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的一万人多人随后就赶了上来,群龙无首的建虏残军,早就疲惫不堪,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黄龙,金国奇,张存仁合力将建虏残军消灭,而后迅速挥军北上,收复整个辽东半岛,与何可纲合军五万人,一直进驻到了凤凰城。

凤凰城的距离,比右屯到辽阳的距离还要近,可以说,已经挺进建虏腹地的边缘了。

东江镇发生这么大的动静,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到了沈阳。

沈阳上下顿时紧张起来,各处军队调集,汇聚沈阳,更是去信向蒙古求援。

沈阳。

按照原本的计划,黄台吉是打算明年改族称,改国号,改元称帝的。

恰在这时候,东江镇大败的消息出来。

但在这之前,沈阳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情。

莽古尔泰谋反!

莽古尔泰的姐姐的丈夫是建虏另一个大部落的酋长,本已经商谈好谋反的细节,但这个姐夫软弱,连夜报告给了黄台吉。

自然毫无意外,莽古尔泰等人被抓,莽古尔泰的姐姐莽古济更是被用了建虏最严酷的刑法——凌迟处死。

莽古尔泰在努尔哈赤到现在的四大贝勒中排名第三,还在黄台吉之上,在建虏有着十分大的威望。

他被抓,被处死,在建虏自然引起巨大震动。

大贝勒代善被打压的只能装死,不说话。二贝勒阿敏远征东江镇生死不知,现在完全由黄台吉这个大汗做主。

莽古尔泰倒台,本就在建虏引起一片紧张,又传来阿敏大败的,明军挥兵北进的消息,更令沈阳上下,一片风声鹤唳,噤若寒蝉。

沈阳,宫中议事厅。

黄台吉,范文臣,济尔哈朗,代善等人都在座,商量着明军北进的事情。

济尔哈朗神色冷漠,眼中有着强烈的警惕,道:“东江镇的明军有五万人,他们正在扫荡凤凰城东、南各处,并且还有小股的军队向辽阳试探。大凌河的明军也有异动,有两千人在向着广宁以北挺进,他们十分谨慎,没有冒进。”

大厅里,一群人面色十分的凝重。

阿敏带走的四万人,可以说是金国一半的军队,沈阳剩下的军队,满打满算就四万人,这还算上了各种杂军,真正的总兵力已经不足崇祯二年入塞的五分之一!

加上阿敏带走了大量的粮草,整个金国已经出现了饥荒,要是明朝真的来攻,金国怎么办?

范文臣看着大厅里的凝重气氛,忽然哈哈一笑,神情自若的端起茶杯来。

代善等人眉头一拧,有些不善的看着他。

黄台吉的凝重神色和缓,微笑着道:“先生是想到了什么?”

范文臣放下茶杯,笑着道:“大汗,我大金再如何,难不成还能比先汗的时候更差?明朝再凶,还能比得上万历年间?”

众人听着一怔,黄台吉倒是满脸笑容的说道:“先生说的极是。”

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确实如此。万历年间,明朝三路大军,七万精锐,加上其他的有十多万,结果还不是惨败?

现在的情形,明朝不比当年,但他们大金国却远胜当年!

代善神情和缓,道:“大汗,那先征哪一路?”

努尔哈赤大败明朝三路大军,有一句十分经典的话,也是制胜关键:不管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黄台吉默默思忖一阵,道:“那要看他们哪一路先来。”

明军北进的十分谨慎,东江镇的周正军队只进到了凤凰城,完全可以迅速的退回皮岛或者是旅顺。辽东的则可以更快的退回右屯,甚至是锦州。

代善等人听着黄台吉的话,默默点头。确实如此,明军还不够深入,他们也需要时间调派兵力。

黄台吉见众人的表情放松下来,微不可察的点头,与范文臣对视一眼,开始布置。

一个是加强对明军的监视,二来就是整肃军队,三来就是筹集粮草。

说完这些,黄台吉又安抚几句,这才遣散众人,只留下范文臣。

黄台吉望着南方,神情感慨的道:“那周征云,本汗当初见了就觉得是个人才,这才短短不过七年,就成了我大金的心腹大患,这说明本汗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

范文臣听着黄台吉自嘲的话语,没有说话。

他还记得,当初周正作为明朝吊唁努尔哈赤的钦使来到沈阳,他们有过一番交谈。

当年他就觉得此子非同一般,没想到,居然屡屡坏大金国运,以至于成了心腹大患。

黄台吉感慨了两声,转头看向范文臣,淡淡道:“有没有什么办法除掉他?”

