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到金秋,拉泽除了惦记一些家里的事情,便最爱去那片草原,也不做什么,只呆呆地站着,一站就是大半天。
桑吉劝了几次,无果,也就随着她去了。

佟霜和曹良锦得空了会来看洛登一家人,桑吉请她们在太阳下喝奶茶,佟霜远远看过去,只见拉泽一个人立在那边,不由叹道:“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呢?”

曹良锦和桑吉也是无奈一笑,桑吉不愿说这些伤感的,左右看了看,拉着曹良锦笑道:“我瞧着你穿我们这儿的衣裳是越来越适应了,若不是知道你们从北京城来,我都分辨不出来呢。”

曹良锦也笑:“哪有这么奇怪呢,要我说,赶明儿我带一身旗袍来给你换上,你也是我们那儿的人了。”

如此便嬉笑过去,佟霜见洛登回来拉起曹良锦,笑道:“瞧我们,也没注意时候,洛登都回来了。”

桑吉也诧异洛登回来得早,便问如何了,洛登笑道:“我回来取点东西,怎么,打扰你们了?”

佟霜自然说没有,因又问牧场的事——叶禄生他们掏钱,和着洛登一起包办了一个牧场。洛登一拍脑袋,道:“差点把正事给忘了,今儿有几只母羊生了些羊崽子,我这正是要回来叫拉泽去帮忙呢。”

佟霜看了看远处的拉泽,道:“算了,还是咱们去吧。”然拉泽还是去了,远远地看见洛登,她便已经朝这边走过来。

佟霜只得小声问:“大哥也在那边吗?”洛登点点头,佟霜便道:“这怎么好,他们二人见了面,又该是尴尬了。”

桑吉却是摇头,看着拉泽回去拿背篓,道:“早些见见面也好,我看禄生大哥也许早就不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了,拉泽这些日子怎么过的,我是看得真真儿的。”

佟霜便不再说话,陪着拉泽一起往牧场去。

“禄欢。”曹良锦远远地就唤上了,几下就跑着过去。叶禄欢被晒黑了一点,骑在马背上的样子比平时更有一番男子气概。

叶禄生从帐篷里出来,见拉泽也在,勉强镇定着笑了笑:“你来了。”拉泽点点头,跟着他去收拾小羊。

新生的小羊羔小小的一坨,力气却还是有的,叶禄生抱起一个,不料羊腿一抖,摔了他一脸的泥,拉泽下意识地要去替他擦拭,不料叶禄生一躲,拉泽的手尴尬地停在了空气里。

叶禄安等也瞧见了,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笑着拉过叶寿珏:“珏儿,咱们到那边去。”

叶禄生见周围没了人,便要解释,拉泽却是快速将小羊羔装好,背着去了。

众人收拾好了,便一起到帐篷里吃饭,饭毕,拉泽突然冲着正和洛登谈笑的叶禄生道:“禄生大哥,我要嫁人了。”

“嫁给谁?”却是洛登先开口问。

拉泽将目光移向别处,似抱怨道:“前阵子旺达来求亲,还是哥哥你劝我答应呢。”

洛登又望了望佟霜和曹良锦,忙笑道:“我有些醉了竟然忘了,是我的错。”说着他又对叶禄生道:“届时来吃喜酒啊。”

叶禄生说好,望了望拉泽,又对她道:“恭喜。”

拉泽道谢,坐了会子便要回去。叶禄生见洛登已有醉意,便也起身道:“洛登这个样子,怕是不好回去了。”

拉泽皱眉,道:“这么爱喝酒,小心回去嫂子又得扯着耳朵骂呢。”

话是这么说着,拉泽到底担心洛登醉酒误事,只得请叶禄安他们好生看着。

叶禄生提了照明的灯笼跟着出去,拉泽一声不响地走在前面,叶禄生在后面小心地提着灯笼。

走到一片草地,风渐渐大了起来,叶禄生轻声叫了一声,拉泽回头去看,却是灯笼熄了。

叶禄生看了看天上,月朗星稀,笑道:“这么好好的月亮,不用灯笼也是可以的。”

拉泽见叶禄生无碍,便又扭头往前走,叶禄生顿了顿,还是问道:“那个旺达,该是很好的人吧?”

拉泽的脚步慢下来,过了会子小声道:“他挺好的,平日里也照顾我们得很,只是不识字,也不会念诗”这么说着,拉泽能察觉到身后的叶禄生有些无措,便又立刻道:“但他对我挺好的。”

“那就好。”叶禄生笑起来:“那我提前就祝你们百年好合了。”

拉泽明知他看不清,却仍是忍不住捂住了脸来遮掩哀伤:“这些话你先留着,等我嫁过去那天再说也不迟。”

“嫁过去?”

