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启山横亘在大宪国北面,挡住了从北面刮来的严寒,可说是启南省以及再南面的宪京最为天然的屏障。
在整个大启山脉中,最为有名的应当是其西麓之上,清凉峰的银佛寺。

银佛寺本身便是佛家四宗之一禅宗的祖庭。更为世人知晓的,便是相传寺中有着佛祖真正佛顶骨舍利。据传当初佛顶骨舍利完好无缺,甚至连佛祖的双眼依旧。佛是金刚不灭之身,是故佛身经过孽火也无损。佛顶骨舍利呈银色,故称为银佛寺。

此时在银佛寺的山门外,站在一人,正是那云游在外的法隐大师。他眺望着西北,云遮雾绕中,既无夕阳,也无归鸟,却没有影响他的兴致。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未回头,说道,“如果这一次她都不出现,想必以后就更难找到了。”

“她的心思,我从一开始都不知道。这次不论她出现与否,该做的我都会做。当年未能做的,这次总要做到。”皇甫敬走到了法隐的身旁,和他并肩看着远处的云雾。

“当年她应该是何等绝望,她在意的一切都灰飞烟灭。”法隐叹息道,即使过去了多年,佛法修为精深,但那种苦涩和愧疚依然难以忘怀。

“当年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至今也未能了解清楚。但必定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不然不会搅得这般天翻地覆。”当年发生了太多太重大的事情,等皇甫敬有能力却探查时,很多事情早已无法追查。

“若非是为了帮她,我怎会如此助你?”法隐对着身旁的皇甫敬淡淡地说道。

“那是。我在你心里,便是那绝情绝义的人。也许她当初选择了你,可能要幸福得多。”对于法隐的敌意,皇甫敬心知肚明。

法隐本来已起波澜的心境,听到此话,更是一番波动。当初确认她心里不在自己身上,自以为堪透情缘,遁入空门,如今回头想想,自己如果再坚持,是否会有不同的结果。虽然万般皆是苦,但有些苦是不是自找的呢?

微微平复下情绪,法隐问道,“那小家伙你就这么丢在军营,不怕有什么闪失?你要知道,如果她知道这世上还有他的存在,想必不会那么绝望。”

“步入修行下境之后,保命应该问题不大。等我们找了她,自然会安排他们见面。”皇甫敬将目光从西北面移向了西南面,那里应该还在乱成一锅粥吧。

“文君实那边也是你透露的风声吧。”看着这个前朝国师,法隐情绪颇为复杂,原来憎恨其诡计多端,冷酷无情,此番又希望他能运筹帷幄,帮她达成心中所愿。

“这洛西和洛东本来就是他盘踞的地盘,既然在这里做事,当然能调动的力量就尽量调动。想不到当年满朝文武中,有骨气的就只剩下这个迂腐的御史中丞。”想起以往,皇甫敬也难免微微叹息。

“文君实是个认死理的人,也难为他一个御史中丞,如今反而要带领一伙人刀口上舔血,着实不容易。”

洛水之上,夕阳的余晖变淡。太安桥上,冲过来的金帐兵却更多。

无人去看那最后一抹落霞,眼中只有对方的生死。一日的黄昏,可能是很多人最后的黄昏。

端木序握着随身所带的军刀,刀身上夕阳的那最后一抹余晖就要退去,马上变成了一抹鲜艳的红色。长刀挥出,正好割在一名金帐兵的咽喉处,喧嚣的冲杀声噶然而止。

失控的军马正要再冲撞过来,长长的刀背在空中划出个半圆,然后拍打在马背上,一声哀鸣,那受到重创的军马便坠落进洛水之中。

噗通,噗通,坠落的不止一匹。

前面四人,后面一人,正好挡住了整个桥面。冲击而来的金帐兵马,受到桥面之限,同时抵达的也不过是五到六骑。

高侍卫手中佩剑如臂驱使,每杀一人,他都看了一眼身旁的无念师兄。“敌人的头颅终究要比梨花更大一些。”剑光一闪,人倒马翻。

别人不知道高侍卫何意,无念却很清楚,当年掌教考较二人修为之时,以剑斩楼观台边的满树梨花为题,高侍卫以精湛的剑法,将掌教吹落的片片梨花一一刺中,自认为胜券在握。不曾想,轮到无念出剑时,斩的不是梨花,而是整棵梨树。

高侍卫自然认为无念失败,未能刺中梨花。无念却辩解道,梨花今日斩尽,明年依旧盛开,一剑斩断树身,便再无落花的烦恼。让高侍卫失望的是,掌教竟然以无念堪透教义,而判他获胜。

“梨花,呀呀呀,”无念一再破戒,有些气急,“说就说,杀就杀,”随身佩剑一出,好似天女散花,不再是当年一剑斩断梨树,反而像飞花扑树,一个字一个人,总得要杀够数才好。

一阳教曾经的师兄弟如今并肩杀敌,金帐兵的人头就像当年的梨花。梨花落地,金帐兵落水,在剑光之下,都是生命的完结。

赵落葭看着身前四人奋勇杀敌,一双小手微微有些颤抖。刚才让高侍卫高喊“大宪国絮白公主在此久候”,那是公主身份所带来的责任使然,而作为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子,第一次看到鲜血在眼前流淌,听到人的惨叫和马的哀嚎,心神难免动荡。

端木序挑落一名金帐兵,再回刀击倒马匹时,正好扭头看到那张有些苍白的脸,心想如此害怕也还在硬撑,倒也不柔弱。但最后一丝余晖隐没,苍白的脸变得昏暗模糊。

看着一波波往前冲的骑兵,扑通扑通地掉下水去,达尔罕眉头微皱。堂堂金帐大军,难道就被几人给拦住了吗?

他一挥手,便有弓弩兵成排战立,借助岸边的灯火,箭矢没在夜色中,带着风声,向太安桥另一端的五人射去。

前排刚射完,后排又射,多少千军万马都倒在金帐的铁弓之下,达尔罕不信就奈何不了这几人。

对方不再冲锋肉搏,改成了如蝗箭雨,端木序等五人赶紧侧身,藏在马车之后,同时挥动佩剑,将射向自己的飞箭格挡开。

人藏在马车后,车厢砰砰作响,上面全是箭矢,而焦躁不安的青马被高侍卫死死摁住缰绳,不然少了马车的屏障,几人如何在这箭雨下求生。

箭雨不歇,有不少越过车厢,射在青马身上,马的哀鸣从大到渐不可闻,整个就扑倒在地。

看到了远处车厢倾覆,达尔罕下令改为火矢。

火光从弓弩兵的手中,划破夜空,点亮了桥的另一端。

车厢着火,逼得端木序五人不得不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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