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墓园里,男人凝着墓碑上连个字都没有刻的空白。这么荒凉的地方,这个空白的墓碑下,就藏着他的父母。当时,甚至连名字都不敢写上,因为,怕外人打扰了他们的宁静。
唐家已经成为了当初的慕家,唐言商死了,什么都没了。至于林婉婷肚子里唐家的血脉,安妮说,不该留。可他,却犹豫了。

安妮说的对,一是彼此的仇恨太深,留不得;二是万一这个孩子出生了,他会成为第二个唐言商,死亡,永远不会停止。

但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么?

要唐言商死,让乔冷两家付出代价,然后重新让慕家站起来。可是,别忘了,权势的争斗是永远没有终点的。上一辈不就是因为它而造成了这一辈的仇恨么,他并不喜欢站在最高的地方,因为……那并不是慕衍琛想要的。

可是这么多年来,他早已忘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小时候,是小嫤。这几年,是仇恨。现在,都空了。

天空依旧下着连绵的小雨,今天,是唐言商下葬的日子,很可笑,没有找到尸体。或许粉身碎骨,或许……

手机微微的震动,深邃的眸子垂眸看了眼,乔云嫤……不是诅咒他会有报应么,如今还打给他做什么。

乔氏,顶层。

乔云嫤看着这高楼下的种种,原来,居高临下,是这样的感觉啊。一切,都会变得那么渺小。那在下面的人呢?是不是抬头看,也会觉得上方,很渺小呢?

因为阴天,明明还未到日落之时,就已经有了夜慕微降的暗淡。

最后一通电话,她想,若是对方挂断,那就只好说给自己听了。直到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乔云嫤才展露了一丝丝笑容。还好,他接了。

良久,彼此都是缄默。

像是过去了半分钟,对方终于传来慕衍琛微微不耐的声音——

“乔云嫤。”

似乎像是在告诉她,再不说话,就挂断。

女人站在楼台边缘,一只手伸出去感受风的温度。嗯,很凉,凉的让她有些迷茫。不对,记忆中的风不该是这样的。略白的唇掀起,淡淡道:

“慕衍琛,我恨你。”

慕衍琛,我恨你,而并非是慕衍琛,你有没有爱过我。

她还从没对他说过这三个字,对,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我恨你三个字。

不是因为没有情感,而是,忘了何为情绪。尤其是,当一个人,面临死亡时,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好安静。周围的一切,都像是静止一般。

不是因为没有情感,而是,忘了何为情绪。尤其是,当一个人,面临死亡时,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好安静。周围的一切,都像是静止一般。

“然后呢?”

慕衍琛冷漠的神色透着凉薄,说恨他,倒是第一次。恨他之后呢,还想说什么?

然后,没有然后。

乔云嫤苍凉勾唇,她又不是他,没有那个能力,也狠不下心去做那些报复人的事。

“你还记得那个孩子么,我们的孩子……”

不是想要和他纠缠什么,也不是要他偿还什么,只是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一些失去的东西。孩子,她的孩子,可以说是和她没有多少情感的胚胎,在她身体里还没有两个月就被无情遗落在手术中的一滩血水。

对方的沉默,乔云嫤清楚,并不是因为他在思量什么,而是她提起的这个话题,对他而言,毫无关系。

只是慕衍琛,那是我们最初的梦,你都忘了么。

长大后的小嫤,要和慕哥哥一辈子在一起,生很多可爱的猴子。

“忘了。”

仅此两字,男人的声音冰凉如许,没有丝毫的感情。忘了,的确是不该记得。他怎么,能让她有孩子呢。

“嗯,忘了好,忘了就好。”话语中倔强的轻笑,但眸中已是模糊一片。乔云嫤,这就是你曾经付出一切,忘肆追逐的爱情。

风,开始变得急促,将女人的发吹得飞舞在空中的。

是谁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回旋——

“慕哥哥,再快一点!”

彼时,金色阳光下,女孩手臂环着俊逸的少年,单车的飞扬间,是暖暖的风拂过她扬着青涩笑容的脸颊。

单车,微风,他和她。

小手慢慢展开,闭上眼睛,听着脚踏板传来的声音,还有风的声音,伸出去的手心,都是轻柔如梦的清风,微微徐来。

那一年,那一刻,那一秒,是乔云嫤听过,最美的风声。

慕衍琛似乎已经没有耐心再听她说话,不知是因为她说话的声音太过平淡寻常还是……这一通电话,莫名的让他有些抑郁。乔云嫤,离开青城,去过你自己的生活,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正欲挂断,就听到那凉薄中含着轻聆的声音缓缓传来——

“慕哥哥……”

蓦然,他的动作一止。

这三个字,真的是久违了。

慕衍琛了解乔云嫤,当她说出这三个字时,也许代表的,就是……

“乔云嫤,你在哪儿?”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不由夹杂的急促,那若有若无,却很难被人轻易察觉的急促。

“慕哥哥,你还想再听一次,风的声音么?”

那种,让人感到无比温暖的东西,曾经照亮了我的生命,此刻,就随着它一起结束。

这样,挺好。

再也听不到男人的任何声音,站在边缘的女人,像小时候一般,将双手展开,就要黄昏了,可惜,看不到日落。缓缓合上眼眸,勾起淡淡的浅笑,就像那个午后,坐在单车上的她一样,笑容浅浅。

只是这次不同的是,那手中紧握的手机,对方保持通话的静默。世界,从此安静。

慕哥哥,记住,这就是风的声音。

如果说,当年的风声是温暖的,让人无比憧憬的。

那此刻慕衍琛所听到的,是他这一生,永远也无法忘记的深寒,无法洗去的噩梦。

是怎样坠落的速度,才会让他,把那寒风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慕衍琛,从此以后,乔云嫤再也不会痛了。因为,她找到,解救自己的办法。

……

车子才停下,沐向晚就立刻下车,只是才合上车门的瞬间,那不远处什么坠落下来的巨响,鸣空了整个世界——

直到谁的尖叫,划破了这死寂的瞬间——

“啊——有人跳楼了!”

混乱的声音中,女人僵硬着身子,缓缓转过身子,全身,是从未有过的颤抖。看着那前方,让她无法接受的……

不会的,不会是她的……

Lay也是第一次露出震惊的神色,瞳孔睁大,那眼睛,凝着那腥红的一片,彻底失了神。

知道这种深寒么,无边悬崖,介于冰与水之间,挣扎不得,浸入人心。

“云嫤……”

沐向晚呆滞着目光,脚步生硬地迈出一步,却是身子像是瞬间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倒下的时候,都是那喧嚣的人群,围住了那人儿,有的吓得往后缩,有的捂着眼睛不敢去看,有的慌乱地拨打着急救电话……

直到一个小孩的大声哭泣,孩子的母亲抚慰孩子,却透着恐惧的声音是沐向晚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一句话——

“别哭……宝贝别怕。”

别哭,别怕。

那不过,就是死了一个人而已。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每天,都会有人死去。自杀,他杀,意外或者是自然死亡……太多太多,像是一个食物链,再正常不过。

只是,再无关紧要,也曾经,有过心跳,有过呼吸,有过记忆。

来过,离去。匆匆,往往。最后,迷失在,人群之中,一念之间,消失不见。

天空中,下了一整天的小雨渐渐开始停了,只是那冷风,从未止下。

红色的一片与雨水相融合,那妖娆的深红,开始变淡,变淡。

彼岸,红得无瑕。

青城,还是第一次,有人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选择以这样可怕而又残忍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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