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六姐姐。”
小十娘奶声奶气道。

六娘很喜她知理,便瞥了八娘一眼,笑道:“小十妹这不挺乖的?哪有你说的那么淘气?”

小十嘟了嘴,气道:“八姐姐最坏,骗六姐姐。”

七娘也抿了嘴笑:“六姐你别理这对冤家,也不知怎地,明明一个都十二了,一个只四岁,整日里斗气儿。”

因怕吵着老祖母,姐妹四人去了小院里的紫薇树下纳凉说话。

这处跨院,因院子里种了几株叶繁枝茂的紫薇树,因此就叫薇院,听说这几株老紫薇,还是曾祖母宜兴太君周老夫人年轻时亲下种下的,当初因家贫,无力请先生教学,因此祖父所学,都是由曾祖母宜兴太君亲传,那曾祖母也是位饱读诗书的才女,在临川和建昌军很有名望,便是如今父亲和大哥二哥提起来,言语中也极是尊敬,也因着曾祖母的原因,再加上江西之地本就文风昌盛,女子入学的也不少,所以她们姐妹们虽是女儿家,家里于她们识字读书上头,教的也是尽心的。

姐妹三人叙着话,又有小十娘在一边不时插科打浑几句,声音虽故意压的低低的,倒也热闹。

不知水觉的,便过了近一个半时辰,听到屋里老夫人咳了一声,六娘是服侍惯了的,知道祖母大概是醒了,便进了屋,倒了杯水上前,扶着老夫人漱了口,另沏了温茶给老夫人喝了一杯。

七娘等人也入了屋,笑问:“祖母睡的还好吧?”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又朝着小十妹招了招手,因中午时人多,倒也没顾上这不丫头,笑问:“小十妹儿,来祖母这边坐,听说你如今认得不少字了,可是真的?”

小十娘依着老夫人坐下,仰着小脸笑道:“是呢,八姐姐还教了我千字文,哪天祖母想听了,贞儿背给祖母听。”

老夫人就夸道:“真是聪明孩子。”

小十得了夸奖,不免得意,又道:“八姐每常给爹揉肩,爹总夸她,贞儿也会,也给祖母揉揉?娘说,做女儿,最要紧的就是孝顺。”

这话乐得老夫人又是一通夸:“瞧这灵俐丫头,等你再大些,再帮祖母捏肩膀捶背吧,如今丫头你还小呢,那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哪里有你八姐姐的劲儿。”

小十便有些失望,复又甜笑道:“嫂子在井里湃好了西瓜,我去请嫂子切了,给祖母端些来消消暑?”

老夫人因年岁大了,这些凉的东西并不敢多吃的,但见十小娘巴巴看着她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怜爱的,也不忍叫她失望,又想着刚好也叫这小姐妹几人吃些解解暑气,便笑道:“哪敢就叫你一人去了,让你七姐陪你一道去吧,回头端了来,也叫祖母享享我们小十妹儿的福。”

小十娘听了祖母的话,总算得着了件表现的事情,“嗖”一下就从椅上窜了下来,拉了七娘的手,一径儿去了。

八娘看着她迈着小腿跑的欢的样子,笑嗔道:“往常娘总说我毛躁,只看年十妹,我还算好的。”

老夫人黄氏听了这话,点着她的额头笑骂:“你也是个不知羞的,她才多大,你多大?尽和她个四岁的小丫头片子比了?”

八娘摸了摸头,抿了嘴笑,又说起帮着六娘装备了嫁妆家什的图样,说是二哥和父亲觉得不错,也叫祖母看看掌掌眼,若是祖母也觉得好,节后就送到木匠那里,让赶着做了。

老夫人一听是给六娘准备的,因六娘打小就在她身边服侍的,感情自不比旁人,哪有不上心的,倒催了八娘就去取来给她瞧瞧。

八娘见老祖母有兴趣,自然巴不得马上拿了来,因此自去了后院自己的屋里取去。

六娘因是说到自己的嫁妆,在一边倒不好吱声,只等八娘去了,才低声道:“祖母,咱们家中又不宽裕,如今那点子钱,也是八妹取了巧赚来的,并不是长久之计,如今家里才置上田产,再加上哥哥们还要就京赴考,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祖母回头也与爹说说,六娘的嫁妆就简便行,想那王家与我们家结亲,也不会在意嫁妆多少的。再说下面还有几个妹妹,上头三姐姐出嫁时嫁妆也不丰厚,没得六娘就特殊起来。”

