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刘府还是很有脾气的,两天过去还能隐忍不发。
陆老爷先慌了神,急急来找叶禄生道:“怎么和预期不一样?这刘府怎么还没个动静?”

叶禄生其实也没什么把握,却还是笑着劝道:“舅舅先不要自乱阵脚,这种情况谁先动谁就输了。”

陆老爷叹气道:“我知道这个理儿,但是若姓刘的还没个表示,我这番南下还有什么意思?”

“他不敢,”叶禄生笃定道:“同时得罪叶陆两家,他没这个胆子。”想他也曾在刘府呆过近一年时间,一些事情也晓得一二。

陆老爷仍是有些担忧,又碍着叶禄生在面前,不好说出口。其实叶禄生也知道,陆老爷也是个急性子,此刻他定在心中责备自己当天冲动,坏了他的生意,便笑道:“看来咱们不得不来个‘先发制人’”

陆老爷看着叶禄生,最后两人相视一笑。

刘府。

刘老爷这两天何尝不是担惊受怕,他就怕那天突然就有人告诉他,陆老爷离开广州了,到时候他的生意伙伴借此发难,刘府定会遭遇危机。

还好这陆老爷还在广州,命去偷偷打听的下人回来汇报的消息也大多是陆老爷整日闭屋谢客的消息。

刘洋也劝自己的父亲道:“如今是那陆老爷占优势,爹爹为何不肯退让一步?”

“他的侄子当众打你,我岂能尽如人意,我刘府也不是这样好惹的。”刘老爷耿耿于怀的还是叶禄生当众揍自己儿子一事。

刘洋知道自家父亲知道这样的后果,只不过因为他卡在中间才不好主动去找陆老爷,便道:“爹爹何必这样为了孩儿做些不应该的事,大不了我登门谢罪去。”

刘老爷摇头,正要说话却见下人回来复命,听得:“老爷,我今儿看见陆老爷大张旗鼓地往康爷家去了。”

“康老爷?”刘老爷扣着下巴,思索一番道:“他还是动手了,想必是想先把康家挖走这个老奸巨滑的!”

刘洋担忧道:“本以为陆老爷没有动作是等着看我们,没想到他们原来是老谋深算,这两天是在准备罢了。”

刘老爷似下了个艰难的决定道:“不可,洋儿,你和我出去,看来不得不委屈你一下了。”

片刻,刘老爷也乘着红顶轿子往康府去了。

下人来报刘老爷到府时,陆老爷和康老爷正相谈甚欢。

一听刘老爷到访,陆老爷侧眼看着叶禄生,叶禄生点头一笑。康老爷知道此刻陆刘两家关系尴尬,却也不得不领着家丁出去迎接,陆老爷笑道:“既是刘老兄来了,我也陪康老走一遭。”

待二人出去,刘老爷见陆老爷也出门来,心道他是给自己台阶下,便也来了个顺水推舟,上前笑道:“康老陆老安康,刘某前来拜见。”

三人相邀着进去,叶禄生在大厅等候,一见刘老爷便惭愧道:“禄生前两日莽撞,还望刘老爷原谅。”

刘老爷本是带着自家儿子来道歉,哪里知道这叶禄生却是先服软,便笑道:“哪里哪里,也怪老朽当日气急,没想到是禄生和洋儿玩笑罢了。”

刘洋在后面点点头,笑道:“叶少爷好啊?”

叶禄生也点点头,冲刘老爷道:“禄生也不想因着一阵误会让大家都损益,但是今日,还请刘老爷可以允许禄生带着刘少爷去个地方。”

刘老爷有些为难,但刘少爷想着如今大家相安无事最好,若他叶禄生还要发什么神经,大不了再打他一顿就是,便下了决心道:“也好,毕竟各位前辈还有要事相商。”

刘老爷担忧地看着,陆老爷拍拍他的肩,笑道:“年轻人有年轻人自己个儿的解决方法,我们这把老骨头就不要瞎掺和了。”刘老爷听得如此,便让二人去了,暗中吩咐刘家人跟在后面,小心看着。

叶禄生和刘洋走在前头,走过长街小巷,来到后山。刘洋眼见此地荒无人烟,加上寒风刺骨,便道:“叶少爷好兴致,暖暖的屋子里不待,偏偏来这里受罪。”

叶禄生瞧着后面跟着几个下人打扮的,说:“让你的人退下吧,我带你去的那个地方,需要清净些。”

“去哪里?”刘洋不知怎的,就是不愿离开半步,似前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怎么?”叶禄生轻蔑一笑,道:“你怕了吗?”

