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风停雨住,大梁城在凉爽中完全沉入了梦乡。
城内六道水门完全打开,汴河水师的玄蛟船陆续从水门向城内开进,玄蛟船上军士皆全幅武装坐在船舷上,船头的投石机旁堆满了圆形石块,船侧的床弩也做好了临战准备。

玄蛟船划过大梁城内的河道,发出了“哗、哗”的水声,在深夜里传得极远。大梁城内有金水河、蔡河、五丈河、汴河等四条河道,这四条河道通过护城河相互贯通,经过这两年的修整,玄蛟船等中型船都能在城内通行。除了金水河外的三条河都肩负有运输粮食的重任,河道长期都有货船通过,深夜过船队的情况虽然不多,可也不是稀罕事情,特别是官家的运粮船,不时会在深夜里驶进城内。

一名起夜的老人,他的家正在蔡河的河道边,推开了后门,就直接面对着河道。他人老尿多,起夜后就出了后门,他正在对着河道舒服地“嘘、嘘”之时,黑黢黢河道上,突然出现了一条条的大船,虽然在黑夜间他看不清楚船上的清况,可是久在河边的老人立刻认出这是战船,他似乎感受到了战船上发出的阵阵寒意和杀气,有些发呆地看着一条条战船经过。

屋里的娘子见老人许久都没回来,拿着油灯就出来寻人,刚到门口,就见到老人回来,娘子关心地问道:“怎么这么久,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老人道:“刚才河中有许多战船。”娘子犹不相信,低声道:“肯定是看花眼了,这时候顶多是官家的运粮船,哪里来的战船,赶快睡吧。”她伸手去牵老人,却触到老人的大腿。只觉触手处有些湿热,她就嗔道:“老头子,怎么又把衣服都尿湿了。”

“没有,是水汽。”

“我不怪你,天气凉了,小心得病,我给你找一件干净的换下。”

就在水师向城内开进之时,周青率领左厢军第一营全速向着宰相范质的府弟奔去,飞鹰堂派了十名熟悉情况的好手跟着周青行动。左厢军第一营都是黑雕军狮营地军士。他们都带着近身格斗的长刀和可以连发的巷战的利器——“五虎上将弩”。

此时,大梁城内的禁军主要由四部构成:

一是向训掌握的虎捷军,如今杨光义成为了虎捷军的统领。

二是时英掌握的汴河水师,水师主力多数在城外的水寨,并没有全部集中在城内。

三是新近入城的龙威军,龙威军只是一万人马,由黑雕军和凤州军临时组成。

四是在城内休养的铁骑军,铁骑军在攻打幽州之时。损失巨大,补充了不少青州兵,铁骑军统领原为杨光义,这三个月来,范质和侯云策为其统领人选交锋数次。其统领也就变了数次,新任铁骑军都指挥使是老将武行德,不过,他还远在淮河,没有来到及上任。因此,铁骑军实际分成了左、右两厢,左厢都指挥使是黑雕军将领何五郎,右厢都指挥使则是原来殿前司将领慕容延钊。两部人马分别驻扎东城的左、右军营。

原来禁军中的控鹤军由韩通率领,成为镇守幽州的主力。

龙捷军由袁彦率领,镇守沧州。

而羽林军则由统领韩令坤率领,于三月前北上泽州,和张永德一前一后,切断北汉军南下之路。

控鹤军、龙捷军、羽林军三支禁军主力,总计有人马六万多人,当大林军夺取幽州之时,侯云策就向林荣提出了在幽州梯次部署兵力的方案,范质等几位阁老考虑到契丹军的军力,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北伐过后,杨光义曾经率军和契丹军主力拉锯。他深知契丹骑军地历害,作为枢密使,对于加强边防这样合情合理的方案也没有异议。

范质想调回北上禁军。已经为时过晚。

周青率人就要接近范府,突然街道上出现了一支巡逻队,这一支巡逻队是虎捷军的巡逻队,虎捷军抽了三百人马,分为三个巡逻队,不间断地在范质四周巡逻。

这一支巡逻队由一名老都头带领着,老都头之所以老,一方面是年龄大,另一方面是他经验老道,狡猾得紧。

当细雨停下来之时,他们才慢慢地出动,还没有转过街角,就听到了整齐的脚步声向范质逼来,老都头急忙拐出街角,就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群人,手持长刀向范府扑了过来。

