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侯府上下都沉浸在或浓或淡的饭菜香味之中,侯云策好美食,整个侯府也就跟着爱好起美食。若从侯府大门一路走来,可闻到东、西、南、北的各式香味。
侯云策离开书房,走出小院。管家秦家河适时地出现在了小院之外,他脸上挂着习惯性的微笑,道:“云帅,今晚在何处用餐,小的这就去安排。”

侯云策一般习惯在主院用餐,师高月明来到大梁以后,他不时也在师高月明所住最南侧的偏院歇息,春兰小院偶尔也去。

今天听到了张克利大战私盐贩子的勇敢事迹,这让侯云策对这一对受到些冷漠的黑城母子有些内疚,就道:“今天在此,等一会儿,你把阿济格和张克利叫过来吧。不,你送点酒菜到东院去。”

秦家河眼中诧异之色一闪即过,他哈了哈腰,笑道:“好的,我这就去准备。”

侯云策吩咐道:“张克利喜欢啃猪腿,烧一只厚实的后腿送过去。”

张克利初到大梁之时,曾经当着侯云策的面,狼吞虎咽地将一只卤好的猪腿啃得干干净净,猪腿干净程度就如野狼咬过一般。侯云策虽知他是饿了,可是看到他横扫千军的架式,还是有些吃惊,毕竟张克利还是一个小孩子,能够痛快淋漓地干掉一条粗重地猪腿,也算得上食量惊人了。

看着秦家河走远了,侯云策对跟在身后的林中虎道:“不用跟着我了,回去侍弄你的横行、霸道。”

横行今日有些不舒服,整天都垂头丧气。林中虎如今已是狗痴,横行生病,他比自己生病还愁眉苦脸。

罗青松已经放出去担任军职了,此时林中虎成为了侯云策的第一亲卫,他不好意思地咧嘴笑道:“若被刘黑彀知道了,他不跳将起来吃了我。”

刘黑彀是亲卫队指挥使,罗青松、林中虎虽然是贴身亲卫,还是属于刘黑彀管辖。而最初阶段,几个亲卫都是由封沙直接指挥,如今封沙负责竹园,就没有再负责管理具体亲卫。

这也是侯云策的制衡之道。

因为是职责在身,侯云策也就不再多说,带着林中虎随意地向东院走去。东院大门只是虚掩着,侯云策轻轻推门进去,大门十分顺滑。没有一丝的响动,想来是转轴部分是经常上油脂的原因。

张克利和阿济格坐在主屋地大炕上,地龙的热气让屋内温暖如春,阿济格穿着薄薄的绸衫子,伸手撕着一块附在骨头上的瘦肉。撕碎之后,就喂到张克利嘴里,张克种则在炕上扭来扭去,并不配合阿济格。母子俩一边随意的玩闹,一边用渤海语交谈者,他们两人语速极快,侯云策站在门口听了一会,也没有听清楚几句,似乎是一种类似于饶口令的游戏。

看到侯云策走进了小屋,阿济格伸向侯虎的手便停在了空中,楞了一会。她才“啊”地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翻身跨下大炕,有些不自然地道:“三皇子,来了。”

阿济格和侯云策都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人,在无人之时,阿济格总是要称呼三皇子,两人在一起见面之时,有着在异乡遇到同乡之情。

侯云策见张克种安静地坐在炕上,便伸手拍了拍张克利的脑袋。张克利想要躲掉,那个手掌却总是罩在头顶。张克利在炕上翻了个滚,这才逃开侯云策的手掌。

侯云策见此,笑道:“听说你的飞刀历害,露两手让我看看。”

听到此语,张克利立刻神采飞扬,他翻身下炕,从腰间取过飞刀,对着屋内的一个简易靶子,使劲一扔,飞刀端正的钉在了刀靶之上。

侯云策不由地拍了拍手,夸道:“不错,克利还真有本事,我来试一试。”张克利兴高彩烈地递给父亲一把飞刀,侯云策在黑城之时,也曾经苦练过飞刀之技,他接过小虎地飞刀,也不瞄准,随手而发,飞刀“嘣”地一声,正中靶心。

张克利一下就跳了起来,拍着手道:“云帅也会飞刀。”

正玩得高兴,屋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数个仆人提着向个提篮,将数盆散着着幽燕风味的菜品摆放在桌子之上,安好酒席,秦家河笑道:“云帅,还需要什么?”