范文臣连忙道:“大汗勿忧,依照明朝朝廷的德行,周征云此次绝难逃一死!”

黄台吉一怔,道:“具体说。”

范文臣脸上露出微笑,道:“大汗也知道,明朝惯会杀功臣,但凡有功劳的,绝无好下场!微臣猜测,现在明朝朝廷多半已经在弹劾周正,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下狱。”

黄台吉自然也了解明朝的德行,不说远的,单说袁崇焕,孙承宗的下场,就可以窥见一斑。

黄台吉听着,轻轻点头,脸上也露出舒坦的笑容,而后又淡淡道:“刚才的话,不过是安抚代善等人。你说,眼下我们该如何做?”

范文臣明白黄台吉的意思,默默思忖起来。

虽说金国与明朝的国势已于万历年间大不相同,但金国现在已经立国,有了国都,几十万子民,不在是当初的破落户,甩膀子干就完了。

现在的金国,地贫人乏,要顾及的太多,不可能举国之力的应对明朝的一路,而不顾沈阳。

更何况,他们现在的总兵力不过四万人,不能像右屯那样被明朝逼着血战。

还有一点,就是粮草!

换句话说,明朝大军不进沈阳,只是与他们对峙,消耗粮草,金国也撑不了多久!

范文臣抬头看向黄台吉,沉声道:“大汗,微臣认为,我大金国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有些事情,得推迟。”

黄台吉看着范文臣,脸上有些冷漠。

他知道范文臣说的是什么。

黄台吉这几年已经效仿明朝改革,正准备明年改国号,正式的立国。

这个‘立国’不同于努尔哈赤的‘立国’,黄台吉是要建立一个真正的,能与明朝并肩的王朝,而不是撮尔小国!

范文臣看着黄台吉,没有再多说。

金国的连翻战败,已经严重的挫伤了金国的实力,不说天灾,单说眼前的形势,就令金国应对艰难。

若是按计划改国号,怕是更加刺激明朝,大军来讨,金国即便能胜,也必然再次被重创,想要再复起,就难上加难,别说还有灭国的危险。

范文臣不说话,那是他认为,黄台吉是雄主,知道审时度势,进退拿捏在心。

黄台吉脸色冷漠的盯着范文臣良久,最终还是淡漠的道:“本汗知道了。先生去筹集粮草吧,容本汗再想想。”

范文臣知道黄台吉一时间难以定夺,没有催迫,起身道:“是大汗。”

黄台吉看着范文臣的背影,冷漠的神色变得难看,一把将身边的茶杯推倒,啪啪啪的摔碎在地上。

范文臣刚出门,听到背后的动静,回头看了眼,心里叹口气,继续向前走。

在金国想对策的时候,周正在旅顺大胜的消息,也传到了京城,顿时风起云涌,各种声音甚嚣尘上。

但其中最为突出的是两道声音:第一道,要求朝廷责令登莱巡抚以及辽东巡抚全力进兵沈阳,消灭建虏。

也就是周正与辽东巡抚欧阳胜。

而第二道声音,则是弹劾周正的。

他们要求朝廷彻查周正的诸多问题,一个是兵员问题,周正是哪来的五万大军?哪来的钱粮养活?还有近百门大炮,那可是上百万两银子!第二个,是周正的行动是否有兵部准许,尤其是放弃、火烧旅顺这样重大的事情。第三,怀疑周正的这次战果,有人怀疑弄虚作假,建虏岂是那么好对付的?甚至还有人怀疑周正勾结建虏,他的那些钱粮就是来自于建虏!

其他的零零散散的包括有人弹劾周正,说他与盐商的关系不清不楚;周正将永平府,河间府当做了自留地,做了土皇帝;拥兵自重,居功自傲;‘与满桂,赵率教等同私党’;‘擅杀参将尚可喜等人’;‘轻慢朝鲜国王’等等。

一时间,朝野风云激荡,围绕着周正是杀机四风,暗潮汹涌。

八月初,金国的议和使团抵达辽东。朝廷下旨辽东以及登莱,命令各军停止北进,并收缩防御为主。

八月十二,钦使抵达旅顺,招周正入京‘议饷’。

旅顺城正在修复,官衙里,孟贺州,孙传庭,黄龙,金国奇,何可纲等人都在。

看着周正桌上的那道圣旨,一个个面色凝重,久久不言。

周正神色从容,微笑着道:“怎么不说话了?朝廷给军饷,我们不是应该高兴吗?”

