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简单点说,”小头目对戴红星说,“告诉我,古先生想让你告诉他什么?”
另一辆车又插到了这辆车的前面,司机猛地转了一下方向盘,嘴里骂了一句。

“安若曦在哪里?”小头目头问道。他的态度非常蛮横!

有那么一会儿,古铜真的以为自己受伤的耳膜出了毛病,听错了这几个词的发音。龚玉,这人问的肯定是这个名字,龚玉在哪里?可他嘴唇的张闭动作与龚玉的名字不符。安若曦,这才是他说出的名字。可究竟谁是安若曦呢?

会不会就是龚玉?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以解释的了。安若曦?

“我不知道。”戴红星说。由于恐惧,他的脸灰白灰白的。他的话是硬挤出来的,好像他的嘴里干巴巴的。“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小头目失望地摇了摇头。“我对你说了,我不想难为你。我问你问题,你应该给出我所需要的答案。你老实点,我也就不用多费事。”

他抓起一块轮胎铁,举起来,重重地砸在戴红星的小腿上。

戴红星尖叫一声,抱住了腿。

“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不会吃苦头。”小头目说,“可是你不愿意合作。你真的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个法院的执法官——”他举起戴红星的证件。“——被派去弄清楚安若曦是否已经在圣菲安家,却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他把轮胎铁重重地砸在戴红星另一条腿的旁边,地板颤动起来,戴红星往后退缩着。“你以为我会那么傻?”

戴红星口干舌燥,但他还是坚持说:“我不是一个人,我们有一个组。我们轮流与她联系,没有哪个人会一直知道她的下落。自从上月一号以来,我还没有见过她。”

大块头又把轮胎铁重重地砸到金属地板上。“但是你知道她今天逃跑了。”

“是的。”戴红星困难地吞咽着。

咣!轮胎铁又一次砸到了地板上。“这就是说你与你们组的其他人保持着联系。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组的其他人没告诉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这种情况只在需要知道的时候才通报。他们告诉我,我不需要知道。”戴红星的嗓音听起来就像砂纸的磨擦声那么粗糙。

“噢,真是这样吗?那可是对你太不利了。因为如果你什么事也不知道,你就没用了,也许我会杀了你。”小头目又把枪对准老杨。“我知道古先生是谁,可你是谁?”

“一个小人物。”

“那你还有什么用处?”小头目的枪上装有消音器。枪响了,听起来就像手拍在枕头上发出的声音。

老杨向后倒去,一动不动了。

古铜的心狂乱地跳动起来。

汽车里突然静了下来,外面车流的轰鸣声显得更响了。司机猛地转向,避开了一辆不打信号就变换车道的轿车。“这帮蠢货,我简直无法相信。他们以为这是赛车比赛呢,真是昏了头。”

大块头还是没有理会司机的抱怨,依然恶狠狠地盯着戴红星。“现在我让你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了吧?一个倒下去了,下一个就是古铜。再往后,猜猜该轮到谁了?”

“你反正会杀了我的,”戴红星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嗨,如果你肯合作,我们会把你捆起来,塞到随便哪儿的破棚子里。我们只需要你在星期一以前保持沉默。在那之后,就无关紧要了。”

“我怎么知道我能不能相信你呢?”

“你看看这张脸,像是对你撒谎吗?”

“星期一会发生什么事?”古铜问。他记得龚玉打算星期日乘火车回杭州。

“我叫你插嘴了吗?”大块头厉声喝道。

古铜摇了摇头。

“你已经在我的名单上了,”这个枪手说,“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昨天夜里就把那个女人抓到了,这会儿我们早就回到内地了,老板也就不会因为今天下午我们再次让她跑掉而冲我们大发脾气了,我们也就不必星期六的晚上拉着你们俩围着这该死的西宁瞎转了。”

提到内地,古铜的心里愈加感到火烧火燎。他十分清楚,这个枪手不会向他们泄露任何具体细节,除非他打算杀死自己和戴红星,尽管他说他不会这样做。

这个枪手把枪顶在戴红星的额头上。“也许你还没有认清形势,也许你还没有认识到,如果我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话,我的老板会怎么处置我。”

“喂,”戴红星说,“请听我说,我不知道你要我告诉你什么。我8月底被从武汉派到西宁,安若曦是我在这一地区执行的第一项任务。其他执法官已经在参与此事,他们才了解底细,我根本就不算是圈里的人。”

古铜马上想到,也许他能设法推延自己的死期。“我要比戴红星更了解她。”

枪手调转枪口,对准了古铜的脸。“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让你插嘴吗?”

