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金坛市。
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地。

婆婆给我的那张纸上只告诉我去金坛市,然后就是一个电话号码,外加“伊诗婷”三个字。

这就是所有的内容了,除此之外,有关于行政区、街道信息,一概没有!

最醉人的就是婆婆给我的那张纸,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而且绝对没有好好保存,我估摸着婆婆可能有吃完饭没事儿看看那张纸的习惯,所以那张纸上面全都是油腻腻的手指印子,一层叠着一层,积年累月的下来,那张纸都快变成一张油纸了,对着阳光一照,都已经瞧着透明了,上面敷着一层黄橙橙的老油,凑鼻子上去一闻,那味道老酸爽了,带着一股子羊膻加韭菜盒子的味道,字迹很模糊,我当初盯着看了许久才终于瞧出了一个大概。

我不知道婆婆是对那张纸有什么执念,或者说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所以才会每次在吃完饭以后不洗手准时拿出来瞧瞧,用大油手搓吧搓吧,但这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我比较关心的是——时过境迁,这么多年了,那个地址还作数么?

那个叫伊诗婷的女人,看样子应该和婆婆岁数差不多了吧?还在世不?

最重要的是,那个电话号码还是座机号码!

这些年通讯行业飞速发展,家里还在用座机的有几家?

总之,对于能不能找到那个叫伊诗婷的女人,我心里没谱,但没选择,为了活命,只能背上行囊踏上了旅程,悄无声息的就离开了黑山岭牧区。

我算是被这头那恐怖的天气冻怕了,这一回穿的格外的厚实,下午出发,一路不停,星夜兼程的往离黑山岭最近的城市海拉尔走,等走到昨晚上遇见白狼王的那地方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点了,然后我竟然在这里遇见了一个熟人——萍子!!

萍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整了些干柴火,已经缩在一片雾凇下面点起了火堆,我瞧着那火堆地下还掖着俩地瓜,烧得香气隔得大老远我都闻到了。

我完全没想到会在这地方遇见萍子,不过我也真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瞧见萍子正在烧的那俩大地瓜,眼都绿了,都顾不上考虑别的了,当时提了提背上的行李就像凑上去从火里扒拉地瓜,结果被萍子直接一巴掌给我拍开了。

“想吃啊?没门!”

萍子把手里烤的金黄金黄的地瓜伸到我面前转了一圈,那香味是直往我鼻子里面钻,就跟暴雨梨花针似得,一瞬间打的我千疮百孔。

我当时就跪了,就说姑奶奶,有啥事儿咱容后说行不?想让我填饱肚子!

萍子偏不,拿捏着俩地瓜当成了尚方宝剑,跟我说她追上来,其实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跟着我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我当时也是真饿,这一路上走的渴了就抓起一把雪扔嘴里含着化了咽下去,饿了就拽条又腥又骚的风干牛肉吃了,胃里头又冷又难受,真的是太想整点热乎东西吃了,于是脑子里愣是没转过那个弯儿,都没听清萍子说啥,就点头答应了下来,等吃饱了才回过味儿来了,想反悔都不可能了……

没招,我太了解萍子了。这人吧,你不答应她还好,她也不会说啥。你要答应了,再反悔,理短了她可不会放过你!我敢说我要是反悔准得被她摁在雪地里打出屎来,所以哪怕悔青了肠子我都没敢说话,

就因为这事儿,等我再回黑山岭的时候,被萍子他妈抄着马刀追砍了三四里地,从那以后再没给我吃过鹿脯,想吃了全是萍子偷偷带出来给我吃的,真是一点都不带说虚的,使鹿部落太传统了,仿佛去外面的世界有罪一样!

就这样,我俩在拿雪在风口堆起了一个大雪堆,然后在背风面窝着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四点多爬起来又一次上路了,走了整整一天,才终于遇见了一个拉牛的大车,给司机塞了一百块钱,司机把我俩塞到车斗里,跟牛相处了一路,终于回了海拉尔。

我和萍子两人身上穿的不是鹿皮袍子,就是那种军大衣,一身牛粪味,走在城市的大街上就像是俩异类一样,我被别人的眼光看的浑身不自在,结果萍子倒是兴奋的很,头一次来了这花花世界,就像是一只出笼的小鸟一样,对什么都好奇!

我一看她这样子,当时也不知道是咋回事,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心酸,想了想,一咬牙,干脆去卡里提了一万块钱出来,带着她去商场使劲儿消费去了。

在黑山岭牧场生活上没什么花销,工资还多,当时几个月我倒是没少攒,本来寻思着给家里,不过在萍子这里我改了主意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这女孩对我的救命之恩。反正,自己省吃俭用省下来的那点,在这个女孩儿身上,没省,这是目前为止我唯一能报答她的地方了。

在海拉尔大概待了两天左右,我和萍子才终于上了前往江苏的火车,摇摇晃晃了三四十个小时,倒了好几班车,终于来到了金坛市,然后怀揣着一万个忐忑拨了婆婆给我的那个座机号码,电话竟然很快的就接通了,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说她就是伊诗婷,等我说明来意以后,她立马就给我说了一个地址,让我自己打车过去。

伊诗婷说的地方是在金坛市郊区挺偏远的一个地方,等我和萍子打车到了地方以后,才发现那是个棺材铺子,生意冷冷清清,四周也没什么人,就一个女子在门口坐着。

那女子看上去约莫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身材修长,淡扫蛾眉,属于挺清秀挺漂亮那种类型,穿着一条近身牛仔铅笔裤,白衬衫,与那昏沉破旧的棺材铺子格格不入,而且动作姿态绝对说不上好看,坐在一条掉漆的木板凳上,一只脚踩到后跟穿着白色休闲鞋,另一只脚踩在板凳上,手里端着一统老坛酸菜面“哧溜哧溜”大吃着。

这形象……

反正看着挺辣眼睛的。

“这该不会就是那伊诗婷吧?”

萍子凑到我身边,嘀咕道:“婆婆给你说的高人……就这?”

我也有些吃不准了……

没成想那坐在板凳上的女人耳朵倒是好使,萍子一开口,她耳朵就竖起来了,然后一边喝汤一边斜楞着眼睛含混不清的说道:“行了,别在那嘀咕了,你就是那老太婆介绍来的傻小子吧?你过来,我给你瞧瞧!”

我眼角完全是出于本能的狠狠抽搐了一下,心里虽然也觉得这女人挺不靠谱的,不过还是咬牙走了过去。

这个叫伊诗婷的女人也真是硬邦邦的一条好汉,一看我过去了,几口就把大半桶面干了,随手丢掉家伙事,然后凑到我身边开始四下折腾我了,一会儿翻翻眼皮,一会揪一揪耳朵,一会儿让我立正,一会儿让我撅腚,弄的我老不自在了。

足足折腾了我十多分钟的工夫,伊诗婷才终于停下了,然后就跟喝了神仙尿似得神经质的疯狂大笑了起来:“死了!那老婆子终于死了!哈哈哈哈哈,我终于能出山了!”

说完,她恶狠狠的一脚踢倒凳子,然后微微眯着眼睛盯着我一字一顿的问我:“小子,做个选择吧,你是想死还是想活?想死,你现在立马打道回府!想活,那从今儿个你听我的,但活的生不如死的时候可他妈别在背后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我丧良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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