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
“不起!”

颜素问任性的盘腿而坐。反正,她在这位顾大人面前已经毫无形象可言,所有狼狈的模样几乎都被他看到了。

顾长风蹙眉,又问了句:“起,还是不起?”

“不起不起就不起!”颜素问边说还边翻白眼给顾长风看。

顾长风觉得两侧太阳穴处有些疼。他见过不少女子,有民间粗妇,有官邸贵妇,还有深宫内院里那些各怀鬼胎的嫔妃娘娘,却唯独没有见过像颜素问这种“泼妇”!

按照常理,他应该是讨厌的,应该会让云飞把她从马车里丢出去。可他,竟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有趣。

“你,当真不起吗?”他用右手拇指按压着一侧的太阳穴。

“不不是不起,是我起不来。”

得娘亲杜若的真传,颜素问深谙女子任性也得有个度的原则。她第一次说不起,是因为她生气,而这位顾大人,就算脾气再差,也不会跟她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毕竟,是他动手在先,她任性在后。

第二次说不起,是在告诉对方,她生气了,而且是在生他的气。

顾长风愿意问第三次,就意味着是在给她台阶下,她要是还任性,免不了会被丢出马车,扔到山道上。

这大人的脾气,也是不容小觑的。

“我是真起不来。”颜素问指着肩膀:“我受伤了,浑身疼得厉害。要不,大人您扶我一把?”

顾长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民女知道这很难为大人,但看在民女是被大人您给摔下来的,您就勉为其难的伸只手过来,行吗?”

谄媚的语调,配上那双狐狸一样眯起的眼睛,顾长风越发对他这个还没有过门的小娘子好奇了。

“多谢大人!”眼见着对方把手伸过来,颜素问赶紧抓住,借力使力想要站起来。

“砰!”脑袋磕到车顶,伴着马车颠簸,她竟一下子扑到了顾长风身上,且嘴唇好巧不巧的与他的碰到一起。

呜,牙疼!她觉得自个儿的嘴皮子都要被他给撞破了。

刚想动一动,就发现自个儿被他箍得紧紧的,四目相对,有些尴尬。

“那个”她努力与他拉开一些距离:“我不是故意的,这是天灾,不是人祸。”

“我知道。”顾长风松手,这次是轻轻的。

颜素问嘿嘿一笑,向后退了一步,用极其乖巧的姿势坐到了一旁。

唔,口腔里有些腥味儿在蔓延,估摸着是被牙齿给碰出了血。她先是抿了抿嘴,接着又用手摸了摸唇。还好,没有血。

这边,颜素问在意的是自个儿的嘴巴有没有被磕破了。

那边,顾长风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小动作,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

他故意将脸转到别处,用来遮掩心湖中那丝微乱。

回到颜府,已是酉时。

从顾家的马车上下来,颜素问直接愣住了。

府外,竟黑压压站着一群人。

显然,这些人不是来迎接她的。她摸摸鼻子,往马车里看了眼,脚步有些不灵便的往前挪了一步。

“小姐!”幼白也下了车。

作为颜素问的贴身婢女,幼白自是跟她一道出的静心庵。颜素问被顾长风叫到了自个儿专属的马车里,幼白虽觉得不妥,可当着宰相的面儿也不敢提出异议。

这一路,她所乘坐的马车一直都跟在后面,颜素问在马车内发出的那些动静,她隐隐约约也听到了些。

这会儿,见颜素问行动有些不便,就忍不住问了句:“顾相他把小姐怎么了,怎么才走了一路,小姐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个样子?

哪个样子?

颜素问先是看了看自己。嗯,她腚疼,腰疼,走路的时候,难免下意识的去扶一扶,按一按唔,这种情形,很像是她被顾长风给欺负了一路。

想到那个“欺负”,她的耳根处禁不住一热。

“在马车上坐久了,有些僵硬。”

“顾相家的马车上没有软垫吗?”

“有!不仅有,而且还很厚,很大,很软和的。”

才说完,颜素问就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这些话,虽是事实,可落到旁人耳朵里,显然会产生更大的歧义。

“我发誓,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奴婢知道了。”幼白回眸狠狠瞪了顾长风的马车一眼:“就算小姐是顾相未过门的夫人,顾相也不能这么欺负小姐,而且他,还在这个时候赶小姐下车。”

颜素问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力地看着幼白:“幼白乖,咱能不说了吗?”

“嗯!”

幼白点头,可眸光里却写着:我明白了,小姐是不好意思,是害羞了。

嗷!