古铜点点头。

“如果你他妈的这么了解她,那你为什么不知道她去哪儿啦?我们接到命令跟踪你。你们这帮人离开你的家去了调查局后,我们一直跟在你们后面。很显然,你们在到处找她。”

古铜没有作出反应。

“你说话啊!”枪手大叫着。

“如果我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许能记起她说过的话,她无意中说出的话也可能会暴露出她的去向。”古铜说。

“你真是好心肠,那你告诉我吧。”

“那你得让我活着出去才行。嗨,我和你一样恨透了她。”古铜说。

“老兄,我可不信。”

汽车又往旁边猛地一拐。

“她对我说了谎。”古铜说,“安若曦?她告诉我她叫龚玉,她丈夫一月份患癌症死了,她来圣菲是为了开始一种新生活。”

“噢,她丈夫确实死了,”枪手忿忿地说,“但不是死于癌症,她把他的脑袋打得开了花。”

古铜惊得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她的枪法比我还好,这不奇怪,是老家伙教她的。”

老家伙?古铜在心里思索着。他很想问问老家伙是谁,但又不敢,他必须装得像是在提供消息而不是打听消息。

“还有,她对你说过她为什么能买得起那幢房子吗?”枪手问。

“用她丈夫的人寿保险金。”

枪手愤怒地大笑一声。“是的,是有一份人寿保险金,没错。全是100的票子,分装成几袋放在他家里的保险柜里,足有200多万法币。她把他的脑袋打开了花,把钱全拿走了。”

汽车突然往边上一拐,车里所有的人都摇晃起来。

“嗨!”枪手怒气冲冲地转向司机。“如果你摆弄不了这玩意儿,就让三子开车。”

“我不是对你说了嘛,”坐在方向盘后面的那个人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开车的。全是这些黄包车和马车,它们猛地插到我的车前面,就像玩游戏,想看看在撞不到我的情况下它们到底能靠得多近。这真让公路都变成了乡村车道。”

“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讨厌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而这活干得糟透了,实在是糟透了。”

枪手又转回身朝着古铜时,古铜觉得自己身旁有轻微的动静,但他一点都没流露出吃惊的表情。动静是在他的右边,是老杨,老杨借着汽车后部阴影的掩护,把一个手指在古铜外脚踝处按了按,示意他自己并没有被打死。古铜想,老杨这样做的唯一目的是提醒自己,他也许打算干什么。

枪手把手枪对准了古铜。“那好吧,兄弟,我可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他的一个同伙窃笑起来。

“嗨,真的,”枪手说,“尽管相信我。我有个提议,也许你以为,这位执法官可以进一步证实你的怀疑。我给你30秒钟,你要就她的下落向我提供最准确的猜测。好好干,因为要是你过不了我这一关,你就完了。到那时也许这位执法官会认识到我干事是多么认真。”

古铜脸上的汗流了下来。“她告诉我,她星期日要回杭州。”

“当然。星期一她要出庭作证。还剩25秒。”

“那你就知道该到哪里去拦截她了——在她去作证的路上。”

“小子,她已经有两次差点送了命,调查局那些家伙是不敢再冒险叫她露面的,他们会像保护总统那样保护她的。关键是要趁他们仍然手忙脚乱、尚未安排好之际就找到她。还有20秒。”

古铜心急如焚。他想,我必须做点什么,我不能就这样让他打死,我必须——

就在这时,枪手旁边有人和他说话,古铜的反应神经绷紧了。

枪手低声咕哝着,侧过脸,枪手听着。“该死,老板会大发雷霆的。我们又没抓住她,警察那边的消息说,她在房子爆炸之前跑掉了。我们正在设法找她你?她到你那儿去了?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好吧,我会的这事快要办成了。你给老板打电话了吗?他会满意吗?不瞒你说,我真的很紧张我们会赶下一班火车回去。眼下我正跟你的一位老伙伴谈话,问他最后还有什么话要说。你有什么话要转告吗?好吧。”枪手龇牙笑着,叫古铜转过头

古铜稀里糊涂地问“喂?”

那个声音他有一年多没有听到过了,但他还是立刻听出了那种阴沉的语调。“古铜,我真希望我能亲眼看看你的下场。”

“赖恩吗?”

“你毁了我的生活。”那个声音说。

“听我说。”

“你毁了我的前途。”

“不,这不是事实。你告诉这帮人把,我们需要好好聊聊,我们需要谈谈这件事。”古铜说。

“我父亲会为我感到骄傲的。”

“赖恩,我需要知道龚玉的情况。”

“可是你偏要插手干预,偏要证明你是多么的聪明。”

“她在哪儿?”

“你想把所有的功劳都归于你自己。”

“她为什么要跟你逃走?你把她怎么样啦?”

