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进了顺天府衙,看着那马车被拉到了后院,端木序都没有机会动手。他不是忌惮护送马车的巡捕营,而是感觉到车厢内萦绕不散的灵力波动。之前那道骑马远去的挺拔身影,让他难以决断。如果弄巧成拙,那反而还会给潘家惹来更多的麻烦。
这一路上,端木序是默不作声的。一旁的潘知妍也是如此。

在跟着刘国范进入了府衙正堂之后,潘知妍突然“呀”了一声,然后看到四周投来的讶异的目光,才知道刚才冒失了。她微微地朝端木序靠近了一些,心中却惴惴不安了起来。

这一路上她都在盘算,如果自己真的被别人设局陷害,那么千方百计让自己誊写家信又是何故?她不断回想着,当时誊写的家信内容,幸好字数不多,而且因为字迹被浸染的缘故,好些字还是多次琢磨过才定下的,所以记得还算是清楚。其正文处的文字为:

“异地日久,甚是惦记萱堂。另外不知宝儿学业可曾有所长进,可曾进书斋,等此处诸事办妥,儿拟于十月底前动身返家。若事再有波折,归期则未定,今托人带十两银票一张,作急时之用。专此谨禀,恭请福安。”

在回想起这封誊写的家信内容之后,潘知妍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不妥之处。但她绝不认为是自己多疑,这封家信必定有问题。

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如果这个时候二哥在就好了,在文字方面做手脚,又怎么会瞒得过他?在文字方面做手脚?有藏头之法?想到此处,潘知妍便惊呼了一声,“呀”。

那誊写的家信,每行正好是十四个格子,她好不容易猜出那些模糊的字填好之后,变成了一封将要惹出大祸的信件。

“异地日久甚是惦记萱堂另外不知”

“宝儿学业可曾有所长进可曾进书”

“斋等此处诸事办妥儿拟于十月底”

“前动身返家若事再有波折归期则”

“未定今托人带十两银票一张作急”

“时之用专此谨禀恭请福安”

其首字便是“异宝斋前未时”。从刺杀十三皇子的凶犯尸身搜出这样的信件,到时候潘知妍可真的百口莫辩。

十三皇子确实是未时在异宝斋门前遇刺。信件上的字迹也确实是她潘知妍的。

即使她辩称自己根本没有雇凶杀人的动机,但哪里有一点说服力。她可是潘家的三小姐。她的身后是潘家,是宫中的八皇子,甚至还牵扯上絮白公主赵落葭。

一旦牵连到这些,那么事情就不是她潘知妍所能掌控的了。

这封信可千万不要落到镇抚司的手里,不然到时候必定掀起滔天巨浪,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因此而掉脑袋。

潘知妍惴惴不安,往端木序所在的地方靠了靠,心想着能不能孤注一掷,从后院中将信件给取出来。

端木序看着潘知妍微微惶恐的神情,再想着这丫头让自己去取车厢内的那封信件,心中早已猜出这刺杀一案说不定还真的和潘家有关。

他在心中在盘算如何从中帮衬一下,不仅仅是因为这潘家老三,更因为那个大头的潘家老大。

不过未等端木序想出应对之法,顺天府尹刘国范带着府内刑书便开始要做笔录。

事发之时,旁观者众多,但被镇抚司李牧盯上的人不多,如果细细琢磨这两人身后,说不定还真不是凑巧那么简单。

毕竟之前在凤来阁打过交道,刘国范面露和蔼之色。

“你们也知道,这可是通天的要案,所以还希望两位帮忙一二,将路上看到的一切,事无巨细,都一一相告。”

刘国范的态度是诚恳的。毕竟这宪京城中,甚至这大宪国内,为数不多的可以左右朝廷走向的世家,潘家就是其中之一。

“那是自然。”潘知妍尽量压了压内心的恐慌。

端木序和潘知妍说的无非是从凤来阁出来之后,一个是在闲逛,一个是到异宝斋中去看看。一个看到了前面道路中的吵吵闹闹,一个是跟随众人从店里出来后增加了一声感叹。

不管两人说了什么,刘国范哪里得到的有用信息基本没有,除了端木序提到了一句,好像看到了独孤横。

既然潘家和此事可能有关系,那么得让镇抚司以及顺天府把注意力转移到其它地方,端木序就看似无意地提到了这么一句。不过,他也确实看到了独孤横的出手,然后抽身离开。他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不过他相信一番追查之后,自然会有答案。