老夫人听六娘这么一说,难免有些伤感,却又悯她懂事,拍了拍她的手:“祖母心中有数,这些事儿不该是你烦心的。”

六娘见祖母露出戚色,也就不敢再多说,暗自思量着得空与大哥或者二哥说一声也就是了。

却说八娘兴冲冲拿了一叠子图样来,不时七娘也携着小十娘端了一碟子切好的西瓜来,老夫人只象征的咬了两口便放下了,倒是小十娘自己吃的欢。

老夫人拿了帕子拭了嘴,取了八娘的图样来看,床,妆台,花架,琴台,长案,开光鼓凳,宝椅,矮几,花几,案头几,八仙桌,衣架,橱柜,倒是样样俱全。

老夫人黄氏也曾久居京中,曾祖父原为尚书户部郎中,后牵吏部郎中,身为四品大员的夫人,虽自家夫君为官清廉,可她也没少出入京中高官贵胄之家,是见过富贵的。

其它的倒也好,只式样别致些,与时下简极的家具微有些区别,只那床,却是大气的很,老夫人就单指着那床问八娘:“这床是什么式样的?祖母也算是见得多了,倒未曾瞧见过这样的。”

那床是拨步架子床,前面三级退步,配了月洞架,架上画了镂空的雕花图,一面是喜鹊登枝,一面是寒岁四友。

八娘就笑着解释道:“这也是我乱想的,一来是觉得这样的床若做出来,别人家没有的,也能给六娘的嫁妆添几分光彩,二是这式样看起来大气的很,上面又有镂雕,喜鹊登枝喻意又好,既是六姐成婚的大喜,又喻着六姐夫能得高中,到时六姐婆家的人见了,只怕也是喜欢的。且因床是要用上多年的,因此别的倒还好,只这床,制起来花费多些。不过如今咱们家也制得起就是了。”

老夫人连连点头:“难为你有心了,为你六姐想了这么多。这床好,就是祖母看着,也极喜欢,别的案几桌子什么的,也都好。”

一边说,一边递给六娘:“六丫头,你自己也瞧瞧,若有不喜欢的,只和你八妹说就是了。”

七娘是见着八娘每天画的,只管在一边照顾着小十娘。因是自己的嫁妆,六娘也是好奇的,见祖母让她自瞧,便也接了过去,一看之下,心里喜欢的什么似的,又一想这是八娘的心意,那些画稿都画的极为仔细,也不知她用了多少的心思,又感动,又窝心,不觉眼角就噙了泪花儿,含泪笑道:“八妹,谢谢你。”

“姐姐喜欢就好,我原还担心我乱画着的,怕祖母和六姐姐不喜欢呢。”见六娘眼角噙了泪,八娘笑道,又取了橱柜的,单给六娘看,“那些案几什么的,左右也不过是精致些,倒是这橱柜,妹妹用了心思的,姐姐你看,这橱柜分两层,上面一层放些平常不用的物什,下面两扇门打开,里面是两个空间,一边可挂上衣服,另一边是三层柜子,可放叠着的衣衫,下面还有两个抽屉,也可收些东西,这个制上一对,到时候并排在屋里放着,也大气的很,且这橱门上漆花,与床也相配。姐姐喜欢不?若是姐姐觉得哪里不好的,我再改,左右还得过了中秋,才能把这图样交到木匠的手上。”

六娘心里暖的象要化了水,哪里有不喜欢的,见八娘问她,忙道:“喜欢,都喜欢,八妹妹,我”

一时哽咽,把八娘拥到怀里。

八娘不欲她掉金珠儿,虽知她是心喜落的泪,可到底也是喜事,自当笑着才对,便打趣道:“六姐姐这还没出门,倒掉起眼泪来了,莫不是姐姐现在就想着出嫁的事儿了?”

六娘原还一心感念她,倒惹出她这么些话儿来,不禁破啼而笑,气得拿了粉拳就开始招呼她:“你个坏丫头,枉我才刚还一心念你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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