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惠阳的游击队驻地之后,昱霖把徐明峰叫到里屋。把那卷胶卷交到他的手上。
“明峰,这就是日军在南山村拿我们中国人进行细菌实验的证据,周叔和顺子也因此而牺牲了。你一定要想方设法把这些铁证公布于世,让全世界都看清日军的真面目。”

徐明峰紧紧地握住胶卷:“老周和顺子不会白白牺牲的,那些枉死的中国人也不能就这么白白地做了冤魂,一定要向日本鬼子讨回这笔血债。”

“哦,明峰,我有件事想要向你汇报,我爹想要让我和淑娴离开广州,去香港避难。”昱霖把父亲提出的设想告诉了徐明峰。

“你的情况我也有所了解,渡边对你的怀疑并未消除,你爹的担心是对的,但香港也并非是个安全之地,据可靠情报,日军很有可能会袭击香港。”

“既然这样,我和淑娴不如继续留在广州。”

“不,你们去香港,组织上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需要你们完成。”

“什么任务?”昱霖一听有任务,精神提振起来。

“在香港,有许多内地的文化名人留在那儿,他们正在为内地的抗日筹集物资,利用他们的影响力,向全世界宣传抗日,揭露日军的暴行,他们是我们党的宝贵财富,但万一香港沦陷,这些文化名人会遭到日军的抓捕或胁迫。所以,上级交代,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些文化名人从香港偷运到广东,然后再送往我们的敌后根据地。”

“我明白了,放心,我们会完成任务的。”陆昱霖明白此次任务的重要性和紧迫性。

徐明峰从一个文件袋里拿出一叠纸,交给昱霖:“这就是名单和他们目前的居所住址。我们要确保他们万无一失回到内地。”

昱霖仔细地看了看这份名单,忽见许恒亮的名字赫然在列。

“淑娴,你爸爸的名字也在上面。”昱霖把名单给淑娴过目。

“老爷子是个活跃分子,一直在大公报上发表抗日的文章,早就引起当局的关注。所以,于公于私,你们一定要确保老爷子的安全。”

“明白。”昱霖把名单贴身收好,跟明峰敬了个礼。

昱霖回到家,告诉父亲,上级已经同意自己和淑娴去香港避难。陆轶翔欣慰地笑了。

“这样,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陆轶翔长长地舒了口气。

两天之后,陆昱霖在大公报上看到了揭露南山村日军进行细菌实验的报道和照片,兴奋异常,他又上街买了好几份其他报纸,有中文的,有英文的,有法文的,好些报纸都报道了此事。一时间广州城的大街小巷,人们议论纷纷,义愤填膺。而此事也在国际社会引起巨大的反响,反战人士纷纷示威游行,抗议日军的暴行,一些国际机构甚至提出要派观察员来华进行实地调查。

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日军被迫关闭了南山集中营,但为了避免泄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日军残忍地进行就地焚毁和屠杀,几百名难民被掩埋在化骨池和山沟里。

三木少佐和加藤医生因为泄密一事而被处死,而伊藤也受到撤职处分并被调往前线部队,由佐藤中佐接替担任日本宪兵队队长。

渡边虽然免受处分,但受到训斥是在所难免的。

渡边的脑海里又闪现陆昱霖的面孔。虽然当初周掌柜与资料同归于尽了,但为什么报纸上还是刊登了照片,铁证如山,让军方无法抵赖。虽然陆昱霖一口咬定自己从未去过南山村,可直觉告诉他,陆昱霖就是那个窃取资料,杀死哨兵的凶手。若不是山田来求情,或许他已经攻破了陆昱霖。

按渡边的心思,现在立刻包围陆府,逮捕陆昱霖,但碍于山田的面子,怕陆轶翔翻脸,他决定秘密抓捕,只要陆昱霖和他的妻子走出陆府,就马上进行抓捕,让他们从此失踪。

陆轶翔看了南山村的细菌实验这则新闻之后,义愤填膺。

“这帮畜生,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居然拿中国人当实验品。幸亏被揭露出来了,否则不知还要害死多少中国人。“

“老爷,太太,你知道揭露这件事的人是谁吗?“玉蓉故作神秘。

“谁啊?“陆轶翔很是好奇。

“就是少爷,就是他去南山村收集的证据。“玉蓉自豪地扬起了头。

“啊?是霖儿?“陆轶翔又惊又喜。

“怪不得渡边一直不肯放过霖儿,一定是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怀疑霖儿,所以严刑拷打,把霖儿折磨得不成人样。“陆太太一听是儿子所为,立刻紧张起来。

“现在日本人细菌实验的事情败露了,他们一定会迁怒于霖儿的,得赶快让霖儿和淑娴离开这儿,越快越好。“陆轶翔不由得为儿子的处境而担忧起来。

“对,老爷,不能再让霖儿和淑娴被日本人抓走了,让他们今晚就动身。“陆太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搓着双手。

