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信我?”从顾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颜素问停下脚,抬头望向顾长风:“听人说,明姑娘是与言卿你一起长大的,你为何信我不信她?倘若,她真是被我给推下去的呢?”
“是你推的吗?”

“自然不是!”颜素问笑着回答:“我若动了杀心,有的是办法。”

顾长风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尖:“这便是我信你的理由。”

“明姑娘一定很失望。”

“我也很失望。”顾长风落了手:“原以为她是不同的,却没想到罢了,这几日,我便让云飞安排她出府去。”

“言卿你,相信我吗?”颜素问扣住了顾长风的手:“若你信我,就将明姑娘的事交由我处理吧。”

“我向你承诺过,会在你回府之前,处理好明兰的事情。”

“我知道,我明白,这不是我自己等不及了嘛。若我今日没有赴约,明兰的事情,言卿你不就处理妥当了。”

“素问。”

“嗯?”

颜素问看着顾长风的眼睛,但凡他叫自己名字时,所说的一定都是极为认真且重要的话。

“在颜府时,你曾问过我,明兰当日为何离京。”

“是!”颜素问点头:“我听人说,你与明兰姑娘是自幼相识的,且她在邺城时,多半也是住在顾家,由娘照顾的。娘喜欢她,亦曾有过打算,让她做你的夫人。只是不知为何,她突然离京,倒是阴差阳错的成全了我。”

“你想知道?”

“想。”

“我与明兰的确是自幼相识的,但彼此间的情分,却并未如你想的那般深厚。我性子孤僻,明兰亦不是那种喧闹的,儿时见面,多是尴尬。”

颜素问大概想了下,觉得这种情形,也是正常的。

这世间哪有真正的天才少年,有的只是旁人看不见的自律与努力。外人只知他是年少成名,年纪轻轻便做到了大魏的宰相,可有谁真正的想过,他会的那些东西,都是如何学来的。

性子孤僻,不过是外人给贴的标签。若他如寻常的孩子那般喧闹,只知玩乐,哪里还有这个站在自己跟前的,几近完美的夫君。

至于明兰,她也能想象的出她幼年时的模样。书香门第,自有书香门第的规矩,不管内心是如何的想法,至少明面儿上都是端庄的,知晓规矩的。这样的明兰,应当是不会缠着冰冷冷,只知道学习练武的顾长风的。

“那时,母亲的确有意让我娶她,我也的确考虑过这件事情。原因,在颜府时,我已与你说过。管家去颜家庄退亲,是经由我同意的。”

“我就知道,退亲的事情,一定是你自己的主意。”

“算是吧。”顾长风揽住了颜素问:“管家尚未离府,我便接到皇上的密旨,带着云飞去了南边儿。具体做了什么,以后再告诉你,而结果,你是知道的,我被人算计,受了重伤,若非碰到你,可能会死在官道上。”

“这跟明兰突然离开邺城有什么关系?”

“我误入圈套,被人设计的事情,是早我一步传到邺城的。明兰她,担心自己会嫁给一个残废,亦或者是一个死人,这才匆忙离京。更甚者,她还在匆忙间为自己定了另外一门亲事,而这桩亲事,也是明家默许了的。”

“太可笑了,依着你的性子,若你真成了残废,必然绝口不提与明兰的婚事。若你真的中计,无法返回邺城,母亲亦不会强迫着她嫁给一个冷冰冰的牌位。这明兰,当真是自幼与你相识,自小住在顾家的吗?她怎么会将你,将母亲想的那般不近情理。”61

颜素问愤愤不平的说着,没看到顾长风的眸光因为她刚刚说的这几句话变得灼热起来。素问说的不错,若他真的残了,必然不会再提迎娶明兰之事,母亲更不会做出让明兰嫁给他的牌位这种不靠谱的事情。只可惜,明兰没有想到这一层,外人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他们看见的顾长风与素问看见的顾长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在外人眼里,他是冷酷的,无情的,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就连他的母亲,似乎都变成了那种仗着儿子权势滔天,蛮不讲理的霸道妇人。

唯有素问,唯有颜素问,才能想到这些,才能为他愤愤不平。

他信她,只因她是他亲自选的夫人。

她懂他,则是因为真的懂他,而非单纯的嫁给了他,就要一味的袒护他。

“她既已另外许了人,怎么突然的又回到了邺城,难不成是见你没事,觉得放弃了你有些可惜?”

