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君储殿下。”
刚接受君储册封礼的邵子牧慢步走来,脚边的袍子随着脚的走动不断的翻飞。一身华衣承托的他格外的威重,五官如千年古玉一般沉采奕奕。

他走到御医院的药房,目光清冷的扫了一眼张延,然后走到桌前看着土芯摆放的这些药材,心中知道了个大概。

只要是人,就必有所求,若是给他们所求,就会为她所用。现在的她对于驭人之道,几乎是信手拈来。

“这些年,你虽然为三哥所用,但是从未做过什么弑君之举,且御医院里你也管的甚好。在一年前的宫宴上,你也算是帮过我一回。现在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若答应,便可以留下。若不答应,我也不会为难你,给你一块令牌,你出城去罢。”邵子牧微微仰着头,窗棂之上漏下的半寸红光给他的脸上镀上一层光晕。

张延抬头看了看桌上的那些东西,沉默许久,最后还是缓缓点头。

云景合眼,苦笑,转身离去,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这些草药,放到市面上价值几何,但是她拱手送人,只是为了帮他留下一个学医的好老师。

这是她对他的补偿吗?

云景慢步与庭,仰头看着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

那个女子去学子阁找他,要他助她一臂之力的时候,他心中有无限的怅然。他从未想过她会如此义无反顾的带着他遥不可及的身世,踏入这谋权乱世之中。他也从未忘记,圣家的那一眼初见她宛若春山玦落曼曼而开的姿态闲雅。

她瘦雪霜姿,瞳仁灵动,仿佛冬日里那不被任何寒冷束缚的玉蝶,清音素言却又飘忽不定。

“云景哥哥。”土芯追了出来,拦住了云景的去路。

云景驻足,望着土芯,土芯从随身背的小布包里,拿出一本手记,递给云景,“这是叶姐姐这些天,专门为你写的手记,上面记录了她行医这些年来的一些心得,她让我带你给。”

云景伸手接过那本手记,沉沉一摞,不想这些看起来如此轻盈的纸张,层层叠叠的放在一起,居然有如此厚重的力量。

心低忽然刮过一阵流风回雪,殇然而下——与她相遇,就好像是做了一场过于真实的梦。梦里的人,梦里的事,醒来之后都与他再无瓜葛。

这样的一个女子,是他注定不可能得到的人罢?

“谢谢。”云景接过那本手记,继续往王城之外走去。

那一场大梦,化作流萤,变成苍雪,永寂葬没在这晚暮岁月里,不再被他提及。

*

次日,王城之内发丧,青龙帝国二皇子邵天启因权夺私,漠视百姓轻福,被青龙帝赐死。

君储殿下的侧妃单清雪,因在邵天翊那场谋反里护驾有功,特给予君储正妃的丧葬仪典葬入青龙王陵之中,极尽哀荣。

这一年,龙城之内夺权局势瞬息万变,最终还是邵子牧夺得了王城君储之位,君临天下。

这场夺嫡之争之后,朝野上下再无异动之心,百姓对新君储的德行称赞不已——八年征战沙场,保护边境黎民百姓。两月堰洲赈灾,以身试药力克瘟疫肆虐。龙城夺嫡之乱,以其绝世聪慧、敏锐心机,力平辅政皇子谋反。

这桩桩件件,都将被被史官载入青龙史册,供万人称颂。

一月之后,龙城重新举行科举,邵子牧担当考官,出了这一届新科的试题。新官选拔,走马上任,一切顺理成章,无人作梗,无人阻挠。

百官齐心,万民拜服。

他向着他心里的那座高山砥砺而行,在这前行的路上,终无人可以成伴。

*

又是一年五月五,又是一季水舞祭。

韶乐坊内,湖面舞台一样的歌舞升平,一样的笙歌鼎沸。邵子牧坐在山间雅阁之中,远望着那舞台之上那缓歌缦舞、鸾回凤翥的舞者们。

仰头送下一口春酿。

她离开龙城已经一个月了,他几乎日日都去荀药谷春之苑里,抚摸着那一颗妖艳到极致的桃树。

无论这龙城世事如何变迁,只有那一棵桃树还在那里停留,风姿不改。

她应该不会再回来了罢……

想到这里,邵子牧嘴里泛起一丝苦涩之味,味道从上直到心里,变成无垠悲愁,浸透他冰凉如雪身体。

拿起手边的酒壶,满满的斟了一杯酒,眼底无数千华,瞬间流逝。

门口响起“咚咚”的声音,沁墨压低了声音唤道,“殿下。”

邵子牧目光潋滟,看着舞台,“进来。”

沁墨进来,反身带上了门,正跪在邵子牧面前,说道,“殿下,龙城西门,刚传来的消息,药谷主的马车回来了。”

这杯酒还没有下咽,邵子牧就立即把酒杯甩在了桌上,“你说什么?”

沁墨低头,“是在西门摆摊的长氏来禀报的,她今日要收摊的时候,听见了荀药谷的马车车铃,她看的真切,是药谷主的马车。”

沉静,雅阁里面静的只能听见外面锣鼓喧天、笙箫之声,邵子牧却再也没有说话。

沁墨扣头,等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向邵子牧坐的地方,却发现那里除了隐隐的苏合香的味道,再也看不见人影。

沁墨站起身,来到窗前,看着湖面上的舞台,一道比黑夜更黑的影子,飘然而出。

*

一声长哨,黑风从街角跑来,邵子牧翻身上马,直奔荀药谷。

离荀药谷越近,邵子牧心里越焦急——要如何跟她解释利用她的事情?

还是听苏钰冉教他哄女子的方法,无论如何都先去示弱认个错?

以她的性子,她会这么容易的就原谅他吗?

就在邵子牧思绪乱飞的时候,左侧一道戾气扫来,邵子牧立即从身侧抽出清影剑,回手打散,然后勒马停下,看着左侧屋顶之上。

琴胤抱着一把红琴,缓缓而落,“见过君储殿下。”

看见琴胤,邵子牧心中一喜,忙问道,“叶儿回来了?”

琴胤点头,“是。”

邵子牧一听立即拉紧缰绳,准备策马追去。谁知琴胤却拦在马前,“抱歉,殿下,现在恐怕您不能进去。”

“什么意思?”邵子牧皱眉。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