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玄沐撩开袍子,快步走了进去。偌大院子里,没有一个人看守,也没有一个人来招呼他,他只能寻着声音往正殿走去。
里面传出一个妇人的声音,“女儿啊,别哭了,小心身子啊!”

单清雪哭的声音都哑了,“殿下已经有三天没有回府了!这不是躲着我们是什么!再过几日,爹……爹就要问斩了!”

玄沐在外面直皱眉,打心底里同情邵子牧,难怪他有家回不得,家里养的都是这些蠢材,不动脑子想想自己的爹做了什么,还指望邵子牧回来救人……

实在是不想听这女子说话,玄沐立即咳了两声,敲了敲门,提醒里面的侍女外面站了一个人。

里面的单清雪听见外面有人,立即止住了哭声,用手帕拭去脸上的泪痕。单清雪身边侍女出去,尖声利气,“大胆!这是王府内院,你是何人居然敢擅入!”

玄沐暗自叹气,真的是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的奴才,主子蠢,奴才更蠢。这是什么地方?邵子牧的镇王府,若是没有正当理由能进来?

玄沐目光微敛,“这位姑娘的意思是,单侧妃的病不用我们荀金药房来医治了?”

“你!”那侍女被玄沐堵的没有话说,里面的单清雪出了声,“进来罢。”

玄沐盯着这个出言不逊的侍女,站在门口不动,单清雪的声音又从里面传来,“为何不进来?”

“道歉。”玄沐跟不理会这个仗势欺人的侍女,抬头看着里面坐在暖阁里的单清雪。

“你不要得寸进尺!”在单清雪身边伺候的侍女,自从来了镇王府还没有受过如此气,镇王府上下对她们都是客客气气的,现在一个医师居然敢让她道歉。

玄沐见单清雪不说话,立即转身就走。

单清雪心中一惊,这个男子!怎么与药叶儿有几分相似?连忙出声,“荷叶!给这位公子赔不是!”

这个名叫荷叶的侍女听见主子发话,哪怕自己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小跑两步到玄沐面前,拦住他,不情愿的欠身行礼,“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礼道歉了!”

玄沐眯着眼睛,心里暗自寻思,这单清雪的态度当真是奇怪的,这么个蠢人,这个时候这么灵光……莫不是药叶儿真的是让他来看病的?

玄沐自然不会跟一个爬高踩低的侍女一般见识,在王城里,尽是这样的人,他早就看透这世态炎凉。

他回身往大殿走去,路过那个名叫荷叶侍女的时候,余光撇了一眼,这种女子死不足惜,回头寻个由头收拾掉就完事了。

想着,玄沐已经站在单清雪面前,淡淡的盯着她。

单清雪似乎是默认了荀金药房里人的见人不行礼的习惯,问道,“我写的请帖是请药谷主出诊,怎么药叶……药谷主没有来?”

玄沐轻笑,“药谷主说了,怕你们单府支付不起她出诊的账单,所以委派我来。”

顿时,单清雪脸上红一阵青一阵,这单仁公报私囊下狱等斩的消息不胫而走,扩散之快连荀药谷的人都知道了。

玄沐这么一说,单清雪确是低下了头,现在的她没有单府的银钱支持,确实付不起药叶儿开的天价诊费,只能侧目不接话。

玄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来诊脉,手。”

单清雪知道荀药谷的厉害,若是药叶儿派来的人,必然是医术卓然。毕竟她现在还是镇王邵子牧的侧妃,药叶儿身为谷主,若是医不好她,岂不是毁了荀药谷在外的名声?

不知道是因为来诊脉的人不是药叶儿,还是因为玄沐天生一股不允许任何人抗命的贵气,单清雪居然没有计较他的态度,乖乖的伸出右手,撩起衣袖。

玄沐上前,四指按住单清雪的脉。

这次诊脉的时间也出奇的长,甚至比药叶儿诊脉的时间还长。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从他不断移动手指、加重指尖力道可以看出这脉似乎很难诊。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玄沐才收起手,道,“我摸下你的肚子。”

单清雪点点头,玄沐又把手放在了单清雪圆鼓鼓的肚子上,只是一会便收回了手,“为何来找荀金药房出诊?”

