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杨光义的地位和我相仿,但是,他占有中枢之地,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一点比我有利。我也有优势,其一有可能成为皇帝林荣的连襟,有郑州这个实实在在的基地,还有一支听命于自己的黑雕军。”
杨光义地位上升,这给同为青年将领的侯云策带来压力。若真要从内部篡夺大权,杨光义或许将成为障碍。理由很简单,杨光义在军中地位比侯云策更深,也更接近中枢,还更懂得收买人心。

复国是长远目标,近期目标是将拿到手的东西经营好,若是没有实力,一切都是妄想。除了实力以外,侯云策还准备向杨光义学习如何收买人心。收买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际很难。

侯云策从本质上还是一个年轻人,却假冒年龄位居高位,而且到要以假生辰八字去和赵英算婚期。年龄是假,复杂经历和高位逼迫其比同年更加要擅于思考。他下定决心好好经营郑州,打造黑雕军,以此为基地,增强实力,然后再根据实际情况决定进退。

打定主意后,侯云策开始主动行动。前此日子,侯云策心里想着要复国,实际上是跟随形势在走,并没有明确思路和具体步骤。现在总体思路是打造黑雕军,经营郑州。拟定近期 做好四件事,一件事是再次安抚难民,使流落到郑州的难民成为侯云策最忠实的支持者,这件事做好最容易赢得人心;其次要成立一所嵩山学院,训练一批忠心耿耿的部属,具体操办事宜还要细想;三是利用太师李甲的本事,在不提高军队数量的前提下,改良装备,改变战术;四是要利用富家商铺,加大贸易,聚集财富,提高经济实力。

这四件事只能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进行,在合法外衣下进行一场静悄悄的改变。

理清思路后,侯云策首把着力点首先放在难民身上,这样做比想杨光义收买人心更有成效。

难民大多安置在郑州以北、黄河以南的荒地上,随着安置工作顺利进行,流入郑州的难民近千户,达到五千多人。郑州府先前筹得粮食八百石。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一石约一百二十斤,八百石约九万六千多斤,看起来不少,但是分到每个灾民头上就很少了。

侯云策再次到向大户和寺庙筹粮,好说歹说,连哄带骗加上威胁,再加上动用一些军粮,又筹得三千多石粮食。虽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可有点总比没有好。

郑州府再出告示,在各县设立自愿捐粮点,凡是能吃的能用的,均在捐赠范围之类。当地民众多信佛,大多愿意行善事积功德,捐粮还是比较踊跃。设立捐粮点十天后,各捐粮点总共收到捐赠粮食近二千石、还有钱币七百多贯,另外还捐有一些衣物、生活用品和蔬菜种子。

在大武朝以来,户籍制度已很严密,侯云策在沧州立下战功,获得刘三庄园后,以幽州户籍被烧的借口,在沧州重新登记入户,再次成为大林朝正式一员。

大林户籍主要包括户口、土地、赋役三项内容,规定三年一造。凡季年正月上旬,各县主管户籍的户曹官员,携带本县上两年所造的手实、计帐,到州府去造一州之籍,籍依乡、里次序逐户登记,每户以户主为首,记其姓名、年龄、性别、丁中、户等、身分,若有官勋;其次登记家庭成员(包括良、贱民);最后还登记当户应受田数、已受田数、未受田数。

造籍一式抄写三份,以乡为单位,粘接成卷。粘接处,骑缝写上某州某县某乡某里籍,州、县名上各盖州、县官印,以杜绝改换作弊。制作完成后,装潢一份送尚书省户部,两份存州、县籍坊(库)。造籍后三年内的人口滋生、死亡、没落、逃亡、新附及奴婢买卖而引起的变化,既要在每年一造的手实、计帐上登记,也要在下次造的新户籍上附注明白。

侯云策为增强难民归属感,命令凡在郑州分得荒地,或在郑州有营生的,都可入郑州户籍,并令各县户曹官员,加紧登记。难民流落郑州后,意外获得一份土地,还得到活命粮食,大部分难民觉得郑州比家乡更好,愿意留在郑州入户。如此一来,郑州竟多了九百多户,四千多人。

此举令泽州、潞州、晋州、沁州和代州等地官员十分不满。户部每年的考核中,人口增减是重要内容,当时劳动力不足,人口增加是地方官员的重要政绩,现在人口流到郑州,政绩自然缩水,这令地方官十分恼怒,纷纷找渠道到开封告状,给皇帝呈送的锦书中有好几份都谈到郑州抢夺人口。

侯云策深为了解皇帝的思维,并不惧怕官员告状。

安抚郑州府的灾民以后,侯云策带着梁守恒以及贺术海东等二十多中亲卫,从郑州出发,先后到了汜水、荥阳、密、新郑等县,查看难民安置工作。

侯云策没有和各县打招呼,都是到了县城后,才下令县令、县丞和县尉一起到难民安置区,以免他们弄虚作假。走了几个县,总体来说还不错,粮食、种子和农具基本到位,虽说房屋大多是临时搭建,条件简陋,基本生存条件已经具备。