“事不宜迟,你赶快给他们准备一下,我上楼去通知他们。“陆轶翔说完,上楼去了。

淑娴和昱霖正在对照着那份名单上的住址,在香港地图上圈划,忽然,陆轶翔推门而入,昱霖连忙把名单和地图收起来。

“霖儿,淑娴,你们俩听好了,今天晚上就离开家,去香港,我待会儿会给宏运船务的田经理打电话,你直接去船务公司找他,他会安排你们离开广州。“

“爹,我们必须今天走吗?“昱霖没想到父亲会这般急迫。

“宜早不宜迟,报纸上登了南山村的细菌实验的事情了,我估计日本人还会盯上你,渡边这个家伙不好对付,你们还是尽早离开吧。“

“好,我和淑娴收拾一下。“昱霖连忙起身去收拾行装。

“爹,我想再去看看鸣儿。“淑娴轻轻地说了一句。

“好,去吧,跟儿子告个别吧。“陆轶翔眼里闪着泪光。

在陆府的草坪上,鸣儿正在跟玉蓉玩皮球。

淑娴轻轻地呼唤了一声:“鸣儿。”

鸣儿听见淑娴的叫声,张开双臂,朝淑娴跑了过来,边跑边喊:“妈妈,妈妈。”

鸣儿扑向淑娴的怀抱,淑娴把脸紧紧地贴在儿子的小脸上。鸣儿已经三岁多了,长得虎头虎脑,大大的眼睛,小巧的嘴,粉嘟嘟的十分惹人喜爱。

“妈妈,妈妈,鸣儿要妈妈。“鸣儿伸出小手,摸着淑娴的脸。

昱霖从淑娴的手上接过儿子,把他向上抛,鸣儿高兴极了,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鸣儿好高哦,鸣儿飞上天了。“昱霖平抱着儿子做开飞机状,鸣儿两只小手张开,仿佛是飞机的翅膀,父子俩在草坪上玩得不亦乐乎。

昱霖停了下来,亲了亲儿子。

“爸爸,再来,再来玩飞飞机。“鸣儿张开双臂。

“好,爸爸带鸣儿飞。“昱霖觉得平日里太亏欠儿子了,此时就要跟儿子告别了,他要跟儿子好好地玩个够。

淑娴望着父子其乐融融的模样,眼泪哗哗直流。玉蓉在一旁也忍不住抹眼泪。

“玉蓉,我把鸣儿交给你了。“淑娴抹了抹眼泪,但鼻子一酸,泪水又禁不住哗哗直淌。

“淑娴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少爷的。你和少爷就放心走吧。“玉蓉紧紧抱着淑娴,安抚她。

昱霖跟鸣儿玩累了,鸣儿躺在昱霖的身上,没多久,就睡着了。昱霖抱起儿子,亲了又亲,淑娴接过儿子,久久不愿放手,昱霖见状,拍了拍淑娴的肩膀,把儿子抱过来交给玉蓉。

玉蓉抱着鸣儿回房去了。

陆太太把一个干粮包裹和金银细软交给昱霖:“霖儿,你和淑娴要多加小心,自己要学会照顾自己。等过些日子,世道太平了,再回来。“

陆太太边说边抽泣,跟淑娴抱了抱,又跟儿子抱了抱。

“妈,你放心,你和爹自己要多加保重。我们走了。“昱霖吻了吻母亲的脸颊,和父亲拥抱了之后,然后转身离去。

昱霖一手拎着皮箱和包裹,一手拉着淑娴,往门口走去。

忽然,耀叔从门口匆匆跑了进来。

“少爷,少奶奶,外面来了好些个便衣,把陆府都围住了。“

“快,快进屋。“陆轶翔赶紧把儿子拉进屋里:”看来,渡边已经开始动手了,大门出不去了,耀叔,阿成,你们快点去把佛堂的供桌搬开,让少爷和少奶奶从地道出去。“

耀叔和阿成连忙跑去佛堂,搬开供桌。

“爹,妈,儿子儿媳不孝,不能在二老身边尽孝,照顾你们,反而让你们担心了。“

昱霖和淑娴双双跪下,向二老磕头。

“霖儿,淑娴,自己保重啊,爹舍不得你们啊!“

陆昱霖老泪纵横,陆太太掩面而泣。

“走吧!快走吧!“陆轶翔抹了抹眼泪,催促昱霖。

“走!“昱霖拉起淑娴,朝密道走去。

等昱霖和淑娴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陆轶翔吩咐耀叔把盖板盖上,把供桌恢复原状。

陆轶翔望了望佛堂,轻轻地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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