单清雪回道,“肚子……肚子有些不舒服。”

“怎么不舒服法?”玄沐又问。

“最近总感觉四肢无力、全身乏累、食欲不振、肚子坠坠的……”单清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不是我运动少的缘故。”

玄沐眯着眼睛想了一回,对周围的人说,“你们出去,我需要施针。”

单夫人与荷叶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单清雪,单清雪对她们点点头,单夫人便带着荷叶出去关上了门。

玄沐把自己随身携带的针包展开,点亮一个蜡烛放在矮桌上,抽出一根银针放在烛火上消毒。

“是不是我的肚子,有什么问题?”单清雪见玄沐一来就给她时针,心里不安的问道。

玄沐头也不抬的回道,“你肚子有没有问题,你自己不清楚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单清雪见玄沐如此说,差点站了起来。

玄沐把针从烛火中抽了出来,“没什么意思,我行这针只能暂时减轻你的痛苦,不能从根源治愈,一会给我看看之前给你调理身子的医师开的方子。”说完玄沐便开始认真的行针,他撩起单清雪上衣,露出圆滚滚的肚子,只是这一看,玄沐居然皱起了眉头。但他还是开始行针,那一瞬间他的眼睛宛如鹰眼,锋利尖锐的盯着单清雪肚子上的穴位,下针极快。

单清雪还没有反应过来,十几根银针就这样插在了肚子上。

“肚子还有下坠的感觉吗?”玄沐问道。

单清雪感觉了下,回道,“没……没有了。”

玄沐又以极快的速度收了针,把银针重新放回针包里。

单清雪对外面喊到,“荷叶,把张御医开的药方拿来给这位医师看看。”

“张御医?”玄沐沉吟了一下,“你说的该不会是青龙王城里御医院院首张院首罢?”

“正是。”单清雪说到这里还是有点些沾沾自喜的。

“呵。”玄沐抱手冷笑了一下。

荷叶把药方拿来给玄沐过目,玄沐看了看药方——

生黄芪、生甘草、生芥穗、川贝母、厚朴、醋艾叶、全当归、川弓、白芍、菟丝子、枳壳、羌活、党参,生姜。

上面的药材全都是常规保胎的药材,并没有什么不妥。玄沐把药放还给荷叶,并有多交代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荷叶纳闷的喊道,“哎——哎——这个人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

玄沐回到荀药谷的时候药叶儿还在亭子里写着医书,她听见身后有鞋踩碎落叶的声音问道,“我们沐少爷可真是妙手回春啊,这才去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这么快就治好了?”

笔下的医书被玄沐扯走,药叶儿才抬起头,“怎么了?治不好就如此气恼?”

“你这是故意的,单清雪肚子里的明明是一个死胎!我治什么治!”玄沐气的把书一丢,坐在石凳上。

药叶儿也是很惊讶,瞪大了眼睛,“这……就死了?”

“不然呢?”玄沐没好气的瞪了药叶儿一眼。

“可知道死因?”药叶儿问道。

“张老头开的方子没问题,那就是煮药、送药的时候出了问题呗。”玄沐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敲着桌子,“那府上又不是只有单清雪一个女人。”

“看得出来用的是什么药吗?”药叶儿又问。

“大概是莪术,三棱一类的破血通经的药材,这一类药材会影响胎儿发育,最后时间长了八成都是死胎。”玄沐回道。

“她肚子里的是个死胎这件事,你没告诉单清雪罢?”药叶儿看着玄沐。

“我脑子坏了,我跟她说?我已经行了针,暂时缓解了她肚子下坠的疼痛感。不过胎儿已死,在肚子里保不了几日,你们若是想用单清雪这步棋,就要尽快了。”玄沐敲着桌子。

药叶儿抬头看着春之苑里的粉花印着天蓝,“喻娴书这又是何必呢,就算她不算用药给单清雪,她这一胎一样生不下来。前几个月我已经用药给单清雪调理过了,收效甚微……是时候让她心死了。能撑到九个月,还真是难为她了……”

玄沐皱眉,“你哪来这么多悲天悯人?你从第一次把脉就知道她体内有毒,胎儿带毒,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不在她初孕的时候就让她流掉?难道你要说你堂堂荀药谷,不会开流产的方子?”

“其实说到底,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单清雪是一颗很好用的棋子罢?不久之后,她将经历丧子之痛,身体与心智都将接近于崩溃,你们在此事告诉她真相不就是想要摧毁她心底最后一点幻想吗?”

“既然从一开始就选择让她当一个棋子,又何必在这里感慨。说的好像你多遗憾一样。”

药叶儿颔首,“我确实很遗憾,我本来是想帮她治好那个孩子的。但是她总是提防着我,不肯让我给她医治。若是我全程接手医治说不定能救那孩子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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