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昱霖从床上爬起,感觉头疼欲裂。看了看墙上的西洋钟,已经十点半了。
“少爷,你醒了?”玉蓉拿着一盆洗脸水进来:“少爷,你先洗把脸吧。”

“我头疼得厉害。”

“也不知道昨天喝了多少酒,昨晚要不是我睡得警醒,你就在门外睡一夜了。”

“真的,我都喝成那样了?”

“可不是,要不是我把你拖上楼,你昨天就露宿在外了。要是被老爷知道,肯定又是一顿训斥。”

“谢谢啊,玉蓉,多亏了你。”

“少爷,你昨天跟谁去喝酒了,瞧把你灌得都烂醉如泥了。”

“我跟昱霆大哥一起喝的酒。”

“昱霆少爷也真是,把你扔门口,自己倒走了。”

“估计他也喝醉了。”

“少爷,你以后啊,少喝点酒,酒多伤身。”

“好了,玉蓉,我知道了。”昱霆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了一句:“玉蓉,你觉得昱霆大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的意思是,你喜不喜欢昱霆大哥?”

玉蓉忽然笑了起来:“少爷,你是不是听我刚才埋怨昱霆少爷几句,就认为我讨厌他,其实,昱霆少爷挺好的,对谁都恭恭敬敬的,对我也很客气,从来不指使我做这做那。”

“那这么说,你还是挺喜欢昱霆大哥的喽。那要是他收你做偏房,你愿不愿意?”昱霖把脸盆递给玉蓉。

玉蓉一听这话,脸色突然大变,洗脸盆也掉地上了,洒了一屋子的水。

“玉蓉,你怎么啦?是不是把你吓着了。”昱霖捡起脸盆。

玉蓉哭了起来:“你是不是和老爷太太串通好了,要把我打发了,让我给昱霆少爷做小?”

“没有没有,老爷,太太都还不知道,我只是替昱霆大哥来问问,他昨天和我喝酒时跟我提了一下。”

“你是不是答应他了?”

“我没有,我这不是来听听你的意思,你若愿意,我就跟他说,你若不愿意,我就回了他。”

“不愿意,不愿意,我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玉蓉大声地叫道。昱霖只好捂起耳朵。

“我耳朵都快被你叫聋了。好了,好了,别哭了,也别叫了。我回了昱霆大哥就是了。”

“我才不愿意做小呢。”玉蓉一边委屈地嘟哝着,一边擦着眼泪。

“我就知道你不乐意,我们玉蓉是谁呀,她可不是平儿,甘愿给贾琏当小妾。她要做也要做小红。”

“什么平儿,贾琏,小红的。”

昱霖从书柜里拿出一本红楼梦递给玉蓉:“别总抱着那本成语词典了,看看这本吧,你看完了就全明白了。”

陆太太听见楼上的咣当声和玉蓉的叫喊声,连忙上楼查看个究竟。在昱霖门外看见满屋子的水,不禁皱起眉头。

“玉蓉,怎么回事,怎么满屋子的水。”

“妈,是我不小心打翻的,不是玉蓉的错。”

“那还不赶快收拾,手里拿着书,愣愣的干什么呢?”

“哦。”玉蓉赶紧把书放在书桌上,去拿墩布擦地。

“玉蓉这丫头到底怎么啦?魂不守舍的。”陆太太一眼望见桌上的红楼梦,摇了摇头:“怪不得呢,原来被大观园里的少爷小姐迷住了。唉,玉蓉也长大了,该找婆家了。”

玉蓉听陆太太这么一说,急的连忙跪下:“太太,我不嫁人,我一辈子伺候老爷,太太,少爷。玉蓉哪儿也不去。”

“玉蓉,你这是怎么啦?我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好了,别哭,别哭,没说要把你嫁人。”

玉蓉这才收住眼泪,拿着脸盆下楼去了。

“妈,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昱霆大哥想把玉蓉收房,我刚才跟她提了那么一句,她就又哭又闹的,你又说要让她嫁人,她能不当真吗?”

“玉蓉确实是越长越水灵了,难怪昱霆每次见到她,总是一种魂不守舍的模样,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玉蓉不愿意,这事啊,只能作罢。”

“我也是这么跟昱霆大哥说的,强扭的瓜不甜。”

“昱霖,那你有没有想过把玉蓉收房。”

“妈,淑娴还没消息,我怎么可能。。。。。。”

“要是淑娴一直没音信的话,你就一直苦等下去,打一辈子光棍?”

“妈,这事您就别操心了。”

“我不操心谁操心,玉蓉虽是个丫鬟,可论样貌,品行,操持家务这些方面也不输别人家的小姐,而且还会疼人,你们俩一起长大,我看得出来,玉蓉心里头装的是你。你记不记得上回你被林教官罚喝一星期青菜豆腐汤的事了?”