“差不多吧。”顾长风淡淡一笑:“明家与我顾家也算是故交,我祖父与明兰的祖父、外祖父都有些交情,我父亲更是拜在了明兰祖父的门下,成了他的入室弟子。年少时,明家并未将我看在眼里,因为论门第,论出身,我顾家都是不及明家的,直到我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风头渐露,他们才动了撮合我与明兰的心思。至于母亲,她的想法就更简单一些,与其让我娶了外头那些不知什么心性的名门闺秀,倒不如让我娶了自小在她跟前长大的明兰。”

“这个,倒是很符合母亲的性子。”

“得知我误入圈套,可能成为残废,甚至死在南边儿的时候,明兰动了别样的心思,明家自然也有了别的考虑。人之常情,倒不能说明兰,说明家一定是错的。恰好,那个时候南阳侯有意与明家联姻,明家便同意了这门亲事,急匆匆将明兰从相府接了出去。”

“南阳侯?该不是那个莫名其妙就承袭了侯爵的林孝之吧。”

“正是他。”

“明家这是病急乱投医,昏了头吗?就算你真的残了,也比那个南阳侯厉害多了。”

“你真这么想?”

“什么真的假的?”颜素问白了顾长风一眼:“说起来,这位南阳侯还是我头一个主动去了解的侯爷。没办法,谁叫他的故事太传奇呢。据说,这林孝之之所以被封侯,是因为皇上无意中翻到了一样东西,而这样东西,是先皇颁布的一道旨意。”

“不错!先皇晚年时,曾微服私访,路经南阳,受大雨围困,被林孝之的父亲给救了。据说,当时的情形万分凶险。脱困之后,先皇问林孝之的父亲,他想要什么。林孝之的父亲并不知那个站在自己跟前的老人是大魏一言九鼎的天子,就开玩笑似的说了句,想当侯爷,想林家世世代代的永享富贵。先皇准了,回京之后便拟了一道封赏的圣旨。圣旨拟好了,封地也圈画好了,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遣人去办。再后来,这道圣旨就被搁置了起来,直到被皇上发现。因圣旨上盖有皇家的印信,即便先皇已逝,皇上还是决定遵照先皇的意思来办,依圣旨而宣,封了林家的后人,也就是林孝之做南阳侯。”

“可这南阳侯是个不成器的,一夜成侯,不仅不思进取,反而仗着做了侯爷,在南阳惹出不少的事情来。听说,这南阳侯,原是有两位侯爷夫人的,却不知为何,一个病死,一个枉死,以至于后来竟没有人家愿意将女儿嫁到侯府,做这能享富贵的侯爷夫人。明家这是没得人选了吗?竟给明兰寻了这么一门亲事。这样的南阳侯,当真是给你提鞋都不配的。”

“家道中落。”顾长风轻轻说出四个字来:“明家自明兰的祖父过世后便再也没什么风光可言,若非如此,明家也不会长久的盘踞在邺城,甚至让明兰寄居在我顾家。原本,他们是想借着我东风再起,却又因为担心我失势,怕被我拖累而另选他人。南阳侯,虽不成器,却好赖占着一个侯爷的名头,对于明家来说,已经算是上上之选。况且,这门亲事,还是南阳侯亲自上门提的,明家自然觉得是被看重的。”

“这南阳侯的封地不是在南阳吗?怎么突然想起向明家提亲来了。”

“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撺掇的。”

“然后,听说你回来了,且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明家人私下一合计,还是觉得你更靠谱些,所以就又让明兰回来了?”

“或许有这个原因在,但明兰回邺城,还有一个目的。”

“寻找顾家庇护,我好像听谁说过这么一句。”颜素问敲了敲脑壳:“对了,我想起来了,是尔容与幼白说的,她们好像还说,说明兰回邺城是因为明家在外头闯了祸。我一直想要问你来着,这明家到底闯了什么祸。”

“南阳侯死了!”顾长风先是说了五个字,紧跟着又说了四个字:“明兰杀的。”

“明兰杀了南阳侯?这既是杀了人,怎么还能跑到邺城来?来就来了,还跑到顾家,跑到相府,这是明摆着求言卿你徇私舞弊,帮忙遮掩吗?”

“明家的确有这个意思。”顾长风按住了想要原地转圈的颜素问:“就是因为忙着处理这件事情,才没顾得上将明兰送出府去,也才让你有了今日的落水之灾。”

“处理,怎么处理?难不成,帮着明兰说情,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先别急,看看这个。”顾长风将一样东西递给了颜素问,打开,是一个小的女子常用的那种方巾。方巾上绣着一朵黄花,黄花旁还配着几个字:“明日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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