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儿听得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绿枝这是在让李盛给自己做媒。她认真地看了看绿枝,才道:“五儿何德何能让少爷为五儿操心?因此便罢了吧。”
绿枝却先是拉着李盛笑道:“五儿可不是一般丫鬟。我听老爷说过的,菱心姑娘是记挂着夫人的好,所以才不嫁,若是要嫁,老爷早就安排了;眼下五儿又不用守着谁呢,你若是推脱,我可不依。”

五儿急着要拒绝,谁知下人来叫李盛去李老爷那儿一趟,李盛只得搁了筷子,道:“五儿你放心,我在外头会为你好好留意。”他又冲绿枝暧昧一笑:“你先吃饭,夜里我再过来。”

绿枝点点头,送着李盛出了屋子,随后挥手又让其他人退出去。

五儿快速地掩上房门,便问:“芝娘这是什么意思呢?”

绿枝笑起来,她拨弄着自己的指甲:“这可怪了,不是五儿姐姐要离开的吗?也怪我拖得太久,不过,五儿姐姐不会是舍不得走了吧?”

五儿摇头,急道:“让我离开,芝娘随随便便找个理由便是了,何以要我嫁人呢?”

绿枝将头发放下来,一头青丝散满了妆台:“我这是在帮你,你若是嫁了一个良人,今后也不需要处处讨好他人生活下去不是?”

“处处讨好?”五儿不可思议地追问:“芝娘说的什么话?”

绿枝站起来,直逼着五儿退后几步,她冷笑道:“你之前不就是在讨好叶氏?现在瞅着元宝是李家嫡子,你就又使着劲儿,变着法的去讨好元宝?”

五儿诧异得很,她颤声:“原来这些年你是这样看我的?”

“之前我不让你走,是见你还有些利用价值。”绿枝将手放在五儿脸上,五儿只觉得脸上一凉,又听绿枝道:“你现在哭给谁看?五儿姐姐,你和我是好姐妹呀,现在我不好过了,怎么会让你安心下去呢?”

“我”五儿几乎就要瘫倒在地,好半天她才问:“绿枝,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绿枝冷不防听得五儿这样唤她,微微一愣,却又很快反应过来,道:“五儿姐姐还是去快去准备吧,你这番这嫁人可不是我那样仓促的。”

五儿随后凄凄地笑起来,道了一句谢便退下了。

她一个人慢慢往回走,细细回想起来,这么些年见了太多,自己却是陷得越来越深,越来越看不清。嫁人?许是好的,离了这里也算得了清静。

李盛出去几次便有了消息,说是省外的一家商户老板的侄子,李府上下的丫鬟莫不羡慕,都说这是五儿的福气。

府上得了绿枝的吩咐,说是入秋五儿就要嫁人,眼下还是像样地暂且住一住绣楼,那绣楼本是为媛媛备下的。

五儿一个人住在绣楼,除了每日为她送饭的丫鬟,便很少再见其他外人。那丫鬟不止一次看见五儿守着窗扉眺望,终于忍不住劝道:“五儿姐姐着急什么呢?离出嫁还有两个月罢了,届时你便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了呢,什么地方去不得?”

五儿没回话,只是敷衍着点点头,那丫鬟也想着五儿嫁去省外和自己也没有多大关系,因此也懒得巴结,多几次后便也不主动搭话了。

直到有一天又去送饭,刚刚将托盘搁在桌上,五儿便从里屋出来问她:“这是多久了?”

那丫鬟便答:“五儿姐姐是在问日子么?算起来,还有十天就立秋了呢。”

五儿点头说了谢,不再多言了。那丫鬟觉得没趣,便出门离开。

这厢李盛刚刚考完元宝背诗,正要出门去绿枝那儿歇息。元宝道了恭送,又眼见天黑,便让看门的都各自回去睡觉。那些人自然乐得捡个便宜,告了谢便都笑着去了。

元宝正要吹蜡烛,却突然听到有人在敲自己的窗户。他往一边看过去,却是一个瘦削的黑影。

“谁?”

“是我,五儿。”

元宝连忙过去将窗户开了,果然见到五儿站在外面,他小声道:“五儿姐姐快进来,别人看见就不好了。”

五儿进了屋子,笑笑道:“小少爷还好吗?”元宝点点头,又去倒了茶来,五儿接过,却又找不出什么话来讲。

还是元宝开口问:“五儿姐姐怎么来了呢?”五儿有些仓促,她道:“元宝少爷不要声张,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元宝答应,小心看着五儿的神色问:“五儿姐姐要嫁人了,反而不开心么?”

