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在下愿意让三当家的断去一臂。”鹰王无奈道。
“好,这还差不多。”觅罗仙子说着软鞭一甩,将地上那柄原属于芍药的断剑卷起,直直地送到了紫堇的面前。

紫堇看着被觅罗仙子的虎筋鞭卷起而悬在身前的断剑,却犹豫起来,她不是不想砍断鹰王的手臂,而是即便砍断了鹰王的手臂,倘若鹰王要来寻仇,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

觅罗仙子见紫堇迟迟不伸手拿剑,有些意外,道:“三当家,难道你不想惩罚这个欺负你的坏人?”

紫堇仍然犹豫不决,风白便道:“紫堇,快拿剑呀,绝不能就这么让人欺负你。”

但是紫堇真的不敢砍断鹰王的手臂,便对觅罗仙子道:“仙子,请你代紫堇惩处坏人,可好?”

觅罗仙子大为不解,但仔细看紫堇的神情,隐隐又猜到了一些紫堇的内心,这个女子性子软弱,此时此刻竟然不敢向欺辱她的人报仇,实在是可悲可叹。

觅罗仙子于是放下了鞭尾的断剑,将软鞭上的黄光也收了起来,转向鹰王道:“今日算你走运,既然事主不愿断你一臂,那就由我代为惩罚你。”说着手一扬,软鞭呼地朝鹰王的前胸扫去。

鹰王本能地躲避,一个纵身,再次平平飞起,疾速朝门外飞逃。说到底,他还是不会乖乖受罚,事主都不下手,凭什么受觅罗仙子的惩罚?

觅罗仙子看见鹰王逃跑,心中顿时恼怒,软鞭一扬,一下就缠住了鹰王的双脚,随即向后急拉,将鹰王的身躯向自己拉近。

紧接着,觅罗仙子再次扬鞭,一鞭击在了鹰王的背上。

啪——

啊——

鹰王一声惨呼,直接跌趴在地,口中吐血,一时无法起身。就这一鞭,他背部的两块琵琶骨已被击碎,虽然手臂未断,但想要活动自如,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觅罗仙子等于是间接地废了他的手臂。

鹰王想用左臂支撑地面爬起,却哪里动得了?更别说支撑了。他痛苦地哼哼了一阵,便艰难地翻转了身躯,慢慢地坐起,再慢慢地站起,然后垂着左臂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百花宫。

“仙子,紫堇万分感激仙子的解围之恩。”鹰王走后,紫堇扑通一声跪在觅罗仙子面前道。

“不必,你们都走吧,留下大当家即可,我想在这里清净地喝上几杯。”觅罗仙子淡淡道。

“师傅,你向来不喝酒的,你不要再喝了好么?”风白上前两步道。

觅罗仙子仍是没有看他,只冷冷道:“我与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的事以后不用你管,你再多言,我一样对你不客气。”

“仙子,风白如今失去元灵,形同凡夫,还请仙子将他的元灵夺回来才好。”紫堇一旁再次为风白求情。

“闭嘴。”觅罗仙子怒道,“你别以为我救了你,你便可以得寸进尺,快快给我退下,与那个废人从我眼前消失。”

紫堇闻言大愕,风白亦大愕,师傅把自己说成废人,师傅怎么狠心这样说自己?难道自己在师傅的心目中,真是已经就是陌路一般么?

紫堇不敢再多说什么,走到风白面前,示意风白离开。风白仍然怔怔的,根本没有看到紫堇的眼色,最后在紫堇的搀扶下,风白才无比难过地离开了大堂。

便是如此,他还是一步三回首,祈望师傅能够正眼看一看自己,祈望师傅能够与自己好好地说上一句话。

紫堇将风白带回自己的闺房,扶他躺在床上。到了这个时候,风白一颗心人仍然无比的难过,师傅说自己是废人,师傅毫不客气地说自己是废人,自己与师傅一前多年的情义就这样断了么?

师傅向来心地善良,便是一个普通人失去了元灵,师傅也不会以废人相称,可如今师傅竟狠心地这样说自己,师傅仍然是恨自己,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风白呀风白,你这次犯的错是无法挽回了,你伤害了这个世上最在乎你、对你最好的人的心,你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些,风白不禁眼一闭,无法直面这个被自己伤害的世界,随着这一闭眼,两颗清泪也自眼角滑落了下来。

紫堇看在眼里,便出言安慰他,叫他不必多想,先养好身上的伤最为要紧。等养好了伤,再回中州去找朱雀神女,求她帮风白夺回元灵。至于觅罗仙子,迟早是会原谅他的。

但是这些话对风白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风白只是在心底反复地念着师傅无情的“废人”二字,还有自己对师傅的伤害,他难过到了极点,羞愧到了极点,觉得自己活着没有了任何意义,完全是个多余的存在。

风白越想越痛苦,几乎产生了自尽的念头,消沉良久,他又想到自己在夸父山数百年的苦修,一朝化人,是为异人降世,自己是带着使命化人的,若就此死去,岂不是辜负了上天的厚望?

