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丹送走了虞卿,心情大好,便命人准备膳食。赵王丹正津津有味吃着佳肴,却见宦者令急色而来。
赵王丹放下手中的筷子,端坐在位置上,神情严肃地问道:“何事惊慌。”

宦者令喘息道:“臣送虞卿出宫时,听说王上和他打了一个赌。赌注,还是虞卿的脑袋。”

赵王丹还以为是丹河失守了,原来是这件事,又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道:“是有这么回事。”

宦者令求情道:“王上召虞卿是为了问他关于和谈的想法。臣不明白,怎么会堵上了虞卿的脑袋。”

赵王丹想起与虞卿对话的场景,怒道:“虞卿说寡人与秦国议和,必定不会成功。虞卿要赌,寡人赌就是了。”

宦者令惊恐道:“王上,虞卿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的话,触怒了王上。他的一片丹心,都是为了赵国的安危。”

赵王丹看着对方惊恐的模样,笑道:“寡人和他是打了赌。但,寡人也不会要他脑袋。虞卿之才,寡人岂不知。寡人可不想因为这些事,背上残害忠臣的骂名。”

宦者令闻言,松了一口气道:“臣还以为王上要杀了虞卿。”

“莫非在你眼中,寡人是一个没有肚量、心胸狭隘的残暴之君乎?”赵王丹重重的将筷子放在一边,又道:“寡人之所以要赌他脑袋,是为了教训他。身为臣子,理当为君分忧。寡人与秦国议和,他不竭尽全力想办法,却断言议和必败。寡人就是要告诉他,他是错的。”

这时,又一名宦者快步而来道:“王上,这是廉老将军,送回来的紧急军情。”

“快,拿过来,给寡人看看。”

宦者令快步取过书信,奔至赵王丹面前。赵王丹看后,脸色大变道:“什么,我们又折损一都尉。”

赵王丹放下书信,问道:“我们以丹河据守,能守得住乎?”

宦者令道:“长平有平原君,还有廉老将军。臣相信,他们守得住。”

赵王丹见前线战事,一败再败。若丹河失守,长平危矣。长平有失,邯郸的西大门,也暴露在秦国的面前。如果战事失利,郑朱前去议和,处境大大不利。赵王丹不敢往下想,连忙吞了几口唾沫。

赵王丹平稳心神,喊道:“去把楼昌给寡人喊来。”

不多时,赵将楼昌,穿着武服,走了进来,行礼道:“臣,参见王上。”

“快快请起。”赵王丹急色道:“平原君、廉颇等人,驻守长平。许历、乐乘又在代郡。都长君、蔺相如,患疾不出。平阳君又在储备粮草。寡人身边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寡人找你来是为了长平一事。”

楼昌忙道:“王上请说。”

“长平战事,我们不胜。秦国又斩杀我国一名都尉。战场形势,对我们极度不利。”赵王丹稳了稳心神,又道:“寡人决定以你为将,率领三万将士,前去长平,驰援廉颇,共同击秦。”

楼昌摇头道:“秦军势大,兵峰强盛。长平战事,我们连战连败,再派援军前去,也无用。”

赵王丹也知前线战事不利赵国,却没想到会被婉拒,吞了一口唾沫,问道:“为何无用。”

楼昌道:“前线我们虽失利,但,秦军还是被我们阻截在丹河西侧,不能前进一步。然,僵持的局面,注定不会持久。我们再派援军,不过是增加伤亡罢了。”

赵王丹慌了神色道:“我们该怎么办。”

楼昌郑重道:“趁着我们还未大败,尚有底气和实力与秦国谈判。臣认为,我们不如派出重臣,前往秦国议和。”

楼昌的想法与赵王丹不谋而合,松了一口气,“寡人以郑朱入秦议和。寡人担心议和期间,丹河失守。谈判,不利于我国。”

“王上不用担心。”楼昌相信廉颇的能力,语调稳重道:“廉老将军亲自驻守长平,抵御秦军。秦军休想往前越一步。我们和秦国和谈期间,长平不会失守。”

“如此,寡人放心了。”赵王丹朝着宦者令喊道:“你去催促郑朱,赶紧上路。”

宦者令道:“郑朱见了王上,已经前去秦国议和。”

赵王丹赞道:“如此甚好。”

虞卿离开大殿,在邯郸城漫步。不知不觉,来到了邯郸大北城区。虞卿在人群之中看见了一个人的身影,很是熟悉,追了上去。走近一看,竟然是魏齐,主动打招呼道:“魏兄,别来无恙。”

魏齐见是虞卿,行礼道:“没想到在这里遇见虞兄。”

虞卿笑道:“相逢不如偶遇,我们去喝几樽如何。”

“我正有此意。”魏齐提议道:“我知道有一家酒肆,我们去喝上几樽如何。”

虞卿伸手道:“魏兄,请带路。”

魏齐将虞卿带到了大北城最有名的酒肆九里居,并让店家安排上好的雅间。店家将两位客人请到二楼的雅间,安排了一个上好的位置,可以俯瞰大北城的街貌。魏齐向店家要了两坛赵酒,点了几道名贵的小菜。

“魏兄,让你破费了。”虞卿见魏齐跟店家很是熟悉,想必是这里的熟客。虞卿虽是第一次来这里,却听见赵酒和几道小菜的名字,也知道花费了不少。

“能与虞兄饮酒,岂不美哉。”魏齐大笑道:“纵使我倾家荡产,也要与君共饮。”

“魏兄严重了。”虞卿听着对方夸张的语气,笑道:“我怎能让魏兄倾家荡产。”

不多时,店家送来赵酒和几道小菜,便掩门而出。

魏齐举起举樽道:“虞兄,请。”

虞卿也道:“魏兄,请。”

两人相对,一饮而尽。虞卿问道:“魏兄,怎会在此处。”

魏齐感慨道:“秦王逼迫魏王,交出我的人头。我不忍连累魏国,逃到赵国。多亏了平阳君收留,我才能在苟活。转眼间,我在赵国徒留已经有数年。”

“是啊!魏兄在赵国,呆了数年。”虞卿也想起魏齐亡赵,平原君不顾众臣反对,接纳的情景。

魏齐想起故国,眼眶多了点湿润,心伤道:“我好歹也是魏国之相,却如丧家之犬。我的人生,可真失败啊!”

