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周正还没出班房,司狱司的衙役就来了,手里还拿着封条。
这是动真格了。

周正只是看了一眼,便如常的下班。

他一出廊庑,衙役们就将他的班房门关上,贴上封条。

一个个班房陆续打开,一些人对视一眼不敢多言,脚步放慢,在周正之后陆续离开廊庑。

都察院的人极多,走出都察院大门的人相对拥挤,但周正如同瘟神,为他径直开出一条道来。

“他就是周征云?”

“是他,都察院就没有这么年轻的监察御史……”

“还真是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说,这是一点前程都不要了……”

“他还要前程?这一次,他不死他就算他命大,看着吧,说不定那天就死于非命!”

“不至于吧,他要是辞官回乡,躲个几年,等朝堂有变,说不得就东山再起了……”

“哼,那你也不看看他得罪的都是什么人,朝堂上有他的立锥之地吗?”

“哼,他先活过年前再说吧!”

一些人冷言冷语,并没有掩饰。

周正走在前面听到一清二楚,充耳不闻,脚步如常。

他没有如往常一样去周记,而是径直回府。

周家在周正走的时候就心惊胆战,担忧不已。好在周正没出宫他们就得到消息,周正是大获全胜,平安出宫了。

周家后厅,餐桌上。

周家三父子围坐吃饭,除了吃饭声,没有其他一丝声音。

父子三人性格虽然不同,但都算是不擅长言辞的人,尤其是如此大事。

周方没什么胃口,吃几口就放下筷子,看着周正,眉宇拧结,神色一直在变幻。

作为兄长,他对周正一直是‘照顾’的角色,但经历了山东这一遭,加上周正已经上了朝堂,他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转变,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清荔吃了一阵,也放下筷子,看着周正,淡淡道:“辞官吧。”

周正抬头看了眼周老爹,又瞥了眼周方,点点头道:“班房已经贴了封条,我明日就不用去了。”

周清荔见如此就没有再说,再次拿起筷子。

周方听着倒是没有那么轻松,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周方问的不止是周正打算的‘以后’,还要面临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周正没那么担心,事情这么大,一些人想要出手反而不容易,何况,他也不是没有后手。

“读书。”周正轻飘飘的回答道。

周方刚要再问,周清荔一抬手,道:“这样也好。”

周方顿时神色动了动,问不出口了。

三人很快吃完饭,各自回房。

周正回了房间,坐在椅子上,抱着茶杯,渐渐放松精神。

刘六辙,上官清站在他桌子前,刘六辙轻快不少,脸上有笑容的道:“二少爷,辞了官也好,咱们专心做生意。二少爷要是做生意,咱们周家肯定能发大财!”

周正看着他笑了下,目光转向上官清。

上官清看着周正眨了眨眼,声音清脆道:“其实,地方比在京里好。”

周正一怔,思索着这种可能,旋即又摇头道:“说这些太早了,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放放手头的事情,好好过个年。”

不止是过年,还有明年天启驾崩,崇祯继位,朝局必然动荡不安,整个大明都要跟着剧变,在京城在地方其实没有什么区别,该来的在哪都躲不掉。

刘六辙倒是欣喜,只要周正不入朝就行。

上官清看着周正,俏脸有些异样,嘴角微动,却没有说出口。

周正摆手,让两人出去,他抱着茶杯,开始仔仔细细的回想着最近的事情以及推断可能发生的后续。

直到半夜,周正才放下茶杯,轻轻吐了口气,有些头疼的自语道:“比我预想的要困难太多……”

想要不被打碎膝盖做奴才,地狱级的难度啊。

但是再难,周正也要迎头而上,绝无退缩!

周正无眠,与周正一样无眠的人更多,遍布京城。

很多人已经发现,用弹劾的方式已经对付不了周正,不说之前朝廷的无动于衷,单说现在,会不会被认为是李恒秉的同党,继续在构陷周正?

一些阴暗角落里,一些堂而皇之的污秽之事在悄悄酝酿,如同匣子里的恶兽,等待时机破匣而出。

……

周正难得的睡了个懒觉,也没人打扰他,直到中午他才醒。

“二少爷,老爷,大少爷都访友去了。”刘六辙端着饭菜进了周正的房间说道。

周正洗漱一番,道:“嗯,下午我去周记看看。”

刘六辙最喜欢周正去周记了,总比去朝廷那些危险的地方好,连忙道;“诶好,我最近租下了六个铺子,同时开售,二少爷的生意不知道有多好,每天都有银子入账,比那牙行好多了……”

周正听着笑了笑,拿起筷子吃饭,吃了几口忽然道:“对了,你那个相好怎么样了?”

刘六辙脸上笑容一僵,心虚的看了眼外面,低声道:“二少爷,这是能不能不告诉老爷?”

周家的家规还是很严的,家丁与婢女私通,那是要强行卖出去,即便刘六辙自小长在周家也不行!

周正自然干不出棒打鸳鸯的事,道:“你找个中间人给她赎身,安排到哪个铺子里去,要是被老爷发现了,我也帮不了你们。”

刘六辙还真没想到过这个办法,但旋即苦笑道:“二少爷,我我可没银子。”

周正道:“从铺子里支,每个月从你月钱扣。”

刘六辙听着,忽然噗通一声跪地,道:“六辙谢二少爷,我愿给二少爷当牛做马,以报大恩!”

周正愣了愣,用得着这么激动吗?

顺手给他拉起来,道:“行了,不从你月钱里扣了,每月从铺子里给你发五两的俸禄,这件事你不能说出去,知道吗?”

刘六辙一怔,有些惊讶,甚至是慌乱的道:“二少爷,你还要给我发俸禄?”

他是周家的仆人,有月钱已经不错,哪里还能再拿俸禄?

周正拿起筷子继续吃饭,道:“不用那么惊讶,哪有做事不拿钱的,以后再给你涨。没事了,你先去铺子吧,我吃饭再过去。”

刘六辙不知道说什么好,双眼通红,袖子一抹,哽咽道:“二少爷你放心,我刘六辙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一辈子给二少爷做事!”

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正挥了挥筷子,埋头吃饭。

刘六辙重重的嗯了声,这才转身离去。

在周正吃饭的时候,有一行人从宫里出来,几乎每一个人都喜气洋洋,一举一动都透着振奋。

他们是入京接受封赏的辽东诸将帅,从他们的表情看,宫里的封赏十分丰厚,他们很满意。

其中一个是四十多岁,儒雅的中年人却没有,他神色如常,眼神冷静,看不出什么高兴。

有家丁来接他,瞥了眼其他人,低声道:“老爷,回府吗?”

中年人看着繁华热闹的长安街,道:“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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