九月天气,酷暑已过,秋高气爽,各处荒芜田地基本种上了当季农作物。

中原的粮食生产结构最先以粟稻为主,所谓“北粟南稻”,大武以前,全国经济重心一直是在黄河流域,所以粟在全国的粮食供应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这种格局到了大武时期,随着经济重心的南移开始被打破。稻逐渐取代了粟在粮食供应中的地位,麦紧跟而上,与粟处于同等地位,形成了稻、粟、麦三分天下的局面。

除了粮食外,各式蔬菜品种已很齐全。一路上,蔬菜种类之多,远远超出了久驻黑城的侯云策想象,亲卫们叫得出名字的有矮黄、大白头、小白头、葱、大蒜、葫芦、冬瓜、山药、萝卜、鸡头菜等等。

侯云策只认得少数几种。

难民安置情况良好,侯云策心情越来越好。每遇到平坦大道,便和亲卫们一起赛马追逐,战马风好久没有这样畅快地跑过,全力奔跑,把亲卫远远地扔在后面。至少梁守恒,骑术不佳,更是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不知不觉,一行人进入了中牟地面,荒地渐渐多了起来,不少田土长满了野草。看到此景,侯云策锁紧了眉毛。中牟有难民八百多人,三百多户,不应该有太多荒地。

为探明究竟,侯云策没有进中牟县城,带亲卫先到难民聚集点。难民聚集点位于偏远小村,在梁守恒带领下,侯云策一行人走了近三个小时,才到聚集点。

走到之时,正是晚饭时间。

聚集点临时建了不少类似于棚户的小房子,一个在外面玩耍的小孩子曾在粥场见过侯云策,立刻认出他。一溜烟跑走,很快,一大群人由一名老者带领,迎了出来。

侯云策下马,让众人起来,问老者道:“老人家,在中牟县过得可好。”

老者衣衫褴褛,面带菜色,却笑道:“总算有了安身之地,熬过这半年,明年有了收成就好了。”

侯云策道:“你家分了多少粮食,种子、农具有无?”

那老者道:“都好、都好。”

旁边一个年轻人接口道:“我们这里分的粮食、种子和农具比其它几个县少,粮食每户不足一钧。”

侯云策一怔,按照从各种渠道收集的粮食,分到灾民手中每人约二钧多一点,一家若有四口人,就有八钧到九钧。

“难民实际到手的粮食不多,没有达到分配要求。”侯云策暗自琢磨,随意走进一家棚户,只见一只破烂的瓦盆里全是野菜。

老者跟在后面,见侯云策脸色不好看,解释道:“现在有野菜,就少吃点粮食,等到了冬季,挖不到野菜之时,再用粮食。”

侯云策想了想,对老者说:“我有饭吃,你们就有饭吃,放心吧。现在可根据农时种一些菜蔬,自己吃之外,还可到城里卖,换点钱来用。”

老者听此言,抹了抹眼,道:“我们不能全靠救济,有了土地,农具、种子,饿不死我们这些农家人,使君的大恩大德,我们只有来生变牛作马来报答。”

侯云策又走了几户,家家情况相似。通过走访难民,他断定中牟县令有问题。梁守恒与县令关系不错,想起侯云策杀人立威的手法,暗自焦心。

到武阳县城之时,城门已关,亲卫通报了姓名,门领见防御使亲临,赶忙开门。

中牟县令霍知行听到通报,急急忙忙赶了出来。

侯云策沉着脸,进入县令住所,县令的住所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墙边上种了一些花草,因为天黑,看不清什么品种,随风摇曳,别有一番情趣。整个院子显得简单而干净。出乎侯云策的想象。

霍知行不到三十岁,未穿官服,只是一袭圆领长衫,潇洒而俊郎,见侯云策脸色不对,也不问,行过礼后,道:“防御使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可曾用过晚饭,某让人准备。”

“中牟县令霍知行科举出身,学识渊博,为官时间不长,官声不差。”侯云策在前一段时间,对各县县令、县丞、主簿、县尉等主要官员进行过考察,对其底细基本了解。谁知,官声不错的县令竟然敢克扣难民的救命粮。他增加一条评价:“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要细查人心。”

侯云策摆了摆手,道:“先不吃饭,某要问你几件事。中牟县如何安置难民?粮食、种子等各式物品如何发放?”

霍知行猜到侯云策是为此事而来,当初削减难民粮食之时,就做好被侯云策问罪的准备,听到此问,并不慌张,道:“想必防御使已到了难民安置点,防御使爱民之心,某好生敬佩。”

霍知行似乎话中有话,侯云策声音更为严厉,道:“某就不绕弯子了,为何难民粮食分发数量不足,为何沿途有如此多荒地?”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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