刘国范听到了独孤横的名字,觉得这事情越加复杂。不过要请这个律宗的天才人物前来问话,恐怕还得稍微费些事情。

在宪京城中,禅宗和律宗平分秋色,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律宗祖庭净严寺不比觉台寺,对平民开放极为有限,大多是闭寺苦修。其寺内的佛门大师,更是宫内或各家豪门之座上宾。

独孤横的天才之名在宪京城内早已人尽皆知,虽然早先竟然败在白序的手上,还让刘国范颇为吃惊。不过,事涉皇子遇刺,要请来问问情况也无不妥。

刘国范正要派人前往净严寺时,一道人影便进入了府衙的正堂。镇抚司指挥使李牧已从皇宫回来,脸色如冰。

十三皇子的伤势比预想中的严重,宫中已经用了绝好的药物,甚至太傅也用灵气帮助控制伤势,但人依然处于昏迷当中。圣上暴怒,口谕只有两个字,“彻查。”

李牧进入到顺天府衙正堂之后,刘国范快步向前,简要讲述了刚刚的问话情况,并重点提及事发之时白序看到了律宗的独孤横。

“好。那就派人去请来问话。”李牧说完,便要去看看那凶犯的尸身。

在府衙的后院,见性的尸身被抬了出来,放在了一处黑木案桌之上。旁边有仵作还有巡捕营的人,但没有一人敢上前动手。

在见到府尹大人和镇抚司李大人前来之后,这些人纷纷闪让一边,让出通道。

李牧和刘国范疾步来到黑木案旁边,后面跟着端木序和潘知妍。虽然名义上是参与笔录,但刘国范不放心就将两人放走,便借口邀请两人一道去查看凶犯尸身。

而端木序和潘知妍正好借此跟着,看看是否有机会做些什么。

端木序看着那黑木案上的见性,才不久前错肩而过,如今已变成冰冷的尸身。两眼还是呈现震惊的状态,在临死前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件两百两纹银的差事,竟然要了自己的性命。

看着明显凹陷下去的胸膛,想必便是一拳便轰碎了五脏六腑,那独孤横下手还真是没有半点留情。端木序胡乱地想着,旁边的潘知妍故作镇定,不过终究还是没有敢看那黑木案上的尸身一眼,把头偏向了其它地方。

看着那胸膛前的凹陷,李牧内心中也有了计较。一个寻常的和尚,被一个至少是顶尖的高手所杀。

在见性的身上,翻出了他的度牒,李牧有些意外,“兴善寺?”。别人不知道这种地方,李牧却是知道的。几个月之前的火烧金帐兵就发生在其不远处,更何况有消息称,那里也算是密宗的一个重要分支。

一个来自兴善寺的和尚,刺杀十三皇子,又死在了一个绝顶高手的手里。

有问题。

按照十三皇子的身手,对付这样一个寻常的和尚,应该绰绰有余。为什么没有躲开呢?

后面来的高手,是没有来得及救人,还是要杀人灭口?

李牧搜出了度牒,然后在另一侧的内袋中翻出了一封信件。那信件被翻出来之时,端木序虽然并未侧身去看潘知妍,却能感知到这丫头心神乱了一些,因为她脚下不自觉地用力踩了一下。

李牧回头看了端木序两人一眼,又细心地看起了那封信件。

一封家信?

一封写给家中母亲的信?

一封惦记自己孩子的信?

这还是和尚自己写的信吗?

难道还是个花和尚?看着语气,又不太像。

一封古怪的信。

更奇怪的是,这字迹如此娟秀,明显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一个和尚,怀中竟然藏有一封女子代笔写给家中的信。

每一处都透出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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