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鲁衙内,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对于家具,你认为是奢侈品还是生活用品?”
奢侈品?生活用品?这俩词鲁瑜都明白,可是却无法把这俩词和家具联系起来。

家具,也奢侈啊。一般百姓哪里买得起。

可是,它也是生活用品,不是神像一般摆在那里只能看,而是可以用的。

秦牧马上发现了自己的失误。在本时空,这个问题的确让鲁瑜无法回答。因为他下意识的会以为百姓不需要家具。

“这样,鲁衙内,你认为百姓,比如马行街上挑着担子的卖花郎,他需不需要家具?比如一张桌,一张床,一把椅子。”

“这个”鲁瑜陷入了思考。

他家的木器店是汴梁最好的木器店,一直以来,根本就不可能有卖花郎进来买家具。这不是开玩笑吗。就好像后世的劳力士钟表店,一个打工仔进去干嘛?找被藐视的存在感吗?

别说鲁瑜只是东家,不是掌柜,就算他是掌柜,他也不会在自家店铺里面看到卖花郎。

这问题,他还真的要好好想一想。

卖花郎需不需要睡觉?当然,但是他家里有炕啊。

他需不需要吃饭?当然,但是端着碗哪里不能吃?一定需要桌椅板凳吗?

“秦少爷,若是卖花郎吗,如果我们给他一张床,他肯定就要。可是没有这张床,汴梁的卖花郎一样几十年过来了。这个”

“”鲁瑜的一番话,差点把秦牧给憋回去。

俩人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

“鲁衙内,我再换一种说法。现在有两种赚钱的模式,一种是你可以从一个人身上赚十贯,记住,只是一个人;另一种是你可以从十个人身上,每人赚一贯。是在同一段时间内。你选择哪种?”

“我选择后一种。”?鲁瑜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为什么?”鲁瑜选择的这样快,到让秦牧有点奇怪。因为他给出的两个模式,赚的钱是一样多的。他本以为鲁瑜会犹豫一阵。

“从一个人身上赚十贯,这样对客人对商家,都是一种比较耗费精力的交易。而从一个人身上赚一贯,交易难度就会降低许多,花费时间也短。这样本金就可以流通起来,对铺子是很有利的。”

同样都是赚十贯钱,如果只做一笔,难度大,压本钱。而分成十笔的话,就会迅速回笼资金,让钱流转起来。这才是做生意的道理。

木器行为什么打折也要做生意?因为没有银钱的流动,真的是等死。哪怕赔本卖,也能收回点资金好让铺子能暂时运行下去。

“那这样就好说了。现在旧款的家具,也就是木器行同业的家具,就我的了解来说,卖的很贵,利润很高,就好像要从一个人身上赚十贯一样。我的计划,是要把价格降下来,分开十笔来做,降低单笔的利润,扩大销量。”

一听这话,鲁瑜连忙摇头道:“秦少爷,这件事可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如果要做成十笔交易,那就要有十件货。就是原来做一件家具的时间,要做出十件来。这样子,真的是杀了那些木匠也做不到呀!”

薄利多销的道理,鲁瑜怎么会不懂。可是限于现在的工业水平——就是没有真正的工业,根本无法做到机械化生产。一切只靠工匠的手艺,根本无法扩大规模。

既然无法扩大,那秦少爷这话不就是白说了吗。道理我也懂,可是做不到啊!

“鲁衙内,你做不到,我知道,但是我能帮你,帮诸位同行做到。”

“什么?你帮我?难道你”?鲁瑜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担心。

难道秦牧是另一个李维,看上了我们的店铺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绝不能答应!

“鲁衙内,你想多了。”秦牧立刻明白了鲁瑜的担心:“我对你,以及诸位的店铺,根本不在意。这样吧,我先说说我现在面临的困难。”

“”怎么,秦少爷还有困难吗?难道是要从新盖那个超级市场缺少人手?

“不是那个超级市场的事。”秦牧看透了鲁瑜的心思:“我现在缺人手。”

秦牧的确是缺人手。因为宜家的家具,是拼装的,就好像后世的乐高玩具一般,在出厂时候全是零件,要到客户的家里现场组装。

这个活,本时空没人能会。不说家具都是全新款式,就是这个模式大宋也没有。

家具都是整体买回家的,甚至更大件的家具,就直接在客人的府里做,省的进不去院门。

秦牧也无法改变这个情况,所以他只能在吴家庄培训组装工人。

吴家庄的人力已经被压榨到极限了,而汴梁客户众多,这个组装工人的需求很大。

这些人,都是经过工厂锻炼的,如果只是用来安装家具,实在是浪费。这不但浪费了人力,还拉低了生产效率。任英需要更多的工人来给他干活。他对于秦牧把有经验的工人大批派出去,也是很无奈的。