“这与我将要对她做的事情相比是微不足道的。还有,那些人将要把你怎么样——我希望他们慢慢干那件事。”

“赖恩!”

“现在谁他妈的更聪明?”

古铜看到赖恩说完之后就从后挡板跳下了车

枪手仍在龇牙笑着。“之前,你的老伙伴要我告诉你:‘再见了,上海。’”他大笑起来,举起了手枪。“我数到多少啦?15秒?10秒?哦,让它见鬼去吧。”

但是,就在这个枪手的手指要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老杨使足力气跳了起来。虽然他受了伤,但他飞起一脚,把枪口踢偏了。手枪发出沉闷的声响,一颗子弹穿透汽车的顶篷飞了出去。

古铜拳头狠狠砸在枪手的两眼之间,随即扑过去夺枪。大块头被他一撞,失去了重心,砸到坐在他一侧的那个人身上,又反弹回来跌到另一侧那个人身上。在车厢狭小的空间内,身体与身体猛烈地互相碰撞着。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司机回头看了一眼这乱作一团的场面。汽车猛然摇晃起来。

车厢里几个人扭打到了一块。古铜一脚踢中一个枪手的小腹,接着又伸手去抢大块头的那支枪。此时,他旁边还有一个人也在奋力反抗着,是戴红星。这位执法官一拳打在一个枪手的脸上。随即扑上去夺他手中的枪。前面坐在乘客座位上的那个枪手开始翻越低矮的隔栏要往后面来。大块头又开了一枪,子弹又从车顶篷射了出去。古铜猛劲一推,所有的人都向前倒去,众人身体的冲击力把前面的那个枪手又撞回到乘客座位上去了。这几个人挣扎着,身体又往前冲去。他们压倒了隔栏,摔倒在车前部,把司机挤得紧贴在方向盘上。

“不!”汽车撞上了一辆轻型运货卡车的尾部,司机尖叫一声,狠狠踩了一下刹车,打算猛打方向盘以避免再次与卡车相撞。可是那几个人扭动挣扎的身体把他死死地压在方向盘上,他根本扳不动方向盘。汽车失去了控制,司机只能惊恐地眼看着汽车冲向旁边的车道,撞上一辆轿车的车身,倾斜着向右侧翻倒过去,向前滑行了一段,与另一辆车擦身而过,然后歪歪斜斜地朝公路边上猛冲过去,冲过护栏,翻了好几个滚,最后停了下来。挡风玻璃全撞碎了,车里的人头昏眼花,一个劲想呕吐。

古铜被摔得喘不过气来了。他静静地躺在一堆横七竖八、一动不动的人中间,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看上去都是双重的。他很纳闷,为什么自己睁眼看到的不是顶篷,而是车的左侧。随后他意识到,汽车翻了,左侧成了顶篷。时间似乎凝滞了。他从震惊中醒过神来,时间又恢复了流逝。他闻到了一股汽油味,恐惧催促着他赶快行动。汽油味非常浓烈,呛得人透不过气来。他想,我的天,油箱肯定是摔裂了。

他摸索着朝前挪动了一下,掀掉压在身上的一具人体。恐惧催促着他。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灯透过撞碎的挡风玻璃照射进来。老杨,我得找到老杨,还得找到戴红星。他心里一惊,意识到刚才他从自己身上推开的那个人就是戴红星。戴红星那呆滞的眼神,还有他脑袋那怪异的姿态,清楚地表明他的脖子已经扭断了。老杨!他在哪儿呢?有一个枪手发出了呻吟声。古铜寻找老杨时,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两扇前车门都被人体堵住了,汽车是倒向一侧的。处于强烈汽油味的包围之中,古铜感到自己陷入了困境。他暗暗祈祷,但愿后门没有被卡住。

又有一个枪手发出了呻吟,另一个虚弱地举起一只胳膊。古铜用手和膝朝车后部摸索着爬过去,正好看见了老杨。借着透过打碎的挡风玻璃照射进来的车灯光亮,他看见他的嘴大张着,血正在往外流淌。

他的眼睛也睁着,不过已经没了光泽。但也许他只是被打昏了!也许他没有死,古铜笨手笨脚地摸索着,想找到他的脉搏,但没有成功。

有个枪手恢复了一点力气,嘴里骂了一声。与此同时,古铜闻到除汽油以外的另一种气味,是烟味。车厢里烟雾弥漫,呛得古铜直咳嗽。他意识到,汽车就要爆炸了。他赶快朝车的后门爬去。这一急速的移动使车身向后倾斜过去。这是为什么?车身是躺在什么东西上的?他来到了后门。由于汽车是倒向一侧的,所以车门成了水平方向的了。他抓住车厢底部的门闩,用力一拧,门动了,他高兴地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后门没有卡住,他推开车厢底部的门,挪到门的上面,又感觉到车在倾斜。突然间,他脚底向下滑去。慌乱之中,他抓住了后门的边缘,差一点就朝着他身体下方川流不息的汽车车灯跌落下去。