拉泽答应了声,又道:“是啊,他的归不在这边,他也是闲暇过来玩耍阵子,我跟他见过几次,谁知他就来提亲了。若是我嫁了他,便要跟他家去,挺远的。”

“只是见了几次面?”叶禄生皱眉道:“婚姻大事,怎么能这样草率呢?”

拉泽却是反问:“我听阿霜说,你们那儿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的女孩儿连夫君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就稀里糊涂地嫁过去了,岂不是更草率吗?”

叶禄生答不上来,只能跟着拉泽走,拉泽的头发很长,柔顺地散下来如同一段丝绸,风吹起发丝轻抚着他的脸庞,他正要说什么,却是脚下一空,直直地往一侧摔下去。

“禄生大哥!”拉泽立刻扑下去,狠狠握住叶禄生的手,害怕道:“你拉紧我!”

叶禄生踩了几下,寻不到一个借力点,他往下面一看,黑黢黢地一片,也不知道有多高。

拉泽拉扯得辛苦,叶禄生让她放手,拉泽只哭着摇头,说着什么“不能放”、“不能死”的话,叶禄生想去安慰她,偏偏又咳嗽起来,他来不及交代什么遗言,拉泽的手便和他分开了。

随后却是又一声叫喊,叶禄生能感觉到一个带有草原和阳光气息的人儿跳进了他的怀抱——是拉泽。

叶禄生想骂她傻,却在感受到拉泽紧紧环住了自己的时候,无奈地笑出来。

其实只是一个不高的山坡,下面有软软的草垫着,跌下去也不过是摔疼了叶禄生的后背。但是就在那一刻,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想着若是真的就要死了,他也得好好保护她一次。

事后洛登没少用这件事取笑他们,说什么他们这一带地势低平,他们跌落的小山坡,任何一个小儿都敢眼都不眨就往下跳。

叶禄生第二天一早来提亲,桑吉堵在门口,笑道:“哎哟喂,这一大早人都没睡醒呢,偏偏你都有精神来提亲。”她故意将“提亲”说得大声,引得躲在里屋的拉泽羞红了脸。

终于还是洛登回来,听了桑吉说了个原委才带着叶禄生进去,他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你和我妹妹的事,不过我这个做哥哥的无非是想让妹子幸福而已,桑吉说她昨夜回来什么话也没说,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你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说,她若是答应着出来,我就应了这门亲事。”

叶禄生道了谢,他站在拉泽屋前,道:“拉泽,我来了。我昨晚想了很多,想起你为我唱歌,你的头发,你的笑容,我一直在躲避你,是因为我觉得我不配得到你的喜欢,我是个罪人,我辜负了许多爱我的人,可是拉泽,我不知道该怎么诉说我对你的情感,就如禄欢昨夜告诉我的吧,‘若有一个姑娘,她虽不和我同生,但她却愿意与我共死,这样的姑娘我都错过了,那我就什么也都错过了’。”

“拉泽。”他鼓起勇气再唤她,听得拉泽哽咽着答应,叶禄生才问:“叶家大少奶奶只有一个,但是,作为叶禄生的妻子,你愿意吗?”

话音未落,房门应声而开,拉泽满脸是泪的站在房门口,说不出话来,却是死命地点头。

叶禄生和拉泽成亲之前,叶禄生又问了旺达,拉泽扭捏了半天,才道:“那是我胡说的,阿锦告诉我,让我用这个法子激一激你,我当时就想着,若是如此,你还是不为所动,我就死心了。”

叶禄生没有说话,他一开始还担心自己再娶,曹良锦毕竟是曹良瑟的姐姐,怕她心有怨恨,如今听得是曹良锦暗地撮合,他的一颗心也安稳下来。

拉泽见此,以为是叶禄生怪她撒谎,忙道:“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今后都不会再骗你,禄生大哥”

叶禄生笑着将她拥入怀中,语气温柔道:“你还叫我禄生大哥?”

怀里的人儿轻轻一颤,半晌听得有一个轻柔的声音混着飘落的格桑梅朵花瓣传来:“禄生。”

执子之手,与子共著。

执子之手,与子同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叶禄生在拉泽耳边轻声念着,轻轻笑起来。

喜宴办得极简,排场甚至比不上当初洛登和桑吉那次。

开席的时候却不见了新人,叶禄安和洛登急急地去找,终是佟霜反应过来,指着不远处的草原,隐隐约约能看见烛火的光,她笑道:“算了,我们就不去打扰了。”

叶禄生和拉泽坐在草地上,同样是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拉泽靠在叶禄生的肩头,她说:“我知道你的过去,我以后也会告诉你我的过去,禄生,我们不要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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