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杏刚走,菊羞就蹭了进来,神秘兮兮地问:“大奶奶今儿个怎么想起了她,还特意把人喊回来见面,别不是大奶奶又听信了她的甜言蜜语准备着再把她调回斥鷃园吧?我怎么看她都是贼心不死,还发着姨娘梦呢!从前我更看不惯饺子,想不到她倒是真心实意的要回汾阳嫁人,这样看来娇杏才是真正的心存饶幸。”
春归哭笑不得:“你啊你啊,小时候看着还伶俐,没想到光长个子不长心眼儿,你自己都道宁为鸡头不做凤尾呢,明白给人做小的憋屈,与其妄求别人眼中的荣华体面不如安享自己的喜乐自在,娇杏的心眼比你多一百个,还能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我喊她来,为问她是不是看中了莫问,否则那小道怎么莫名其妙的让你哥哥带话,一再担保娇杏是个得用的人,我正有件事要让柴生哥和小道去办呢,也是因为对娇杏不那么放心,才喊了她来当面问询。”

“娇杏能看中小道?”菊羞瞪圆了眼:“眼睛瞎了吧?柴生哥这么个有为青年她视若无睹,怎么被小道的油嘴滑舌骗取了一颗芳心!”

“没有没有,是我多想了。”春归咂舌:“你这态度倒变得快,前一句还道娇杏不怀好意呢,后一句就担心她芳心错付了?”

“再怎么说,咱们也是女子,总不能眼见着她受小道这类神棍的蒙骗。”菊羞一本正经说道。

问都不问春归一句究竟要让柴生和莫问操办何事。

这倒是和娇杏具备相同素质。

春归想起刚才娇杏的应对,她通过蛛丝马迹的发现,做出柴胡铺命案决非当真依靠莫问道长的“神通”揭发破获的推断,而坚信柴生和莫问的行动均是受到了春归的指使,这回姜东再度往柴生的居处送信,且莫问仍然神秘兮兮揣着信件单拉着柴生拆阅商量,娇杏于是立即意识到春归又有指令。

她直接找到莫问,提出想要参与行动的意愿,而且靠着细致观察及雄辩滔滔,揭穿了莫问寻常装神弄鬼的诸多伎俩,让莫问小道叹为观止,所以答应娇杏的请求向春归举荐。

但娇杏只是如实陈述,并没表达丝毫猎奇之心,没有追问以及试探春归为何能够神机妙算,而且这回究竟委派了什么任务。

她只是再一次的向春归示诚,表示自己愿意尽忠而且渴望尽忠的决心。

春归喜欢美人,更喜欢机智的美人,她已经答应了给予娇杏机会。

“娇杏不像你们姐妹两,和我自小一块儿长大,我待她当然不能够和你们一样的亲厚,且她原本还是族里老太太安插的耳目,就注定我对她天然的不信任了,但我相信她其实也并不想受控于人,她本是佃户的女儿,不像娇枝一样老子娘都是族祖父家里的家奴,我是可以替她赎回良籍,但人往往就是这样,被卖了一次,总是担心再被父母家人卖身,她一个女子,不能自立门户,仓促嫁个人,还担心所托非良,说来也是可怜的。”

菊羞连连颔首,显然恻

隐之心大动。

“这样看来,倒难怪娇杏选择我作她的依靠了,我要若能在太师府立足,她在我的庇护下,至少不用担心缺衣少食无处安身,要说信任……我如今对她这人倒也的确还有保留,不过既有利益捆绑,倒值得给予她更多的考较。”

“可是大奶奶,要万一……有人收买娇杏许以更多的荣华富贵,也难保她不会背叛您。”菊羞尽职尽责的提醒。

“我又怎会痴傻到了娇杏被人收买尚且一无所知的地步?再说你心心念念的柴生哥,也不是那么迟钝的人,更别说还有莫问一双眼睛盯着呢,小道就算没有真材实料,那双眼睛倒是雪亮的。”

菊羞这才放心,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往春归脸上竟然啐了一口:“呸!谁对柴生哥心心念念了,没大奶奶这么诋毁人的,我过去倒是一直把柴生哥看作是咱们家的准姑爷,大奶奶怎么不说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一声暴喝:“你这丫头,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菊羞震惊回头,瞧见自家母亲勃然大怒的一张脸,连忙往春归身后躲:“怎么每回和大奶奶玩笑,都得被阿娘捉现形儿,大奶奶还不为奴婢求情,上回屁股上的巴掌印都没消呢。”

春归也果然拦住了宋妈妈,给予菊羞逃窜的机会,这下换宋妈妈哭笑不得了:“你跑,跑得了初一还跑得了十五,还能一直躲着你老娘了不成!”转过脸来,又嗔怪春归:“大奶奶也把菊丫头惯得太放肆。”

“原是我让她不用拘束的,寻常也多靠着她的嘴逗乐子呢,见阿菊要挨妈妈责罚,我真袖手旁观岂不成了薄情寡义的人?妈妈也别怪阿菊,她跳脱归跳脱,自来还知道进退,淘气就是和我私下相处的时候而已了,莫说外人跟前,即便大爷在家和当青萍几个的面,阿菊也不会这样子。”春归替菊羞辩解一番,又立即转移话题:“妈妈过来是为何事?”

