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兰庭并没打算一直在踌躇园罚站,与其和老太太进行这些毫无必要的口舌之争,不如去关心一下剑青这个人证的死活,但他刚用这个由头提出暂且告辞,老太太便又是一番胡搅蛮缠的责备:“自己嫡亲妹子的好歹你一点不放在心上,倒还有闲心去看视奴婢。”
“二妹妹好端端的在祖母身边,看着又不像遭遇什么惊吓险难,至于委屈,恕庭无能,二妹妹的委屈况怕只有祖母才能够安抚。至于祖母认为庭不应关心剑青的生死,就更加是气话了,祖母倘若不是因为剑青遭此劫祸,又哪里需要如此兴师动众,在今日除夕佳节,齐集诸位亲长在此三堂会审呢?”

就算老太太自来便难听懂那些委婉之辞,此时也领会了兰庭的言下之意——这分明是质疑她根本就是有意借着剑青摔伤的由头,小题大作为难人。

眼瞅着孙子孙媳自作主张的行礼后扬长而去,老太太的满腔怒火只能展览给老妯娌们观赏:“自打顾氏进了门儿,庭哥儿受她蛊惑,从前多么孝顺的孩子,竟然动辄便忤逆顶撞尊长!”

可惜老妯娌们却都不愿附和,三老太太、四老太太面面相觑一阵儿,说的也是息事宁人的话。

四老太太:“要说起来,这件事倒也不值得大嫂在今日大动肝火,原本只是庭哥媳妇和心姐儿几句争执,误伤了奴婢,这也是一家人处得久了难免生出的龃龉,反倒是闹成这样的情境,更不利于一家子的亲睦。”

三老太太就更立场坚定了:“我是不信庭哥媳妇真像心姐儿说的一样那等刁狂,且大嫂往前不是也还一直称赞庭哥媳妇伶俐乖巧么?又莫说易夫人和舒娘子,两位的品行德望众所皆知,连这两位都赞庭哥媳妇知书达礼。咱们还单论宫里的圣德太后,大嫂也数上一数,满京城别说小一辈儿的官眷,算上洲城媳妇她们这一辈,有几个能得慈宁宫的赞诩?大嫂确然不该只信心姐儿的一面之辞,真要在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儿揪着这桩

事故不放……大嫂难不成要逼着庭哥儿重惩心姐儿?”

老太太闻言眉毛都立起来:顾氏一个字都没说,这老货竟然咬定心姐儿该当错责,还有比她更明显的包庇偏袒么?

却不知该用什么理据争辩才好,活像一把哑火的火铳。

苏嬷嬷连忙上阵助拳:“两位老太太不知,庭大奶奶自从和晋国公府易夫人结下干亲,许是自以为有了倚仗,和刚进府的时候可谓判若两人,无非是在太后娘娘、易夫人等位跟前是一个样,转脸在老太太、二姑娘跟前又是另一个样。老太太过去看在大爷的情面上,原也打算着睁只眼闭只眼不和庭大奶奶一般计较,就算听安陆侯府大太太说起庭大奶奶在宫中对惠妃娘娘和宝姑娘多有冒犯的话,也只是暗下里气恼而已,可眼看着大奶奶如此欺辱二姑娘,二姑娘可是老太太的亲孙女,老太太还哪能容忍大奶奶如此放肆刁狂呢?”

“我看苏氏你最近倒终于是表里如一了。”说话的是二老太太:“你原本就是个从来不把自己当作奴婢的性情,自认为是大嫂的陪房,就有资格在轩翥堂指手划脚,不过往前倒也还知道这是你的自以为是,所以表面谦恭还小心维持着。但如今得了安陆侯府的授意,瞅着庭哥媳妇不受安陆侯府拿捏就企图谤害责难于她,你也敢用这套欲加之罪污陷主母了。”

“奴婢不敢。”

“你不敢?那么你是指供惠妃有意陷谤了?”

苏嬷嬷彻底哑了声儿。

“顾氏冒犯娘娘本就是事实,怎么是娘娘有意陷谤?”

“大嫂也这样说,那我可得和你好生理论了,宫中自有礼法,庭哥媳妇若然当真冒犯惠妃,惠妃理当上禀皇上、皇后处治,难不成大嫂还要强辩皇上、皇后也会偏袒包庇庭哥媳妇?总之我是接受不了惠妃因为官眷冒犯,不按礼法行事,却私底下冲本家的亲长抱怨,授意亲长处治的行为。”

老太太见自己竟然成了势单力孤,着实无力

造成把春归众口铄金,突地想起彭夫人来:“今日我不把这件事理论个黑白分明,看来自己还要担着个苛责孙媳的罪名儿了,而今老二媳妇主持中馈,我就不信家里头这么多仆婢,就没另一双眼睛看见寄鸢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快让她去察问,你跟她讲,孟姨娘那处自有老二和大夫看顾,她又不会医术,伫在那边也无甚作用,快些抽身处断这头的事才是正理。”

苏嬷嬷飞快一声道喏离开了今日着实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的踌躇园。

又说兰庭,的确领着春归过来询问剑青的伤势,并不是借着这个由头躲回自家小院享清静。

他们两个到的时候,又正好撞见乔庄提着药箱出来,眉头挽成个疙瘩神情凝重不减。

春归心中便是一沉。

剑青不是无辜的人,可以说这样的下场也算自遗其咎,春归更加需不着剑青的口供自证清白,她只是担心剑青死于赵兰心的脚下一绊,兰庭更会烦恼如何处治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兄妹两人只怕是终生都难以和解,虽然是赵兰心亲手摧毁了兰庭对她爱护和期望,但所有的后果却将由兰庭承担,这不公平,但又的确让人无奈。

“最危重的伤势是脑后创伤,经我施针,人倒是清醒了,不过倘若脑内造成出血,便是回天乏术,总之能否好转还得等几日再看,伤者原本应当静养不宜打扰,不过伤者一清醒,竟主动提出要见大爷和大奶奶,我也就不阻拦了,不过大爷、大奶奶需得留意,询问时切莫造成伤者情绪过于激动。”

在乔庄看来,伤患不分善恶,他都会全力以付加以救治,所以该叮嘱的仍需叮嘱。

兰庭微微颔首,他原本来此也并不是为了急着问话,不过听说剑青还有一线生机时心头的沉重确然稍有减轻,正想入内,却被春归拉住了手。

“这件事迳勿便交给我来处治吧。”

看着女子明亮的眼睛,兰庭轻轻一叹:“那就辛苦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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