周青也看到了这些巡逻军士。他根本没有把这些巡逻军士看到眼里,脚步不停,保持原来步伐和节奏向着巡逻军士冲了过去。老都头刚刚把腰刀抽出一半,可是他已被发现事情不妙,就没有敢直正抽刀,就站在街边大声道:“我是虎捷军巡逻队,你们是什么人。”

周青是狮营老兵,战场经验极为丰富,他的任务是杀掉范质,其余事情他都不用管,眼见着这群巡逻队拦在前面,骂道:“滚开,别挡着老子。”

一名飞鹰堂军士超过周青跑在队伍前面,来到了老都头身边,伸手推了老都头一把,骂道:“滚开。”

老都头和手下的巡逻队员全部被挤到了墙边,眼睁睁地看着上千的军士从他们身边跑过,这些急匆匆的军士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

等到黑雕军跑远,老都头伸手抹了抹汗水,有些发傻地看着跑远的人群,他身旁的手下都在议论道:“他们是什么人?

“怎么这么横。”

“他们这是干什么?”

老都头喃喃道:“杀气,他们身上都带着杀气,看来今夜要出大事。”

他立刻停止巡逻,留下两人去尾随大部队,然后带着巡逻队转身就朝军营跑去。

周青手下多是狮营老兵,来到了范质大门之后,迅速合围范府,无数绳梯就扔向了范府围墙。

范质是宰相,平时院中也有数十名护卫,这一段时间,他已经发出了数道密令,准备调一部禁军南下。与此同时,他防患于末然,还调了一百名禁军在自已府上。

黑雕军军士出现在围墙之外时,范府的两条大狗突然狂燥起来,拼命吼叫,把范质从睡梦中惊醒。范质睡眠不太好,很晚才睡下,此时被狗叫声惊醒,生气地道:“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院子里传来了无数惨叫声。

范质披着衣服走出房门,管家带着几位贴身的护卫冲进了内院,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事不好,有好多贼子翻进了院内,我们抵挡不住了。”

敢于公开袭击宰相府,这不是一般地贼人所为,范质非常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脸色惨白,咬牙切齿地道:“侯云策,你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谋害辅政大臣。”

正在这时,又有二十几名军士退入院内,他们拼命抵住内院大门。

范质回屋取下挂在屋角长剑,准备拼死相搏。年轻时,他还经常舞剑,这些年已很久没有摸过这柄跟随多年的长剑。他抽出长剑,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令道:“把屋内的桌子全部搬出来,顶住大门。”

屋外响起了沉闷的撞门声,范质虽然竭力保持着镇定,可是牙齿却不争气地抖了起来。管家把几张桌子重叠在一起,放在后围墙上,拉着范质道:“贼子太多,快从围墙翻走。”

范质刚刚踩上桌子,内院围墙上已经出现了人影和火把,黑雕军军士们纷纷蹲在围墙上,用五虎上将弩向院内之人不停发射。

范质一只脚正要跨上围墙,就见到几支弩箭钉在了围墙之上,随后背上不断传来剧痛,他浑身一软,径直地掉了下来,和管家并排躺在地上。

范质躺在地上,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在旋转,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冷,意识开始模糊起来。一道火光出现在范质的眼前,他仰面看着几名身穿黑甲地军士,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来,一个极远的声音从天际传来:“没错,他就是范质。”

周青慢条斯理地走进了内院,在黑雕军五虎上将弩的打击之下,范府亲卫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大部分被射杀在院内,他刚刚来到内院门口,一名军士提着一个人头来到了身边,道:“将军,已斩了范质。”

说完,军士把范质的人头举在火把前,血水在火光中如红色的珍珠般闪亮。

周青到大梁以来,特意跟随着侯云策见过这位当朝宰相,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范质的首级,下令道:“儿郎们停手吧。”

杨光义是枢密使,也是虎捷军都指挥使,他向来喜欢住在军营里,巡逻队回来之后,虎捷军营立刻响起了紧急集合的号令。

杨光义一身凯甲,双眉紧锁,独自坐在军帐中,看了一眼跪在脚下的老都头,道:“你起来说话,那两人怎么还没有回来?”

老都头连忙道:“这两人很机警,又熟路,肯定能回来。”

一名将领走了进来,道:“金水河上出现了水师的玄蛟船,有好几十条。”

不一会,又一名将领走进来道:“铁骑军出动了,控制了东门。”

杨光义脸上阴睛不定,眼睛闪着寒光,紧紧握住了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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