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顾唯一的心疼,从不会说出来,因为她不能心疼,这个太会演戏的妖孽。
不断告诫自己,她不能,她不许。

“你在折腾什么。”

男人低哑的嗓音中透着不悦,这是生气的征兆吗?

顾唯一努嘴,佯作没看到他掌心的暗红,指着那个女人——

“她骂我,骂我没人管教,说我是小姐,坐台的那种!”

“我没有!”

林语熙就知道她会在唐牧泽面前诋毁自己,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离谱。

“我哥在这里,你当然说没有了。”

“我……”

“不听不听,烦死人了,出去!”

用枕头捂着耳朵,在床上踢着被子,那娇纵任性的样子,就连晚姨看了都不好说话。

林语熙直觉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一直以来,她都低估了顾唯一这个人。

顾唯一,在不同人面前,完全是不同的样子。

不知道是自己太蠢还是这个女孩太精明还会演戏,今天这一出,林语熙不仅没讨个好,还受了羞辱,都是千金脾气,再故作温柔大方的女人也有自己的尊严。

“牧泽,她太欺负人了!”

说完,就抹着眼泪走了。

再然后,病房里除了安静,就是死寂。

几分钟后,某女从枕头里探出个脑袋,确定林语熙走了,这才呼了口气,坐起身子,不满的哼着:

“坏女人!”

末了,又正面迎上那人深邃不见底的寒眸,哼哼唧唧的声音立刻化为无声,小眼神立刻怯了,低着头不再出声。

当天,顾唯一就出院回家了。

睡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黄昏,揉了揉眼睛,只穿着单薄的睡裙下了楼。

“晚姨,你在干什么呢。”

看着晚姨正拿着药箱要上楼,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我饿了。”

“唐先生的手需要换药,我等会儿给你煮粥。”

嗯,唐牧泽只是在医院里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血是止了,也什么大碍,就是需要每天换药。

顾唯一沉默,哦了一声后,无动于衷。

晚姨想了想,将药箱递到她手上。

“还是你去吧,我去给你煮粥。”

“哎我不会……”

这种换药上药的细活,她可不会。可晚姨已经去了厨房,顾唯一看着手里的药箱,蹙了蹙眉。

最后,还是上楼去了书房。

象征性的敲了敲门,就推开一小道缝,她探了个脑袋进去,就看到那人站在落地窗前,纤长好看的背影,都会引人目光。

“哥……我来给你上药。”

末了,又加了一句——

“晚姨让我来的。”

言下之意,并非她自愿的,懂么。

学着护士给她上药的动作,顾唯一用棉签蘸了药粉,看着那人掌心的伤痕,迟疑了两秒,轻轻涂上。

“哥,其实我看到地上有玻璃碎片了。”

正因为看到,所以才下地的。

女孩这么说着,嘴角勾起抹笑,抬眸看着他,又道:

“可我不是故意害你受伤的。”

不是故意,但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几分,掌心之间伤口溢出了点点血迹。

唐牧泽却眉目不蹙,凝着她眼中那抹亵玩之色,无害的笑容之下,却早已是三途河边的曼陀罗,浸满毒液。

不是故意害你受伤,是你自己选择那样做的。

正如此刻——

“流血了,疼吗?”

顾唯一为自己第一次给人上药就把人伤口给弄出血而报以歉意,她是无意的,如果他相信的话。

“不疼。”

男人深眸中的温然,在这明亮的灯光下,充满了别样的情绪,格外的……嗯,可以说是撩人。

“骗人。”

怎么可能,不疼呢。

顾唯一啊顾唯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让自己这么纠结迷惘呢。

垂眸不再去看唐牧泽,她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生怕真的再弄疼他半分,小口呼着气,眼神中都是认真,动作轻柔的将那纱布给他缠上。

她便就是这样的人,难怪只能做没刺的刺猬,等着她最后的围墙被一一击垮,然后输得一塌糊涂。

因为,顾唯一还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那个秘密,只属于她一个人。

“弄好了,哥我不打扰你了。”

她起身要走,却被拽入了那人的怀中,是的,用拽的,一点也不温柔,可以说是很粗鲁的一个举止。

然后,成功把顾唯一给吓到了。

怀里的人儿只穿了单薄的睡裙,白皙的肌肤垂眼可见,那颈下的美好,若隐若现。

骨节分明的手指,指腹温热,抚上她的脸颊。

顾唯一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无形中的怯弱。她蹙眉,想推开,但那人的手指已经滑到她的肩膀上,那肩上的睡裙吊带被男人温柔不失强硬的力道拉下。

只一刹那,她不再像刚才那样温静,仿若被雷惊一般,双手抵着他的胸膛,猛的站起身子推开他。

脚步往后退了两步,碰翻了桌上的药箱,掉在地板上的声响很大,可她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刚才他……

“躲什么。”

“……”

看着唐牧泽唇畔噙着的笑意,阴柔肆意,顾唯一只觉全身那股寒流在蹿动。

躲什么,她躲什么,他不清楚么。

晚姨是听到声响上楼来的,进了书房就看到僵在那里的女孩,又看着地上的药箱。

看到晚姨来了,顾唯一那紧迫悬空的心终于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那般,快步朝晚姨的方向走去。

“怎么了?”

“我……我好饿。”

“粥已经煮好了,快下去吃吧。”

女孩点着头,跨步就要离开这书房,身后却传来唐牧泽不温不凉的声音,威慑力十足,就连晚姨都愣住了——

“唯一,今晚来我房间。”

这是,强制而又温柔的命令,懂吗。

晚姨明显怔了一下,随即平淡的神色,唐先生和唯一两人兄妹的感情一直很好,以前唯一总是喜欢去他房间里,总说哥哥的床比较软。明明就是小丫头缠人,只是——

“今晚我有论文要写。”

顾唯一几乎没有犹豫,话从口中的那一刻,人就转身小步下楼去了。

今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她几乎是无意识的,回房把房门从里面反锁,身子跌坐在床上,看着那道门,呆滞了许久。

许久。

双手抱紧自己的肩膀,蜷在床角,只占据一小方天地,那种阵阵袭来的冷意,让她发颤,让她不由自主的颤抖。

仿佛是变成了生活在黑云笼罩之下的蚂蚁,连逃窜之地也无从找寻。

“咳咳……”

她又咳了起来,捂着嘴轻声咳嗽,余光却略过床边柜子上的相框。

那是她的家人,爸爸,妈妈还有奶奶。

那个时候,还没有唐牧泽。

那个时候,她还很小,很多事在她眼中只有懂与不懂。

可这一切,都在五年前,毁了。

顾氏夫妇消失了,凭空消失了。

活生生的两个人,一趟旅行,再无踪影。

所有人都说,他们可能出了事故,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顾唯一从不相信,一整年都无果,顾老夫人最终选择了给两人安置墓地,给一个安息。

那天封城下了雨,十四岁的女孩蜷在房间里,不肯出去,却也不哭,安静的仿佛只是一具木偶。

而唐牧泽,从始至终都在陪着她,陪她安静,陪她沉默。

就如同两年后,奶奶出世一样,守着她寸步不离。

“哥,我只剩下你了。”

这是十六岁的顾唯一,在奶奶离世三日说过唯一的一句话。

她现在很难受,全身像是掉入了冰窖里那般,唇色也开始发紫。

闭上眼那一瞬间,脑海中浮现的是奶奶离世时,紧紧拽住她手臂的画面。

——唯一,不要相信他……他是凶手!

——不要相信他,更不要……

——爱上他。

从那一刻开始,女孩心中那份单纯美好的情感,从此扼杀。

也渐渐明白,她在与狼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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