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决定了捐赠,陆十七和李雍自然同意了八娘的建议。
中午一道用了饭,三人闲聊了一会儿,李雍被田庄上的管事找去问事,八娘要走,陆十七去送她,八娘就说起蔡君谟想把她许给苏子瞻的事情。

陆十七听了,看着八娘哈哈大笑。又遗憾道:“苏子瞻天纵之才,天性极是纯真,不过实在不是个做老公的好人选,当朋友,倒是不错。”

对此八娘也深以为然。

因听说苏子瞻来了京城,陆十七也很想见见这个千年一遇的奇才,对八娘道:“若是蔡叔父宴请苏家父子,你也给我捎个信,回头我也借机去拜访一回。”

对于陆十七这种想见着历史名人活体版的心思,八娘与陆十七也算同道中人,十分理解,笑道:“成,回头咱再找他签个名,将来留着传家,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卖一笔大钱。”

“丫头,咱能不开口闭口都是钱么?”陆十七有些无奈。

八娘笑道:“十七哥你是没有穷过,哪里知道在我这苦日子里过过来的人心里,钱是个多么重要的东西。”

陆十七撇了撇嘴,倒也懒得理她,为难了一会儿才开了口,说的话却叫八娘吃了一惊:“其实,若真论起来,苏家和你们家,以后还真是姻亲。”

那个,苏子瞻肯定不是娶的曾家的老婆,此人名盖千古,因此就算是他娶的老婆除了原配夫人王弗,八娘虽不知继室是谁,可也知道肯定不是曾家女儿。

“总不成苏子由娶了我哪个妹妹吧?”可这年龄也对不上号呀?诚然,古人娶妻年龄神马的不是问题,但苏子由确实比小十小十一大了许多。“难道我们家女儿嫁到他们家当的继室?”

“想象力贫泛,”陆十七表示鄙视,“史载,苏家兄弟虽属旧堂,且新旧两党斗争激烈,按说与你那未来的宰相弟弟分属两派,你二哥与苏家兄弟交好,也就不说了,未来的那位宰相大人,却和苏家兄弟关系一直交好,新党上台反扑旧党时,你那宰相弟弟,对苏家兄弟还是颇多照顾的。后来其子还取了苏子由的女儿。两家确实是姻亲无疑,不过,”见八娘又露出想找他套话的表情,陆十七连忙打住话头,表白道,“历史毕竟还是有所改变的,未来真的怎样,我可不知道。”

八娘明知道这家伙熟读史书,好奇心使然,每次都想从陆十七口中套套关于自己家那几个名垂文史与青史的兄弟是怎样的命运的话,偏这家伙能说的说,不能说的,是死不松口,见他这回又是及时的收了口,“切”了一声后,才撇嘴道:“爱说不说,我还不稀罕听呢。”

陆十七也不和她废话,因在田庄里还要待上一日,送她出了村口,也就返身回去了。

八娘带着五月进城时,天色已黑。

因是一身男装,并未带着幞头,头上只一支乌木簪挽了个发髻,再加上她身高上传承了曾家人高个儿的特点,长的极是高挑,看起来倒也是算得个翩翩美少年。且身着素服,显得极是温润。两人于街上一路缓行,八娘想着家里大概也过了晚饭的晚点,带上五月,去了北山子茶坊,打算吃完回家。五月倒是想去州桥夜市,那里小吃极多,难得出门一趟,她早就听说州桥夜市的名气了,可惜一直没有过去。

八娘却是想着北山子茶坊离自己的店铺不远,吃了东西,再去趟铺子里瞧瞧,与五月说了,又承诺得空一定叫她去夜市上逛逛,五月这才欢喜起来。

两人到了茶坊里,也未上雅间,坐在了楼下的大堂里,叫了店小二来,点了几个茶点并几样小菜,正吃着,就听到离的不远的几个儒衫打扮的在说话。

八娘见他们言语不俗,不由打量了一眼,就见其中一个儒生打扮的十七八岁的少年,意气风发,容长脸,虽说不算多英俊,可眉眼之间,光华流转,让人只一眼,就能在一群人之中,发现他来。

这个光华灼灼的少年边上,坐着一位边他略小一两岁的,比他略胖一些,不过一样的高大,但脸上表情却极端沉。

就听边上一位年纪差不多大的儒生笑道:“子瞻兄,今日能遇上你,实在是我等兄弟的缘份,都说京都藏龙卧虎,但似子瞻兄这般大才的,却是兄弟平生仅见,都道曾子固先生大才,兄弟却觉得若只论文采,子瞻兄却较子固先生更叫兄弟仰慕。便是子由兄,文采华章亦叫我等佩服,今日有幸结识,也枉今日出来游玩一场。改日一定等两位兄台去我家作客,也好叫我家中的兄弟们结识二位。”

因听他们提起自己最敬爱的二哥,八娘不免更是留心。

就听苏子瞻苏子由两兄弟连忙谦逊:“兄台谬赞了,我兄弟也极仰慕子固先生的品德文章,岂能与子固先生媲美。”