虞卿宽慰道:“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魏兄,不必放在心上。魏兄何不把邯郸,当成是魏国大梁。”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释怀了。”魏齐举樽又道:“我在赵国,还有平原君,还有虞兄。没事的时候,我总会在大北城喝上几杯。对了,虞兄怎会出现在大北城。”

“实不相瞒,我被吾王召进宫了。”虞卿说完,闷闷不乐地喝了一樽酒。

魏齐见状,知道心情不好,问道:“长平战事不利,赵王的压力很大吧!”

虞卿点了点头,也不瞒他,轻叹道:“吾王虽有先王的智慧,却没有先王的胆魄。有开疆拓土的豪情,却又不全力以赴。吾王啊!还是少了点魄力。”

魏齐宽慰道:“赵王是个有位的君主,只可惜年轻,做事难免不周到。假以时日,定会成为合格的君主。”

虞卿想起最近发生的遭遇,苦笑道:“魏兄可不知,我们在长平与秦国激烈交战。吾王竟然想着与秦国议和。你说,吾王之举,岂不是令前线数十万将士寒心乎?”

魏齐道:“虞兄,就没有劝赵王。”

“我怎么没劝。我为了劝他,不惜堵上了这颗脑袋。”虞卿长叹道:“可惜,吾王不听啊!”

“坏了。赵王之举,岂不是将赵国的态度告诉了秦国。”魏齐脸色大变道:“秦国不知道赵国抗秦的决心和底线。赵使入秦议和,秦、赵两国大战,不能避免。”

“可不是吗?”虞卿痛色道:“廉老将军能够在极度劣势的情况下,扭转战局。我们丢了些城池,阵亡了些将士。可,我们将秦国阻挡在丹河西侧。我国和秦国交战,胜负未分。吾王之举,明摆着是告诉秦国,我国示弱的态度。你说我,如何不忧愁。”

魏齐闻言,便猜测虞卿心中的无奈,忙道:“虞兄,不必过度担忧。长平的战事,还没有坏到那一步。赵王不听虞兄之言,虞兄不如让其他人去说。”

虞兄问道:“谁。”

魏齐没想到聪慧的虞卿,竟然不知道让人去有说赵王,提醒道:“虞兄想想,赵王最听何人的话。”

虞卿想了想,眸色明亮道:“不是平阳君,就是平原君。”

魏齐笑道:“平原君是赵王的叔父,地位高贵,身份显赫。平原君之语,赵王总不能不听吧!”

虞卿见他知其一,不知其二,淡淡道:“魏兄,你有所不知。平原君奉吾王之命,率五万将士接纳上党。可,上党一半的疆土被秦国攻占。平原君留在长平,协助廉老将军阻截秦军。不收复上党,平原君是不会回来。”

“平阳君也是赵王身边的最倚重之人,他去劝谏赵王,也能成功。”魏齐知道平原君的性格,也继承了赵武灵王好贤之名。其父兄征战诸侯,开疆拓土。他是赵武灵王的儿子,赵惠文王的弟弟。上党从他手中丢了,不收回上党,他是没脸回邯郸。

虞卿毅然道:“不可能。”

魏齐闻言,见对方情绪激动,问道:“为何不可能。”

“华阳君冯亭献上党,平原君赞成,平阳君反对。今,上党惨败,长平失利。吾王决定亲征,与秦血战到底。”虞卿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吾王曾招我入宫,询问是战,还是和。”

魏齐问道:“赵王是想打,还是想和。”

“吾王起初是想提兵亲征,与秦国血战到底。”虞卿话锋一转,少了几分力量,“可,听了平阳君、楼昌之言,便打消了战的想法。吾王已经决定,派郑朱前去秦国议和。”

魏齐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也明白了虞卿那句‘不可能’背后的心酸。原来,平阳君等人是主张议和。

魏齐看着虞卿,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想起了赵王,就想起了魏王。当年的魏王,何曾不想继承先祖的遗风,振兴魏国,力压秦国。可,心有余,力不足。

魏齐虽远离朝堂,却也关注诸侯的动向。魏齐常年与秦国打交道,也知秦王的狠辣。赵国求和,秦王会抓住这个战机,攻伐赵国。就像当年,秦国攻伐楚国那般。如此,赵国为祸不远了。

赵国是最有能力抵抗秦国的诸侯。如果赵国败下阵来,三晋男儿,再无傲骨,更无立锥之地。魏齐虽是魏人,但也是三晋男儿。秦国与赵国开战,他希望赵国能赢。

魏齐身为三晋的男儿,岂能袖手旁观,提醒道:“虞兄,趁着战事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赵国要做好与秦国大战的准备。”

虞卿耸了耸肩,甚感无奈道:“吾王不听,为之奈何?”

魏齐也明白虞卿现在心的忧伤,又道:“虞兄,不如把邯郸的情况,写信告诉平原君。平原君身边汇集了诸多贤士,定能破了危局。”

虞卿眸色一动,朝着长平的方向看去,“事到如今,唯有如此。我们只有全力以赴,共同对秦。但愿,平原君能够化解危急,救我邯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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