宋妈妈跺跺脚:“都是被菊丫头气的,瞧我连正事都几乎忘了,老奴是听梅丫头讲,大奶奶今月的小日子似乎推迟了好几天?”

“啊?”春归犹犹豫豫:“似乎是吧。”

“那大奶奶还有没有别的……好比苦暑厌食的不适?”

我怎么会厌食……春归连忙摇头。

“老奴是想着,大奶奶莫不是有了喜事儿……唉!大奶奶如今既然是出嫁为人妻室了,老奴也不用藏着噎着的说话,大奶奶小日子延迟,或许是有了身孕,许是日子浅还没别的显征,现在张扬得人尽皆知当然也不合适,但太师府里原本就有乔庄会医术,大奶奶何不找个托辞请他进来诊一诊脉像。”

这话把春归说得心头一阵惊喜:“真有可能是怀了身孕?”

“多半就是。”徐妈妈肯定道。

春归喜得就要去翻她这段时间看的一本文集:“我记得上个月不便那几天,我都闷在屋子里看书,顺手还做了标记题了日期,得翻出来确定一下究竟有没推迟。”

被徐妈妈拉住了:“大奶奶自己没经心,梅丫头却替大奶奶记着的,确然是延迟了好些天。”

可春归转回身子来的时候,神情却突然迷惘。

隐隐的,仿佛觉得这样的情境十分熟悉,竟像是哪年哪月经历过一样,且她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惊喜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不用着急,我已经答应了舒世母的邀请,几日后要去参加舒世母定于西郊天陌别馆的宴集,等这件事了了再让乔庄诊脉不迟。”

“要大奶奶当真有了身孕,可得仔细谨慎着,您年纪轻这又是头胎,千万大意不得,最好不要出门。”徐妈妈苦口婆心道:“更别说还是去西郊,这么远的路程必定是要乘车,比轿子颠簸许多!”

可天陌别馆的宴集她是一定要去的。

春归犹豫一阵儿,还是决定和徐妈妈说实话:“我也不瞒妈妈,自我第一回来小日子,其实就不那么准时,甚至有延迟了大半年的情形,那时阿娘病着,我也不愿说这些事让阿娘更加担心,也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得病症,只是我近年余以来,小日子倒没出现过延迟那么长的情况,所以妈妈起初提醒我许是有了身孕时我光顾着惊喜了,转而才想到从前的事儿,所以我看来,这事也不是那样笃定,还是等过几日再看。”

其实有很多事情春归没有说,比如她第一回来小日子正值隆冬大雪的季候,又因阿娘一病不起,她强忍不适侍疾,因阿娘受不住炭气,她也不敢在屋子里点炭盆,不知是不是受了寒凉的缘故,小腹一阵阵的钝痛,那之后月月的几天她都饱受折磨。后来小日子就不准了,隔一月、隔两月都有,那回延迟了大半载,她居然还在庆幸自己少受许多苦痛。

一直到现在,小日子来的时候她仍然会感觉小腹疼痛,但如今因有不少婢女照顾,且又需不着她自己操忙家务,辛苦的感觉减缓了不少。

但徐妈妈听春归刚才那番话,已经是神色俱变:“这就更大意不得了!身为女子可最怕月事不调,若真形成了症候,可得影响生育!”她几乎立即就要忙着去找乔庄,一只脚都已迈出了门槛,结果又收了回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只是诊一诊脉像,需不着劳师动众从外头请医,可万一要是月事不调,乔庄是个男子,多少话都不便得问,也只好先等几日,要大奶奶的小日子仍然不至,再想法子从外头请个医婆来看。”

春归想着乔庄的性情,怕是不会碍于男女之别在问诊一事上诸多顾忌,不过的确不知他究竟擅不擅长这类妇人病,且乔庄本着大夫的职责所在毫无顾忌,她可不是大夫,还没豪放到能够落落大方的和个外男谈论自己月事不调这等私隐的程度,于是冲徐妈妈道:“我信不大过外头的医婆,还是等大爷抽空回来,和他商议后再决定是请乔庄来看,还是大爷知道更加擅长医治妇人病的大夫。”

哪知她这话音刚落,就听徐妈妈几乎是厉声反对:“这事千万别告诉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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