原来秦牧根本没想这些,他的心思全在钢铁厂上。说白了,就是汴梁的百姓,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根本就意识到这点。

可是这个上元节,不知是什么触动了他的内心最深处,在这个时刻,秦牧已经超越了钢铁厂,超越了他所占有的一切地盘。

秦牧的目光所及,不再是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一个个符号,而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说实话,秦牧在最初设计自己的战略时候,根本就没把汴梁城里面的百姓当人。那时候他一心只想着柜子给出的任务,全力在拯救自己的小命,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可是现在,他对自己性命的关心,不知不觉被放到了后面。

汴梁的百姓,天下的百姓,都不再是冷冰冰的符号,而是自己要用尽全力去守护的,一个一个真实的人,所以他自然就把木器行的人也当人看待了。

既然是人,也就是劳动力。

本时空的木器行都是手工业,而且大多数是前店后厂。前面卖家具,后面做家具。他们不但有着一批工匠,还有着大量的原料。

这些东西,如果自己不出手,就全会变成沉没成本。这是一个后世的概念,简单说就是工匠和原料以及店铺,等等的一切,如果算作成本的话,它已经无法带来半点利润了。所以这就是沉没成本。

但是如果自己出手,就能盘活这些成本,让沉没成本变成宝贵的资产,同时带来可观的利润。

秦牧的计划是,让木器行整体都参与到新款家具的产供销链条中。

从原料,到店铺,到销售,到安装。这其实都是自己所欠缺的,而这些,恰恰是木器行能提供的。

木器行本身就是做家具的,他们存着大量的木料,依靠他们自己的能力,完全不能短时间消化掉。可是有仙鹤家具厂,这个完全现代化的工厂,就能吃下这一切,然后马上变成一件件的家具,返回市场,流通到客户手里,带回利润,从而开始下一个循环。

各家的店铺,天然就是各个销售网点,而那些掌柜和伙计,一样做原来的工作,只是改卖新家具。

最主要的是那些工匠。他们本身就有技术,只要经过简单培训,就完全可以胜任上门安装的工作。

而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安装队解放出来,回到工厂里面,这样又大幅度的提升了家具的产量。

这是一个多赢的解决办法。这其中,没有人有损失,反而因为秦牧把沉没成本改变了性质,成为一股有益的助力和投资,让以仙鹤家具厂为核心的家具产业,大幅度的跨上了一个新台阶。

这样不但能让木器行回到甚至超越原来的境界,而且还会让汴梁,甚至天下的百姓,能得到更多的家具,极大提升百姓的生活质量,同时仙鹤家具厂的利润也会大幅提升。

鲁瑜已经听傻了。

怎么,生意还能这么做吗?这么赚钱的生意,秦少爷愿意拿出来给大家一起做。这也太善良了。

换了是自己,有这个心吗?鲁瑜扪心自问,好像自己还真没有。

但是这还真不能说鲁瑜不善良。他已经够善良的了,为了不相干的同业,舍了自己的脸面来求一个折家的上门女婿。

鲁瑜的问题在于他是本时空的人,他没有工业化的概念。

这个解决办法的核心,是工业化无尽的潜能。

在鲁瑜的头脑中,他无法想到家具的产能会暴增。一个店,工匠就那么多,十天做一件就是十天做一件,你给他多少钱,也不能十天做两件出来。

但是仙鹤家具厂可以。因为人手的原因,目前家具厂的工作量远远没有饱和。而且任员外毕竟不是干家具的,他采购来的原材料,做火柴肯定没问题,但是做家具,?未必都合适。

这也是制约产能的一个方面。

现在秦牧把整个木器行整合进自己的系统,这样不但能利用其现有资源,还能利用到潜在的资源。

木器行的人当然知道去哪买,买哪些木头。

秦牧这时候突然发现一件他根本不曾想到的情况。

本来,他以为自己一旦心怀大宋的百姓,自己要付出的肯定更多,得到的肯定要减少。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当自己真的站在全天下的高度思考问题,不但自己所得一点没减少,反倒多出很多,而且事情似乎能做的更顺畅。

真是一个极为意外的收获。这让秦牧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鲁瑜看在眼里,心里更是惊讶。原来秦少爷是真心实意的帮着诸位同业。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怎么会是折家的一个上门女婿呢?

以他的才华,就算考个功名都不在话下啊!

鲁瑜几乎是晕着走出了樊楼,走回了家里。若不是现在天色已经太晚,他都想马上召开同业大会,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大家,让大家宽心,我们木器行有救了。

不但是有救了,而且还能赢来全新的一个发展!

我们要让全汴梁的人——就连卖花郎,都用上新式家具!

这个汴梁,要在秦少爷的带领下,在我们木器行全体同业的努力下,彻底改变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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