声音都没有,诺言枫不是个产科医生,却也看过很多孩子出生时的样子。

不该是这样的,都是血的婴儿,闭着眼睛,安静得过分。

第一次,诺言枫觉得自己这般无能为力。

小唯一的孩子,长大后会叫他叔叔的孩子……

“诺医生,伤者的心跳停了!”

护士的声音带着急促,诺言枫推开那产科医生,护士也立刻做心脏复苏电击。

“小唯一,你不能死。”

诺言枫不会让她死的,在他手上,就没有失败的手术。

这一次,也绝不会!

……

这漫长的三个小时,从未有过的煎熬。

晚姨看到了那个婴儿,被抱出来时,脸色都苍白了,不哭不叫,她刹那就晕过去了。

那是唯一的孩子,唯一的孩子啊!

唯一,我可怜的唯一,请你一定要活下来,你要死了,晚姨也不想活了!

她愧对老妇人,顾先生顾太太,死后也无颜面对他们。

求你唯一,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求你……

唐牧泽依旧站在原地,不为所动,三个小时。

直到手术灯熄灭,诺言枫那白色大衣上都是女人的血迹,推出那人儿出来。

取下口罩,深深拂了口气。

人,救回来了。

他可不想自己第一次失败的手术,会是小唯一。

只是——

“四十八小时内,如果没有醒来,不排除长期昏睡的可能。”

长期昏睡,就是……植物人。

“那孩子……”

诺言枫欲言又止,而唐牧泽的深眸,早已披上了一层晦暗。

不属于他的,终究还是留不住。

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仿佛像是一张白纸那般,白得吓人。

她会醒来吗,如果她有意识,他知道——

她会选择,永远沉睡。

……

林知薇看着新闻,丝毫没有顾唯一车祸的消息。

奇怪了,那肇事者已经被*给抓了,现在正在局里蹲着,*不可能不知道他撞的人是谁啊。

难道,是警局的消息被封了?

也不知道顾唯一现在怎么样了,是生是死。

这样的车祸下,那个孩子应该是留不住了。

林知薇根本不担心*会找到自己,她之前与那肇事者联系是用陌生的电话号码,声音也是经过变声的,那人也没见过自己,能找到什么证据呢。

没想到,顾唯一这么好对付,以前就不该对她手软的!

呵,要是林语熙现在在这里,只怕会后悔自己当时的懦弱和一走了之吧。

走了也好,等顾唯一死了或者没了孩子被赶出唐家,那么——

她的机会就来了。

到时候,就没人再和自己争,再和自己抢了。

……

晚姨清醒过来时,顾唯一已经被送去了重症监护室。

从诺言枫手里,唯一还是命大的活了下来。

可是孩子——

“孩子……”

“在生下来前,孩子就已经死了。”

诺言枫说着,就见晚姨身子不稳,忙扶住她。

“都九个月大了,为什么会这样……还有唯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晚姨泣不成声,本来一切都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这种事情呢。

那个该死的肇事司机呢,她要打死他!

“晚姨,你冷静点,现在当务之急……是唯一能醒过来。”

失去的,已经失去了。

过去的,也无法再重来。

眼下,如果顾唯一选择一直昏睡下去,那么——

诺言枫想,人没死,却也醒不过来,也是一桩失败的手术。

“唯一还能醒来吗?她要是醒来,知道孩子没了,她该怎么办……”

晚姨现在一想到那个没了的孩子,就心痛不已。

“她求神意志太低,但她能听得到我们说话,所以……这两天你要守着她,尽可能的跟她多说说话。等她醒来后,也先不要提孩子的事。”

“……我知道。”

抹着眼泪,却也只能坚强。

……

“我去过警局了,那个肇事者说自己患了艾滋,一心求死,本想开车冲进码头,却……”

“却误撞了她?”

唐牧泽寒眸中都是阴鸷,诺言点头:

“他是这么说的,也找不到其他证据,手机里没有通话记录,怀疑是被他删了,已经让人去查。”

诺言不相信有人开车时看到人在前面,还会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的。

怀疑是有意的,可是那个肇事者的确化验是艾滋病患者,也不排除自杀的可能。

一般患有这种病的人,若是偏激,就会想着死前再伤害别人。

所以,背后到底有没有主使者,现在无从得知。

“现在唯一已经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唐牧泽重复这三个字,一切的怎么办,都在她醒来的前提之下发生。

否则,不过空谈。

“只要她醒来,她想要什么,我都给。”

就是自由,就是离开,他都给她。

“如果她醒来……”诺言没有继续往下说,从唯一知道那些事情后的态度,已经看出了……那丫头对唐牧泽的恨,恨到骨子里了。

“如果她真的能醒来,就放她走吧。”

留在身边,谁都不会放过谁。

“唐牧泽,也当是放过你自己。”

你的执念,太深,只会伤人。

本来放不下的,你放下了。

但本不属于你的,你却如此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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