“如何开心得起来呢?”五儿叹了口气,忧愁道:“且不说夫家是如何的,我这边连他姓谁名谁也不清楚,怎么可以就把一辈子都寄托过去了呢?”她说完,又见元宝也是一副忧愁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唉,我跟小少爷说这些作甚?你又是听不明白的。”

谁知元宝却是一脸认真道:“我娘也这么说过,她说当年姥姥要她嫁给阿玛,她便嫁了。”

五儿没想到元宝会这样接话,好半天才安慰道:“少奶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再来,少爷对少奶奶也是很好的。”

元宝立刻道:“可是额娘不开心,自从有了花娘和芝娘,她就每日哭的比笑多,阿玛也少有来看她了。”

五儿看着元宝,小小的脸上却是弥漫着哀伤,怕是又想起少奶奶了吧?五儿不想继续说这个,只得勉强笑起来:“也说不定,或许那个人是个好人呢?这便真是我的福气了。”

元宝不做声,只点了点头。

“元宝少爷可是要休息了?”五儿将已经凉了的茶杯放下,道:“那五儿就先回绣楼去了。”

元宝便起身送着五儿重新从窗户那儿翻出去。五儿正要走,突然听见元宝冲她道:“可是你不是。”

她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刚要问元宝这是什么意思,元宝却已经将窗户关上了。

她也只得悄悄回去。

绣楼几乎没人看着,那几个守楼的老妈子一到了晚上便睡得雷打不动,五儿很轻松地绕开她们,自己回了屋子。

却是睡不着,她躺在床上回想着元宝的话,后自己又笑起来:“元宝少爷不过一个孩子罢了,我这样计较做什么?”等到了后半夜,她才明白元宝那句“你不是”有多大意义。

五儿对元宝说了叶蓉身为大户人家的小姐,为了家族结姻是她的无奈,可是,她五儿不是啊!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最普通的一个,某些事情又何必仰人鼻息?

那么,元宝竟然能对她说这样的话,是否是在告诉她,他会帮助她了呢?“真是孽障了!”五儿拿过床头的圆扇扇了几下,道:“能指望小少爷帮什么忙呢?”

第二天夜里,五儿扣响了元宝的窗户。

五儿这一病来得突然,绿枝找来大夫看了,说是受了风寒,需要静养。绿枝着急道:“还有三天夫家那边就要来接人了,这节骨眼儿上,五儿姐姐这病真是凑巧。”

五儿虚弱笑道:“也是怪我,昨夜觉得太热,便没用被子,谁知这窗户忘了关严实,吹了一宿就这样了。”

绿枝侧目,见了那几个婆子,骂道:“一群倚老卖老的东西,我看你们年纪大,就有心让你们做些清闲的活计,谁知守个楼也是老出差错。”

五儿见那几个婆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便又忙着劝道:“也怪不得她们。”

绿枝笑道:“是是是,你反正是个好心的人,这恶人就让我来做。”说着,立刻换了脸色,严肃道:“你们几个既然守不好,那我就重新安排,你们自己去管家那儿报名,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说着,绿枝调了几个人来,再吩咐了几句便又去了。

五儿躺在床上,好半天才敢深深地呼吸一次,这装病的法子自然是元宝替她想出来的,还细细嘱咐了小痛小病骗不了别人,五儿昨夜便用冷水淋了身子,自己只着单衣站在风口站了一夜。

她也疑惑问过:“这装病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病总有好的那天。”

元宝点头说是,又道:“过不了十五。那就不过好了。”

可她一开始,只是以为这是元宝任性时说的话罢了。

眼下给五儿送饭的还是那个丫鬟,这日她站在门外,听五儿在屋里道:“我这病虽不算厉害,可好好的传染给你也不好,以后你便将饭菜搁在门口,我自己出来取就是了。”

那丫鬟便在心里暗道五儿生病可不就是应了那句“无福消受”,自己偷偷笑了一回便去了。

就这么一直捱到出嫁前一天。

绿枝让人拿着嫁衣去给五儿试试,说是哪里不对也能抓紧时间改一改,五儿穿了说一切很好,自己的病也好了许多,想着再休息一会儿就更好了。绿枝自然是满口答应,让人将东西放好。

次日,夫家那边来接人,绣楼的丫鬟来找绿枝,急道:“敲门敲了半天了,五儿姐姐就是不肯出来,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绿枝冷笑一声,提步往绣楼上走去,她回头道:“你们先去让府外面的人再等等,新娘子马上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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