“差不多了,菜不在多而在于味道,一个人只有一个肚子,又能吃下多少,以后,家中宴席也要注意控制数量,不要弄得太多。”

秦家河连连点头,退着走了出去。

等到侯云策和阿济格两人微醺之时,张克利已在炕角睡着了。

第二天,侯云策从东院出来之后,立刻前往中书门下,在大院前,正好遇到了如约前来的三司使张美。

张美见到骑马而来的侯云策,立刻下了马车,在路边恭敬地行礼,侯云策跳下马,笑道:“张相公是当朝元老,如此大礼可折杀在下了。”

张美脸上的皱纹深深,这也算是一种资历。他微微笑道:“侯阁老功在社稷,当然受得起。”

两人各自谦虚了几句,就一同往大院走去,张美不肯与侯云策同行,始终落后二三步,这个距离正是君臣同行时的距离,侯云策对这个距离心知肚明,却装作不知,一边大踏步走进内院,一边问道:“盐税一年有多少?”

三司使张美已明白侯云策是要过问盐政,三司使,亦即“盐铁、户部、度支”三司,正是掌管国家财政的机构,张美出任三司使多年,是林荣最信任的钱袋子。

落座之后,张美喘了几口粗气,这才娓娓道来:“老臣务心盐政数十年,也算小有心得,请侯相恕老臣啰嗦,就从大武盐务讲起。”

侯云策也正在为各项开支伤脑筋,正想了解盐务,便道:“在下洗耳恭听。”

“大武兴起于河东,河东自古为产盐之区,拥盐池十八区,盐井六十四所,当时直属于户部度支管辖,另外,沿海一带地居民,则听令他们自由煮盐买卖,并不课税,故大武初盐价极低。”

“转折出现在天宝年间,大武内乱以后,朝廷急需用钱,第五琦(人名,很奇怪吧,但确实是一个人的名字)为盐铁铸钱使,才改盐法,把天下山海井灶之盐,全部收归朝廷,这就是榷盐的来历,当时官卖的盐每斗加一百文,成为一百一十文一斗,凡产盐之区,都设立监院,监管盐务。”

张美对盐政烂熟于胸,对于盐政的来龙去脉更是一清二楚,侯云策只知大林盐政梗概,对盐政历史却缺少了解,一边听一边点头。

“代宗之时,刘晏为盐铁使后再改盐法,刘晏认为盐吏太多足以扰民,就由各盐区的亭户制盐,而分别由商人批发销售,朝廷于是盐利大增,大历初年四十万缗,到大历末年就增至了六百余万缗,盐税就占了天下赋税的一半。”

“朝廷收入虽增,但多了一层中间商人剥削,从此盐价日高,大武德宗时,河中池盐卖到了三百七十钱一斗。大武内乱后,河西陇右空虚,回纥、吐藩数度入侵,朝庭只得增募兵员,调集重兵对外作战,戌守边防,同时,内乱纷起,藩镇割据,分庭抗礼,朝庭又要调集兵力讨伐藩镇,平定内乱。大量兵员的衣粮酒肉供给,支付召雇百姓搬运诸道行营地粮草地佣金,以及对将士的奖赏之钱,都由盐利支出。”

“而到了大武后期,形势又是一变,地方盐务又被藩镇所劫持,朝廷屡欲平盐价而不得,各地盐价有增无减,百姓铤而走险,私盐于是大盛,如今大林各地私盐贩子为数不少,如今大林全年盐税收入不过八十万缗,大半皆落入私盐贩子之手。”

张美说到这里,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

侯云策深知自己在西北变相保护了私盐贩子,道:“朝廷开支日大,必须要想办法控制盐利,但是又不能让盐价上涨,引起百姓不满,此事就交你张阁老办理,务必要有万全之策。”

张美久务盐政,他隐约知道灵州和私盐贩子地关系,听到侯云策的要求,不禁在心中暗自叫苦。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