还有,若自己就此死去,那就真的断绝了与师傅的良缘,师傅最终要投入诸如金甲大王或襄龙大仙的怀抱,自己甘心么?不,只要有一丝机会,自己都要争取与师傅和解,自己与师傅相依一千三百载,此中情义,不会这么容易就化作虚无的。

想到这些,风白又有了存活下去的欲望,他放松了身心,渐渐地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屋里已经点上了烛火,只见紫堇以手托腮,手肘支撑着案几在闭目休息。烛火扑扑跳动,那曳动的烛火照在她流光的粉脸上,她的脸也随着烛火忽明忽暗起来。

紫堇困意甚浓,脑袋一偏,险些自手上滑落,人却立时惊醒了。看见风白睡醒,她微微一笑:“风白,你醒了?”

风白心中怜惜,道:“紫堇,你到床上来睡,我睡地上好了。”言毕便要翻身下床。

紫堇连忙阻止了他:“不用,我只是稍微打个盹,我还不困,真要困了,我可以像以前一样去姐妹们屋里睡的。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千万不要下床。”说着将风白按回到床上,并替他掖好了被子。

风白只好继续躺着,双目望着紫堇,心里说不出的感激。这世上大概只有紫堇可以包容自己的一切,无论自己错得如何离谱,紫堇都会不离不弃。

可惜命运捉弄,自己与紫堇相遇得太晚了。

紫堇见风白怔怔地望着自己,不觉嫣然一笑,道:“风白,你在想什么呢?”

风白一摇头:“没什么,你还是去休息吧,不用在这里陪我。”

“无碍,现在还早,我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风白听她这样说,也便由她,两人四目相顾,虽然不语,心底却由衷地互相怜惜起来。

风白想起紫堇今日险遭鹰王凌辱,自己眼睁睁看着,却毫无阻止之力,实在痛心。而紫堇则想起风白被觅罗仙子所弃,即便失去元灵,却唤不回觅罗仙子的一点心意,觅罗仙子铁石心肠,实在叫人唏嘘。

稍作沉默,紫堇忽然叹息一声,脸上现出了一些忧色。

风白奇道:“紫堇,你为何叹息?”

紫堇轻轻摇头,胸中似有千言,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便只怔怔地望着风白。俄顷,她伸手握住了风白的手,一遍一遍地在他的掌心上轻抚起来。

终于,她开口道:“如今你失去元灵,变作了一个凡人,今后的路只怕会很难走。只恨我修为太浅,未能帮上你一丁半点,我紫堇生而为人,实在惭愧。”

风白一怔,想不到紫堇白天才刚刚经历劫难,险些失节,此时却担心着自己,她对自己的情谊,可谓感天动地。

遂道:“你莫要这样想,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虽然失去了元灵,但只要回到中州找到朱雀神女,我想她一定会帮我夺回来的。”

紫堇并未因风白的话舒开愁眉,仍是神色凝重,道:“你在中州树敌太多,我担心你回到中州,只怕还未找到朱雀神女,便遭到仇家的打击,倘若如此,那该如何是好?唉,我紫堇真是太没用了,在你危难的时候,竟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风白假装坦然,道:“你莫要再担心和自责了,你没有责任保护我,你是一个女子,本该是我保护你才对,可怜你今日深陷危急,我却无能为力,要说没用,是我风白没用,他日我夺回元灵,一定不会让你再受这样的委屈。”

紫堇闻言微微点头,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风白对她的好,即便风白不说,她也是知道的。在风白失去元灵和自己失去贞节之间作一个选择的话,她宁愿自己失去贞节,也不愿风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夜深之后,风白叫紫堇去休息,紫堇依言出去了。风白一个人躺在床上,头脑异常的清醒,根本无心睡眠。

那烛火滋滋地响个不停,蜡芯断了一截,又断了一截,蜡泪渐渐地在烛台上堆积,越来越高,最后烛台也堆积不下,一滴一滴地流淌到桌上。

风白忽然打定主意,天一亮便离开百花宫,离开极乐之野,回中州去找朱雀神女。否则紫堇必定要陪自己同行,这沿途的辛苦事小,就怕再遇到鹰王这样的歹人,自己无力相护,反而连累紫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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