“当然记得。“

“你知道吗,玉蓉为这事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还自罚每天只喝汤,不吃饭,说是要跟你有难同当,有罪同罚。我们怎么劝都没用。“

“真的,玉蓉这只小馋猫还真的一周没吃东西只喝汤?“

“可不是,所以我说,玉蓉对你有这份心思。“

“可是妈,我现在没这份心思。”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今天还去不去你爹的公司了?”

“去,当然要去,昱霆大哥还等我音信呢。”

陆昱霖穿好西服,抓起公文包,一溜烟地下楼去了。

昱霖找到昱霆,把玉蓉的态度告诉了他。

“玉蓉真的不愿意?”

昱霖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吧,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昱霖拍了拍昱霆的肩膀:“大哥,你放宽心,你给秀琳嫂子瞧瞧病去,说不定能治好。”

“我爹按宫廷秘方给秀琳治病,都吃了一整年的中药了,弄得满屋子的药味,还是不见动静。”

“那要不找西医看看?”

“那算了吧,当着那些男医生的面脱衣服,秀琳不上吊才怪呢。”

“那就只能继续中药调理喽。”

“唉,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昱霖啊,你得赶快成亲生子啊,否则我们陆家的香火到了我们这辈断了,那我俩还真对不起陆家的列祖列宗,成了陆家的不孝子孙了。”

昱霖笑了笑,点了点头。

“好了,不谈这些了,昱霖,我们继续昨天的课业吧。”昱霆拿出一叠账本,继续授课。

陆轶翔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大公报,一则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年仅三十二岁的江声日报主笔刘煜生因“蓄意煽起阶级斗争,鼓动红色恐怖“等罪名被当局执行枪决。该报的编辑、撰稿人张醒愚、余水痕等同时被判刑。

“这还有王法吗?”陆轶翔愤怒地拍了一下沙发扶手。

“老爷,你怎么啦?”

“这世道真的是太不像话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报纸上为共产党说了几句公道话,就被当局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非欲除之而后快。这些年他们迫害文化界,知识界的有良心的知识分子还少吗?”

“轶翔,你小声点,现在这种局势,你在外面能少说两句就少说两句,免得给自己添麻烦。”

“怕什么?公道自在人心。孰对孰错,总归是有定论的。我还就不信了,他们能一手遮天?”

“你打算干什么?”

“我叫我们报纸的主编连夜写几篇悼念文章登在白云日报上,以表明我们的态度。”

“啊呀,老爷,你别没事找事了,上次你就说,我们报纸上的两篇文章有赤化嫌疑,硬是被新闻检察部门拿下,换上了两篇桃色新闻才过关。你忘了这事啦?”

“就这事,我一直后悔到今天,像吃了个苍蝇一般难受,不行,这次我说什么也要呐喊一下。”

陆轶翔拨通了白云日报的主编赵书锦的电话。

“赵主编吗?我是陆轶翔啊,你知道不知道刘煜生的事情。”

“我刚刚得知。”

“我看到这则新闻后,感到很是痛心,我想你们作为新闻界的同仁,也一定是义愤填膺吧。”

“是啊,陆老板,没想到刘煜生竟遭此劫难。”

“所以啊,我觉得我们报纸应该发点声音。这样,你组织几位编辑,连夜赶稿,写几篇悼念文章,我要出个专刊。”

“这,陆老板,这恐怕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

“上面恐怕是通不过的。”

“所以动作要快,检察署也是随机抽查的,不一定会被他们抽到。就算是抽到,也由我来负责。”

“陆老板,可是他们要是秋后算账,恐怕这雷还是会炸到我和几个编辑头上。所以,请陆老板见谅。”

“好吧,我知道了。”陆轶翔重重地把电话挂了:“一群胆小鬼。”

正好,陆昱霖回来了。

“爹,你在生谁的气呢,骂谁是胆小鬼呢?”

陆轶翔把大公报交给陆昱霖:“你看看这则新闻。”

陆昱霖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国民政府真是太过分了,连一个新闻记者也不放过。他们想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可是,他们忘了,民心不可违,民意不可欺。”

“我跟你是感同身受。所以我想让我们的报纸出一期专刊,专门悼念刘煜生。”

“爹,这个主意好啊,我们不能让刘煜生就这么枉死了,也不能让这种行径继续这么猖狂下去了,我们应该利用报纸这个宣传武器,来反映民众的呼声。”

“可是我们报社的主编赵书锦和他的一群文人都是一帮软蛋,怕被当局秋后算账,不敢写文章。”

“他们不写,我写。”

“好,不愧是我的儿子。霖儿,我看,你就去白云日报当主编吧,让那个赵书锦滚蛋。”

“行啊,写文章我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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