话虽说的谦虚,可苏子瞻的脸上神情,却无并分谦虚。

其实二哥的兴趣从来不在诗词上头,而在文章论道,说白了,苏大才子是个如今是个正满腔抱负的文艺小青年呢,而二哥却是个满腔抱负的学者。就好比这两人一个是青春十八的浪漫少女,而另一个却是恭敛持家的当家主妇般。两人虽同为八大家,其实上却不是一回事儿。

席间苏子由话极少,显得极是沉稳,而苏子瞻却是舌灿莲花,出口成章,偶尔吟诵一上句两句,自是满桌叫好不绝。

八娘与五月吃了东西,见天色已暗,便叫了小二来,付了银钱,想了想,又丢了一块银子给那店小二,指着苏子瞻那一桌道:“他们的账,爷也给付了。”

倒也不是她有多在方,或是钱多的没地儿烧了,能遇上这位将来于士林中大放异彩的兄弟二人,八娘很狗腿的觉得,这些儿钱,就当付了当年免费读人文诗词的稿费了。另就是,苏家兄弟后来评赞自己二哥“儒术远追稷下,文词近比汉京西”,单为这丙句,她请人次客也不冤枉。

因此丢银子的动作十分潇洒,话说的十分阔气豪迈。那桌官人们虽不能虽是寒门士子,可也显然不是城中富贵之家的子弟,其实并没有消费多少东西,得到这么大一块银锭,那小二的脸上满是喜色,道:“是哩,小的代那桌客人,谢谢这位爷了。”

心中虽然纳闷,不知这位小公子为何要代那桌客官们付钱,但他当店伙计多年,又是在这天子脚下,什么样的稀奇事儿没见过?钱主儿不说,他也不必多嘴寻问。总归自家生意赚了钱,自己还能从这多出来的钱中领些儿打赏,岂不美哉?

客客气气送了八娘和五月离了店门,这才回来,苏子瞻这桌也吃饱喝足,打算另寻地儿消遣,才要付钱,那店小二笑道:“刚才坐在几位公子边上的那位爷,已经给您几位会了银子了。”

苏子瞻当时正被夸的意气风发,哪里会注意边上坐了什么人?原本这群人里他家的家境还算好的,虽说是别人请客拉到了这里来,但他今儿真高兴,便打算这顿请,算是自己的了,却没想钱却被人给付了。

“店家可知道是谁?”

“这个,回这位公子的话,小的不知,那位爷倒是来过小店一两次,看着有些面熟而已。”

那店小二恭敬的答道。

“可是刚才坐在我们边上那位素服的公子?”一边的苏子由问道。

他因没怎么参与自己这桌人说话,对周围不免多打量了几眼,见那位小公子似是在留心听自己这边的人说话,再加上那位小公子长相不俗,气质清幽,看着淡然沉静,一双眼偏又显得清亮逼人,让人侧目,不由的就多打量了几眼。只倒是不知道他何时走的。

“正是正是。”

文人之间相互仰慕,默默无闻的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见这位店家的嘴中也问不出什么来,这几位儒生只当那位不知史的豪气公子,仰慕自己等人之才,也就呼朋引伴的出了门。

八娘又等了两日,蔡府上送了人来送信,八娘第二天用了午饭,便如约去了蔡家。

因晁家亲家母身体所恙,想念女儿,朱氏催着晁文柔回娘家一趟探望亲家母,八娘便把马车叫她用了,自己又懒得派人再去租辆车来,索性着了男装,也不带丫鬟,一个人去了蔡府。

蔡大人第一次见她时,她就着的男装,且也常外出行走的,两家里都知道她着男装是常事,这么的去,也不至于叫蔡夫人训了。

可蔡府上人到底未见过她着男装的样子,门房虽是认识她的,初见时也是一愣,倒看的八娘好笑。待报了名,这才被客客气气的请了进去。

再因她这一身打扮,那负责引她的婆子倒有些为难,也不知道是把她领去前院书房,还是领去后院的好,正为难着,刚好看到蔡夫人贴身的大丫鬟出来,一问,才知道夫人此时正与后花园里看那几盆宫中赏下来的秋海棠呢。

那婆子自松了口气,因想着这位干小姐也是常来的,索性把人直接领去了后园里。

待看到八娘的一身打扮,暖娘十分羡慕,蔡夫人也不介意,娘三人围着那几盆花说了会儿话,八娘是吃了饭来的,倒也不急着回院,蔡夫人便让人在亭子里上了茶点,此时深秋的午后阳光正好,娘三人正好一边赏景,一边闲话。

老爷今日把八娘叫来,是为两件事情,一是议那为朝庭捐赠之事,二却是晚上请了苏家父子来作客,也有让八娘相看的意思。蔡夫人心中有数,原还想着到时候把八娘按排在屏风后头,偷偷看一眼苏家兄弟的,这么一来,倒干脆可叫她出去陪着老爷接待苏家父子了。想到此处,蔡夫人原还打算说她几句的,也就把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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