她以手扶额,差点想要发出郁闷的狼叫。

“幼白,你扶小姐我回府吧。”

“是!”幼白俯身,伸手,动作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走到颜白术跟前,颜素问行了个礼。

“大伯父。”

“回去吧,你祖母还在院儿里等着你呢。”

“是!”颜素问起身,又到了秦婉茹跟前,轻轻唤了声:“大伯母!”

秦婉茹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倒是与秦婉茹站在一起的颜沐芸用眼神狠狠剜了她几眼。颜素问瞧见了,只当没瞧见。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顾家已经决定退亲了吗,他们怎么”

“看来这退亲只是顾老夫人的意思。”颜白术的小妾,府中人称谢姨娘的谢灵韵牵着女儿的手走了过来。“顾相他,似乎挺喜欢素问的。”

“喜欢?顾相怎么会喜欢一个才从乡下来的丫头。”颜沐芸甩了下衣袖。

“这喜不喜欢凭的是感觉。”谢姨娘温和的笑着:“若以出身论的话,这京城里,怕是只有那些王侯将相家的姑娘才能配得上顾相了。再说,缘分这种事情,有时候也得看老天爷帮不帮忙。”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秦婉茹白了谢姨娘一眼,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她虽对颜白术一往情深,却奈何对方似乎根本不领她的情。在府中,她因不是原配而遭颜老太太的白眼,又因入府后不久,夫君就纳了谢氏进门而遭下人嘲笑。这十几年,她强颜欢笑,为得也不过是有朝一日能扬眉吐气,在这颜家真正的站稳脚跟儿。

眼瞧着一切都有了希望,却平白无辜被一个打从乡下来的颜素问给搅黄了。

秦婉茹恨呐,且恨的咬牙。她顾不得颜白术还在,转身拉住了颜素问逼问:“不是说退亲吗?不是说去陪老太太上山吗?怎么还从顾相家的马车上下来了?”

“大伯母,疼。”

颜素问揪着脸,她是真疼,因为秦婉茹用了狠劲儿,那指甲都快要掐进她肉里了。

颜素问这一叫,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包括那个原本坐在马车上并不打算下来的顾长风。

颜白术忍无可忍,看着秦婉茹的丑态,怒道:“回府里去!回你的院子里去!”

秦婉茹的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说!”

“大伯母让素问说什么?”

“你与顾相究竟是怎么回事?”

“颜夫人若想知道,可直接过来问本相。”

“大人赎罪,小妇人愚蠢无知。”颜白术又狠狠的瞪了秦婉茹一眼,大声道:“还不松开!你虽是素问的伯母,可这婚约之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老爷——”秦婉茹叫着,声音里不光有怨气,还有深深的恨意。

“滚回去!”颜白术怒指,秦婉茹的脸彻底的白了。

颜素问咬咬嘴唇,暗中扯了扯幼白的衣袖,两人眼神交换,也默默的进到了门里。

“夫人是不是完了?”进了门,幼白小声问:“大老爷他不会休妻吧!”

“妻是那么好休的吗?这成亲过日子不同于小孩子玩过家家,尤其是这成婚多年的夫妇,背后牵扯的东西太多。即便两人之间早就有了间隙,生了怨气,这该过的日子,还得照样过,该忍的气还得照样忍。”

“那这女子成亲之后岂不是很可怜?”

“是很可怜,所以千万不要成亲。”颜素问伸出食指在幼白跟前晃了晃。

“可奴婢瞧着,小姐这亲不成也的成了。”幼白一脸同情的看着她。

颜素问叹了口气,开始认真思索起逃婚的必要性。

“受伤了吗?”

顾大人抬起长腿,迈过颜家的门槛,站在台阶上,看着颜素问的侧影问。

颜素问回头,挤出一个相对不是那么尴尬的笑容:“多谢大人关心!方才只是被大伯母抓得紧了些,并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至于刚刚发生在门口的那一幕,还请大人即刻忘了。”

“那一幕!你说的是哪一幕?”

“就是——总之,大人全部忘了就好。”

“我记性很好。”顾长风说完,将目光移到颜白术身上:“颜大人医术高超,但这治家可不怎么样。”

“是,下官定当潜心学习这治家之道。”颜白术拱手:“容下官斗胆问一句,不知道大人与我家素问”

“下月初,我会亲自来颜府提亲。”顾长风的口吻依旧是淡淡的:“这些日子,还请颜大人代为照料我这尚未过门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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