刘洋指着前方,大叫道:“前面是他的坟茔,你真以为我是傻的吗?”

叶禄生一把抓住他,往前拖了几步道:“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刘洋突然不再挣扎,反而冲着后年喊到:“你们都留在这里,谁都不许跟上来!”

叶禄生诧异,却被刘洋一把推开,眼见他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去。

两人来到知文坟前,叶禄生倒是诧异眼前的坟很新,像是翻修过的。

“你来过这里么?”叶禄生问。

刘洋点头,惨笑道:“来过啊,来过的可人就是没有了。”

“你不需要摆出这种表情出来,这里没有别人,你做作给谁看?”叶禄生不屑,在一旁席地而坐。

刘洋却是轻轻地拂了拂墓碑上的灰尘,墓碑上只有四字:“知文之墓”。

“你若真的珍惜他,又为何就这样让他英年早逝?”叶禄生记得,知文比自己小了整整五岁。

“我不珍惜他?呵呵,我不珍惜他?”刘洋转过身来问叶禄生,道:“真的是我不珍惜他吗?”

片刻,他蹲下来,小声哽咽:“明明是他不要我的”

叶禄生坐在一边,听刘洋慢慢地说起那段往事。

“从他进我屋子的时候,我就知道错了”

知文踏入刘洋屋子时,刘洋心中念念不忘地还是码头那个踹破面粉带的暴躁小生。因此他看清知文的脸之后,厌恶地挥挥手让他滚出去,不想知文却是自己主动凑了过来以后的一切,如水到渠成,刘洋第一次碰见这么青涩的人儿,他进入的时候,看见知文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他以为是他弄疼了他,便问他可还好?知文当时不发一语,只是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他当做这是默许,他以为他爱他,所以才这样毫不保留地献身。

后来他带他回刘府,知文面对他都是笑着的,刘洋一开始也觉得他应该是幸福的,便理所当然地留他在身边,直到有一晚,他突然提起叶禄生,要他给叶禄生一个轻松的活干,他看着他清澈的眼,吩咐等码头的事一完,就让叶禄生到刘府当管事。

但他不曾想到知文等叶禄生到了刘府后,对自己越来越冷淡,直到有一次他看见知文在写:“我想回去,去看看你口里的叶家。”

他当时大发雷霆,在下人还未来得及退出屋子,就那样霸道地占有他,他听见他哭泣和求饶,但他当时已被愤怒和嫉妒冲昏了头脑。

知文不再理他,谁也不见,刘洋也有不少事情需要应付,等他忙完一切,就急冲冲往回赶,他想着大过年的,知文要怎样他都答应,只希望他能原谅他

但是,他死了,穿着他当日初见时的破衣服,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如同睡着。刘洋不肯相信,他甚至直接扇了他一巴掌,哭着骂道:“你给老子起来!你起来你不是说你要回去么,要去看叶府么,只要你起来,我都带你去只要你起来”

最后,他忍受不了,他问了好多人,都说知文是死于暴病

此刻,刘洋看着叶禄生问道:“你怪我不珍惜知文,那么我问你,知文把你看得那么严重,他得了病,你怎么不知道?”

叶禄生被问住,他哪里知道这其中还有这段曲折,也接不上话来,刘洋冷冷一笑:“说我冷血绝情,我自问比不上你叶少爷!”

“不是这样的”叶禄生要解释,但却无从下手,他早知道知文待他不一般,却从未想到情爱这一层,时至今日,再多解释都像是自己的开脱。

“他曾说他喜欢梅花,我刘府之前从未种过,但因他开口,我寻了各地的最好的梅树,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看到第一朵梅花”刘洋已经陷在了回忆里,叶禄生不愿打断他,他知道这个结果尽管不尽如人意,但终究是画了一个句点。

困扰他多时的“知文,你究竟为何?”也有了答案——他爱他,他却不知道。

叶禄生比刘洋先下山,临走时他将知文给他的玉佩见到刘洋手里,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看眼前的墓碑,悄悄离去。

这厢,几位老爷的事情也已经弄好,次日便与各位告辞,陆老爷上轿后赞叶禄生原来是深藏不露的人,叶禄生谦逊一笑道:“还要舅舅多多指点。”

路过刘府,听得赶马车的车夫道:“诶,那不是刘少爷么?”

叶禄生悄悄看过去,见刘洋捧着一枝梅花走上前来,问:“叶少爷在上面吗?”

“在的。”叶禄生答应着,从轿中探出头来,道:“刘少爷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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