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胡子的心思转了又转,拱手说道,“还望老前辈指点迷津。”
文君实看了看眼前这个满脸胡须看着粗狂其实内心精明无比的家伙,欣赏地笑了笑,但并未回答什么指点,反而是问了一个问题,“李义士难道认为皇宫里的那个皇帝会因为范家的一番言辞,就忘记了在启南马场的事情?”

李大胡子脸色变了又变,万万没有想到对方连这一点都知道。世人只知道流窜在启山一带的李大胡子,或许有些知道他叫李逵,却极少有人他本命叫李兴全,当年启南马场的牧务。要不是马场遭遇不明的毒害,大批的军马不断病死,他自知难以脱罪,便带着手下兄弟潜逃。至今也想不明白怎么马场上的大片大片的草地变成了毒地,而军马就此病死,从最初的猜疑为投毒,但后期的发展却远远不是人为投毒所能解释。

当年的隐秘被对方一语道破,李大胡子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回道,“李某只想能够安稳过日子就行。”既未承认,也未否认。

“在这世道,要过安稳日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多些朋友总是要好过一点,不然当年要出幽州就不那么容易了。李义士,你说对吧?”文君实依然不疾不徐地说道,好像在评说做人的道理。

文君实说得简单,李大胡子却觉得如遭雷击,“敢问当年可是前辈出手相救?”带着兄弟从启南牧场一路奔逃,一路都还算顺利,在通过幽州城时,可能是朝廷的通缉令下来,全城封闭搜查。李大胡子等人本来就候在城门旁边就要出城门,这么一下就陷入绝境了。不过当时不知怎么的城门处一阵骚乱,李大胡子等人哪里还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趁乱出了城,才捡回来性命。此后对于此事,众人虽不明所以,但都记在心上。

“难道见到故友之子落难,我能袖手旁观?当年我和泽深兄也算志趣相投,无奈天妒英才。自此后,我能照拂的,自然也会照拂。”文君实目光落在远处,可能勾起些许往事。

李大胡子哪里还不明白,立即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自从父亲故去,家道顿时没落,要不是有个家父的故友常常托人接济,他哪里有饱饭吃,更何况后来还借此到启南牧场里谋了个差事。他一直不知道之前那些年救助自己的是谁,想不到便是名满天下的文御史。

文君实也坦然地受了他的三个响头。“因为身份不便的缘故,有些事不能让你知道,也不好让你参与。”

李大胡子自然明白,这被朝廷四处通缉的文御史,这些年来想必时时处处都站在风口浪尖之上,朝廷的追剿可从来没有松懈过。

“文叔以后有任何事情,敬请吩咐,小侄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大胡子的称呼也变了。自从母亲也亡故之后,特别是从启南牧场逃亡之后,他既没有妻室,这世上也没有太牵挂的人,不过今日之后,至少有个文叔需要记挂和报答。

“今日能在此见面,想必也算是冥冥中的安排,我本没有打算将这些告诉你,让你继续当个逍遥自在的山大王也好。不过你一旦和朝廷中人有关联之后,我作为长辈就不得不提醒一声,不要幻想朝廷有朝一日会赦免和施恩,那是非常危险的。以后凡事便得多加小心。”文君实的口吻真的像一个谆谆教诲的长辈。

“小侄记下了。”李大胡子垂手在一旁,恭敬地回道。

“以后如有机会,可多与那范家接触,但不论如何,不得让自己陷入危险之地。另外,有空也可常来我这个小山村。”说完这些,文君实又背着手,佝偻着顺着村道往回走。

看着不断远去的那道佝偻的背影,李大胡子一下子觉得自己的担子重了好多,不过好像人生又有了新的奔头,不仅仅是抢些东西混口饭吃。

又要到夕阳时分,在太安镇等人的已有些按捺不住,焦躁的情绪在弥漫,特别是廖判官多次来询问是否要回庭州城,赵落葭的答复依然是再等等。无念也有些着急起来,虽说从山林后方慢慢摸索回来应无危险,不过万一碰上金帐兵搜山或其它变故。

好在高侍卫等人终于赶到了太安镇,无念等人才放下心来。高侍卫见到了赵落葭,便抱拳请罪,“卑职无能,请公主责罚。”赵落葭当然不会责罚,不过她想问清楚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虽然她隐隐觉得和之前的那一箭有关。

高侍卫便简略将探营的情况汇报了一下,并隐约提及受了点伤。赵落葭询问是否严重,得知不妨时才放下心来。不过如今形势也不乐观,敌兵势大,手上这点人无疑不够用。如今看来,金帐兵此次出兵的目的并不在自己身上,那么继续北上又是何故?庭州廖判官已派人紧紧尾随这些金帐兵,尽量摸清他们的动向。也不知道朝廷里又是如何应对。

赵落葭发现这调兵遣将决战沙场还真的不是自己喜欢和擅长的。在太安桥上的那一声不过是作为公主的担当而已。她还是喜欢自己的生活,既然有了退意,她也不想再继续,这些事情自然有人操心的了。

赵落葭要回宪京,范麓自然是高兴不过,但无念此时却走到赵落葭旁边,“高侍卫受创,恳请公主允许其回山。”

看到无念真人郑重的神情,赵落葭意识到高侍卫受创必定不轻,“宫中也有很多医术高深的御医,想必对高侍卫养伤有帮助。”对一直在身边护卫的高侍卫,赵落葭确实比一般人看得重些。

“在家里总比在外面好一些,关心的人要多一些。”无念回道,然后又转向身旁的师侄们,“迎接高师叔回山。”

“高兄此去,可能要一些日子才能再见面了,不嫌弃就来一口吧。”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潘子翰晃了晃手中的酒囊,递给了高侍卫。

高侍卫笑了笑,顺手接了过来,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潘公子的酒总是要好喝一些。”

无念一挥手,一阳教众人跟上,一人一马,或两人一马,慢慢消失在暮色中。

看着那些远去的背影,赵落葭终究未能挽留,她能明白无念真人的意思,高侍卫在宫中,又能如何安稳养伤呢,回山去总是要好得多。教中总有些师兄弟情义,而在宫中更多的是尔虞我诈罢了。

端木序来不及更多的感叹,旁边的潘子翰把大头凑了过来,这次不是递来酒囊,而是低声说道,“白序,金帐兵此次出兵行程难测,目标也不明,要不要和我们一道再去探查?”

潘子翰自然不死心,总是要查出个眉目,而端木序也在心中盘算,金帐大军往北,如果要杀敌或建立军功,总是要和敌人离得近一些。不过倒是要防着敌人军中的高手。

主意已定,端木序等三人也消失在往北的暮色中,而赵落葭则在庭州兵的护卫下,往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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