他不禁倒抽了一口气。他明白了,汽车肯定是撞毁了一段正在修复的公路上的护栏。这段路是在一道桥上。汽车的后端伸向空中,车身十分危险地悬在没有侧栏的桥上。他自己挂在半空中,下面是一条繁忙的桥下通道,迎面而来的车辆在他身下呼啸着驶过。他只要一松手,就会摔到下面距他20英尺的公路上,很可能把腿摔断。疼一点倒是没关系,关键是紧接着他就会被车撞死。

他挣扎着,奋力往上爬。但随着他身体的每一次晃动,汽车也在上下摇晃,随时有可能整个地倾翻过来,连同他一起砸到下面的车道上,把他压个粉碎。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跳得他直恶心。他不再心慌意乱地往翻倒的汽车里爬,而是一动不动地悬挂在水平打开的后门上,盘算着自己能否到达车尾的底部,然后抓住桥的边缘,再顺着桥往前移动,一直爬到旁边去。在他身体的下方,一块落下去的残骸堵住了一条车道。受阻车道上的汽车鸣着喇叭,拐来拐去地朝畅通车道上的汽车之间钻去。就在这时,古铜的头顶上传来了声音,他不禁缩了一下身子,车身又上下摇晃起来。

这时,有人向汽车的后部爬过来了,刚才的声音原来是那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那个审问自己的大块头昏昏沉沉地朝下望着,脸上满是血迹。显然,他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看到底下飞驰而过的车灯,他一下子愣住了。随后,他看见古铜悬挂在敞开的后车门外,他的神志一下子恢复了。他摸了摸衣服,显然是想找枪。后来他又想起来,枪刚才扔掉了。他转身朝车里面去了,车身又摇晃起来。

轰!一道明亮的闪光照亮了车的前部,是火,古铜想,汽油已经引燃了,油箱随时都有可能爆炸,汽车将在烈火中被炸成碎片。大块头很快重新出现了,迅速蔓延的大火紧追着他卷过来。惊恐之中,他开始往敞开的门上爬,然后又似乎意识到,那门承受不了古铜和他两个人的重量。他尖叫着举起他捡来的一把手枪,对准了古铜。

古铜想,没有选择了。他朝下望去,看到一辆卡车正打自己身下驶过,于是一松手,在大块头朝他开枪的那一瞬间垂直落了下去。与此同时,油箱爆炸了,烈焰吞没了大块头。此刻,古铜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下这辆疾驶的运输卡车上。卡车司机正绕过车道上的残骸,挤上相邻车道的车流,所以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古铜憋足一口气,砸到了这辆四轮卡车的顶篷上。他本能地缩起双腿,这是他在跳伞学校学会的方法。如果他没就地翻滚,如果他依旧保持直立姿势,他的头部和胸部就会遭到重重的撞击。古铜翻滚了几下,借着自己下落的力量和卡车的冲力,把手紧紧贴在卡车顶篷上,试图抓住一条缝隙、一块突出物或任何能阻止他下滑的东西。汽车隆隆地驶过黑乎乎的桥洞,更使他感到头晕目眩。他感到自己的双腿已经从卡车的后部滑下去了。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身后有个满身火焰的人体从桥上摔下来,砸到了公路上。更多的汽车喇叭声嘟嘟鸣叫起来,接着是汽车连续碰撞的咔嚓声。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膝、腿和胸腹部上,他关心的是自己向卡车后部滑过去的速度。他的手指使劲抠着车顶篷,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就要朝空中飞去,想象着自己摔到公路上,身后的来车以压顶之势朝自己猛撞过来的情景他的手抓住了卡车后门的顶边,可左手紧接着滑脱了。他用右手拼命扒住,又把左手伸过去重新抓住后门。他的膝盖死死抵住后门的中部,左脚鞋底踩住了宽宽的门把手。

驶出桥洞后,卡车加快了速度。古铜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爆炸的巨响。不用看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那辆汽车燃烧着的残骸如瀑布般坠落到桥下,砸在了公路仍然畅通的车道上。喇叭声、金属与金属的撞击声以及玻璃的破碎声响成了一片。

