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冲姚氏漫不经心一笑:“殷娘子也太客气了,不过她有这心思也是情理之中,毕竟无论是殿下抑或是外子,与元同知原本都乃非亲非故,真不如孟公府上,这些年与元同知一家那样亲好交近。”
林氏婆媳两个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明白春归是否领会了她们的话外之意,就更无法从这话里剖析出春归究竟有没听信殷氏的“谗言”了。

“说起来殷娘子乃元同知的家眷遗孀,也不是涉案嫌犯,我们也从无强行将殷娘子和元姑娘拘在吴王宫的意思,她们若觉得暂住在孟公府上更加自在些,理当成全。”春归又道。

林氏一听这话就彻底坐不住了,唯有干笑着说开:“大郎媳妇刚才那话说得太婉转,实则殷娘是因公审时发生的变故,竟然对殿下和赵副使也起了疑心,这岂不是……”险险才把“不识好歹”的重话给咽了下去,显然一阵嗑巴后继续道:“正中了奸党的离间之计,殿下为了彻察元同知一案,不惜和钱、裴等人打御前官司,殷娘子要在这时离了吴王宫另寻住处,不知又会被多少居心险恶的人利用中伤毁谤殿下及赵副使了,故而我家老爷便交待我,安抚打消殷娘子的疑虑,仍让殷娘子安心住在吴王宫等候圣裁,但我度测着殷娘子的神情……怕是反而连对我家都起了疑心。”

“这怕就是孟尚书和林娘子多心了,清者自清,多少中伤诽谤都掩盖不了善恶真伪,这话可是殷娘子自己说的,又怎会无端端对孟尚书起疑呢?”

话说到这儿春归也不愿再和林氏多废唇舌,淡淡的端茶送客。

这态度着实让林氏既觉不愤又觉忧愁,回去冲孟治孟慎父子两一说,孟治也是觉得心慌:“咱们家和轩翥堂以及许阁老都是多年的故旧深交,说起来联姻的事是合情合理,顾宜人却直言拒绝了,竟连都不说先问一问迳勿的话……我只怕迳勿当真已经对我们起了疑心,这才交待顾宜人不能再和我们交近。”

“这回顾氏的态度确然冷淡得很,不像上回她和赵迳勿来咱们家,还险些泄露了口风,可见那时她对咱们的提防还不像眼下这般……今日顾氏这态度,无异于要与咱们划清界限了。”林氏也道。

孟慎蹙眉思量一阵,还怀有一丝侥幸:“而今这情势,我们可以肯定元亥

死前必然已经把父亲去淮安私见一事告诉了殷氏,殷氏也把这事告诉了周王和赵迳勿,但赵迳勿应当还不至于认定殷氏的话便是实情,他只是对咱们有了猜疑提防,顾宜人毕竟是内宅妇人,因为赵迳勿的叮嘱反应过激,故而今日才是那样的态度。我觉得这事我们先不用自乱阵脚,尤其此时不能主动和钱尚书、裴尚书联络。”

“那咱们总不能任由事态继续恶化,一点不作努力,让迳勿加深疑心。”孟治长叹一声气,他着实懊悔一时心急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便和元亥摊牌,以为元亥一来与赵迳勿政见相左,再者对自己这师长又从来敬重有加,不难游说,结果反而惹来无穷的后患,他已经及时把后患上报,元亥也被及时灭口,但到底没能控制住事态往糟糕的方向发展。

孟慎却俨然有了好计划,不过瞄了一眼仍在屋子里的林氏,便没有直说:“咱们虽然不能在这时联络钱、裴二公,但与窦公来往却是理所当然,赵迳勿即便安插了耳目盯着我们,也不至于认为父亲与窦公见谈有何蹊跷,父亲莫不利用窦公……”

孟治会意,冲孟慎摆了摆手,示意无需在林氏面前泄露太多。

要说来孟治如今仍然作为周王麾下的一员佐臣,出入吴王宫其实并没有受到限制,只是他只担任礼部尚书之职并不像应天府尹窦章一样受重,许多公务其实并没必要非得请他一同协商,尤其兰庭已经笃定他是内奸之后,就更减少了交派给孟治负责的事务,但因前期遗留问题,也因窦章而今在吴王宫时比在应天府衙门办公还多,所以孟治来吴王宫与窦章见面的确符合常理,不至于引起周王和兰庭的格外关注。

不过兰庭还是问了一问窦章:“孟尚书今日因何事来见窦公?”

窦章有显然的一怔。

“是上回殿下交办之事,江南四省清察不法已经正式展开,多地官员因罪被暂免职务等候处治,让这些官衙的属官暂代长官职务而失监管终究不是长久之策,所以殿下主张临时委任一批已经获得举人功名而未得授职者行监管之职,这事需要南京吏部配合,孟尚书却拿不准而今这情势,还有无必要让南京吏部走此规程,我让他还是按照规章行事。”窦章作出解释。

兰庭便没有多问。

不过他心念一动,转头问

起周王现下的行踪,得知周王果然又去了清晖园的明河榭。

周王此时的确在明河榭,春归也在,在的还有元亥的亡魂。

“这样说来,孟治说利用窦章,单纯便是利用窦章开口,让他能够名正言顺去和钱柏坡碰面?”周王问。

春归颔首:“据元同知的盯踪,孟治和窦章之间的确没有公事之外的言谈,两人见面时,甚至公务厅里还有多名官员在场,孟治也无法避开这些人和窦章有更私密的交流。”

周王颔首道:“迳勿判断得不错,看来孟治虽然出了问题,窦章的确可信。”

春归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元亥在旁问道:“需要我继续盯着孟治,看他用这名正言顺的借口去见钱柏坡有何诡计?”

春归直接便对元亥道:“不用了,想也能想到孟治接下来会怎么做。”

周王便扭头看向“虚空”,又实在不能对着“虚空”摆出一脸关切的情怀,到底还是对春归道:“你再问问元同知,他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比如他生前,对于元姑娘的姻缘有无考虑,若有,不妨提出,我会尽力成全。”

元亥自然不用春归转告这问话,他行了一礼:“元某虽说有两个儿子,但因为想到小女及笄后终归是要嫁人,而今这样的礼规俗法,出阁的女子多少不比在这自家惬意,我身为人父,也许可以照庇儿子一生,却着实难以当女儿出嫁后,担保她不会受到委屈,所以元某生前,的确对小女更加怜惜,想的是能在小女出阁之前,让小女多受一些父母的慈爱,如今撒手人寰,对小女的日后又的确焦心忧虑。

元某从不求小女嫁入大富大贵之家,只望她有幸能嫁入真正知礼怀仁的门第,公婆不加苛责,丈夫给予爱重,小女离及笄尚远,又需为元某服丧三载再论婚嫁,元某唯有这一件身后事需要恳请顾宜人多多关照。”

他还是信不过周王,相比之下觉得春归不知比周王可靠多少倍。

春归会意:“元同知放心,我必不负所托。”

周王:“元同知有何托付?”

春归起身便走:“不劳殿下烦心,这是我与元同知之间的约定。”

周王:……

怀着极其沉重心情,在明河榭里自闭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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