金国奇在周正帐下时间并不长,但十分佩服周正,看着他表情动了动,道:“大人,不可去。还记得袁公吗?”

袁公,袁崇焕。崇祯二年,他被‘议饷’的名义骗进宫,最后是被凌迟处死。

可以说,明朝朝廷想要处置在外手握重兵的将帅,往往就是这样以‘议饷’的名义骗离驻地,而后逮捕。

这是老套路,身居高位的将帅已经司空见惯的戏码。

何可纲也道:“大人,不如装病吧,等风头过去了,再上书请罪。”

其他人也纷纷进言,请周正不要回去,否则绝难善了。

周正摆了摆手,依旧笑着道:“朝廷要我去领赏,哪有那么多事情。你们无需担心,真有什么罪责,我一人抗下,该你们的功劳,不会少。建虏这次大败,不会轻易罢休,议和不过是拖延时间。你们派少量人马占据辽东半岛各城,严密监视建虏,一旦来袭,退守旅顺、皮岛,固守为要。我明日进京,你们恪守本职,无需想太多。”

众人还想再劝,周正直接道:“都去吧,事情那么多,不要浪费时间了。”

众人见周正意已决,不好再劝,只得抬手告退。

大堂里,只剩下周正,孙传庭,孟贺州三人。

孙传庭看了眼孟贺州,知道这是跟随周正多年的心腹,就没有藏着掖着,看着周正道:“大人,是不是在此战之前,就已经料到今天?”

周正看了他一眼,道:“你也想劝我不要进京?”

孙传庭笑了笑,道:“大人既然早有所料,必然有所应对,下官怎么会再劝。”

周正也笑了一声,望向京城方向,道:“我这一去,怕是少不了牢狱之灾,但不至于会死。其他各方面的事情,我会安排好,剩余的就交给你们了。”

孟贺州还是很担心,道:“大人,京城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了,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言官们的威力太可怕了,要是众口一词,皇帝必然生疑,只要皇帝生疑,那周正决然没有活路。

周正深吸一口气,神情还是平静的道:“嗯,没事。”

孟贺州与孙传庭对视一眼,没有再劝。

他们依旧十分的担心,朝廷惯杀功臣,周正能逃脱一劫吗?

第二日,周正从旅顺出发,先去了登州,而后又去天津卫,安排了一系列事宜,八月二十,孤身到京,还没进宫门,就被锦衣卫拿下,直接送入了刑部大牢。

周正被送入大牢,朝野更是炸开,不知道多少奏本飞入通政使司。

朝野动荡不休,士林沸然。

周府。

上官清挺着大肚子,抿着嘴,一脸担忧的看着眼前的周清荔。

周丁氏扶着上官清,看着周清荔也是忧心忡忡的道:“爹,您想想办法吧,二叔不能有事,上官还怀着孩子呢……”

周景瑗,周德悭两个小家伙拉着周清荔的衣服,也是一个劲的说着话,小脸都是泪水。

“爷爷,救救二叔吧,我们想二叔了……”

“爷爷,二叔是好人,牢里的都是坏人,你一定要救救二叔……”

周清荔心头沉重,面上却笑着道:“你们不是看过征云的信了吗?他说没事就没事。我刚才在外面走了一圈,也没说要问重罪,我想办法疏通一下,很快就能出来。”

上官清虽然担忧,还是倾身的道:“谢谢爹。”

周清荔看着上官清,温言安抚道:“不用那么多担心,征云行事向来稳妥,自有打算,安心养胎,木要让他担心。”

上官清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为难周清荔,转身离开。

周丁氏不放心,连忙跟着。

周清荔看着几个人的背影,心头依旧沉重。

这一次,不同以往,周正的身份不同,功劳不同,还有就是,首辅不是周延儒了。

‘能扛过这一劫吗?’周清荔心里自语,他没底。

现在的朝野声音,没了平辽,近乎是一致的在弹劾周正,将他的各种老底,似真似假的挖出来,呈送到了崇祯的案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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