卡车放慢了速度,司机把车拐上了一条抢修车道。他肯定是从侧视镜中看到了身后车道上熊熊的火焰和爆炸的情景。他慢慢把车停下,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随着卡车速度的减慢,古铜抓得更牢固了。而就在卡车即将停稳的那一瞬间,古铜两手一松,落到了公路边的砾石上。就在司机走到卡车尾部去观看后面那恐怖的景象之前,古铜跳过公路,消失在附近一处农田的黑暗之中。

“送我到圣菲,我付给你们钱。”

古铜此刻正在一个车马店的外面。在刺眼的弧光灯下,他正对三个打算回到车上去的马车夫讲话。他们是运输农产品的车夫,拉车的马不高大,毛色是深色的。车上还有几箱青稞酒。

“伙计,我们正忙着呢。”其中一个车夫说。

“我们准备喝两盅。”第二个车夫说。

“没错,我们准备喝酒。”第三个车夫说。

他们三个同时窃笑起来。

“到圣菲我愿意出100大洋,你们可以用这笔钱带着老婆孩子想怎么就怎么喝。”古铜说。

那三个男人瞪眼看着他。

“100大洋?”第一个车夫问道。

“你听见我的话了。”

“不够。”第二个车夫说。

“那给多少才够?”

“200大洋。”第三个车夫说。

他们又窃笑起来。

“好吧。”古铜说。

那三个车夫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嗨,你出了什么事?”第一个车夫问。

“我出了车祸。”

“你看上去更像跟人打了架。”第二个车夫说。

“而且像是打败,被揍了。”第三个车夫说。

他们笑得前仰后合。

“掏出钱来,让我们看看。”第一个车夫说。

古铜给他们看了自己的现金,这是他那天离开圣菲之前从家里取出来的。“那么,你们是送我还是不送?”

“噢,送,我们送你,没问题。”第二个车夫说。

可是,马车到离圣菲还有一半路程的地方,他们远离了公路,上了一条昏暗的小路。

“这是干什么?”

“绕道。”

“抄近路。”

“停车休息。”

他们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同时亮出了刀子。

“把钱拿出来,伙计。”第一个车夫说。

“不只是那200元。”第二个车夫补充道。

“你所有的钱。”第三个车夫命令道。

“你们选择这个时机来抢钱,真是再糟糕不过的了。”古铜说。

他打断了他们的胳膊、腿和下巴,把这几个不省人事的家伙扔到了黑沉沉的沙漠里。然后,他跳到马车上,甩起了缏子,让马儿回到公路上,朝着圣菲疾驶而去。

龚玉。古铜俯身坐在马车后面。他两手紧握鞭子,两眼死死地盯着前方黑沉沉的公路。龚玉。他用力挥着鞭子。他不想把马车跑的太快,因为那样容易翻车,他必须慢点。万一他在偷来的马车里被截住

龚玉,他一遍遍重复着她的名字。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你是谁?安若曦到底是谁?

手表显示的时间为凌晨1点多钟,但他觉得好像应该更晚一些。由于过度的疲劳,他的脑袋一跳一跳地痛,眼睛里像是进了沙子,咯得难受。此外,刚才在汽车上的搏斗以及后来事故中落下时造成的满身淤伤和擦伤现在全在火辣辣地痛。跳到运输卡车上摔的那一下更是差点把他全身摔散了架。在过去的一年里,他自以为只要每天按时运动,如慢跑、哑铃等等,就可以保持良好的体格。但现在他认识到自己的体力已经有所下降,没能保持住专业水平的备战状态。

他气恼地想,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我把那种生活抛在了身后,打算重新塑造自我。我又何必做什么准备呢?

为了所有的一切!他坚持这样认为。他甩起鞭子,把马车跑的更快,我放松了警惕,真是太傻了!龚玉,他在内心呼唤着。

或许他呼唤龚玉的名字时喊出了声。他的喉咙发干,声带发紧。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向你的丈夫开枪?从你丈夫家里的保险柜里拿走200万?这到底是——那个枪手说的是真话吗?这些人说的都是真话吗?赖恩呢?他怎么会卷到这里面的呢?

现在他肯定是在大声呼唤龚玉的名字。在窄小的马车上,他愤怒的呼叫声更显得咄咄逼人。他指挥马车跑上黑沉沉的、漫长的盘山道时,疲劳和疼痛终于压倒了他,他再也无法抗拒涌上心头的烦乱情绪。他无法把它们驱散,也无法将它们理清。这就是他所感受到的爱吗?他能够得到一个完满的解释吗?当他找到龚玉时,她会作出令他信服的解释吗?或者说,他的情感恰恰相反——仇恨、愤怒、抑或背弃爱情?他真想救龚玉吗?

或者他是想抓住并惩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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