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被抓走,娟子又出了阁。姚家院落,随之变得冷清,静谧了许多。
清晨,再也听不到“嗨嗤,嗨嗤”的练拳声,和两人的说笑声。

就连老榆树上的麻雀,似乎也老实了许多。

姚掌柜,往日躺在炕上,听惯了熟悉的声音。冷不丁没了,倒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侧脸瞅了眼还在装睡的桃子,伸手在她酥软的胸脯上捏了一把,便慵懒地起身出了门。

此时的太阳,刚刚翻过院墙。把大半个院子,和侧屋的廊檐,都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姚掌柜陀着身子,动作滑稽地伸个懒腰,朝茅房才走了两步,便像是猛地想起什么似的,身子僵在了地上。

干瘪的脑袋扭向一边,一动不动。--原来,娟子的屋门,是半开的。

姚掌柜僵在原地好一会,见没动静。才猫着身子,顺手拎把立在墙根的破铁锨。像贼似地,慢慢移到娟子的门口。

哆哆嗦嗦地举着铁锨,像吓唬狗似地,在门框上敲了一下。

飘忽的身子,随之朝后退了几步。见没动静,便像只偷食的母鸡似的,试探着进了屋。

屋内,明显有人翻过的痕迹。至于少了啥,他还一时觉不来。

他正准备掀起柜盖,却见上面放着两张纸。

他疑惑地拿起纸,扶了扶落下鼻梁的眼镜,见第一张纸上草草写道:“爹:女儿不孝,不能再在膝下伺候您。我走咧,您就安心地守着那些财产过吧!女儿顿首。

第二张,便是休书。看过休书,姚掌柜一屁股瘫软在地上,像是猛然让人,抽掉了身上的骨头似的。

然而,奇怪的是,此刻的他,头脑却是异常的清醒。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任性而又倔强的宝贝闺女,昨晚都做了些啥。

姚掌柜胡乱地吃了早饭,也没心思去铺子,便手里端着个,被垢痂锈得,只剩下壶嘴的前半截,才能看出紫砂模样的小茶壶。像个久困笼子的狼似的,在地上来回晃。

桃子一连换了两身衣裳,也是穿梭似的到镜子前照来看去。

自从和许营长大大方方在家厮混,她就一直这么骚情,不出门,也要把自己收拾得花枝招展。

她再次从姚掌柜身边错过时,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声音恹恹地嘟囔道:“这早晚咧,咋不去铺子张罗,蹴在家瞎晃啥哩?晃得人头晕。”

姚掌柜,像是听到驴放屁似的,没一点反应。依旧是缺了魂似的在地上转。

眼看小响午了,桃子实在忍不住,便倚着门,嚷嚷道:“到底出啥事咧?让你这么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娟子嫁人咧,把你的魂也给带走咧?”

姚掌柜冲她烦躁地挥挥手,连正眼也没给地嚷道:“去!去!去!有你啥事哩。”

桃子鼻子冷哼一声,从里屋冲出来。刚要冲他吵嚷,院里却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两人还没愣过神,就见许营长和黄连长,黑着脸推门走了进来。

桃子狐腰一扭,不知深浅地迎上去。满脸堆笑地说:“哎哟,新郎官咋今儿就来咧?还不到回门的日子哩。”

见许营长,冰冷地瞪了自己一眼,吓得舌头一伸,便拧身去沏茶。

许营长屁股刚落坐,就黑着脸,冲不知所措的姚掌柜说:“娟子回来了?”

姚掌柜像是早有准备,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

许营长草草地扫了一眼,神情不悦地说:“她没说要去哪儿么?”

姚掌柜丧气地一拍大腿说:“就没照面儿,只留下两张纸。”

许营长狐疑的目光,在他脸上迅速地扫了一下,面显难色地说:“你说这事咋整?”

姚掌柜哭丧着脸,局促不安地搓着手,嘴里自语般地嘟囔道:“这可咋整哩,嗨!这个害人精!这可咋整哩。”

沉闷了一会,许营长像是清官断案似地说:“我看这样吧!人呢已经跑了,即便是追回来,她也不会安稳过日子。

是你闺女把人家给闪空了,连炕都没上成,还把人家给弄伤了。

你就看着,尽快物色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彩礼不管多少,都由你出,也不能让新房老空着。”

姚掌柜,把脸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嗫嚅道:“不是,这个?”

说着,颤颤巍巍地递给了许营长。然后,怯生生地瞅了眼,一直闷坐在那里,像个霜打的门神似的黄连长。

许营长草草看了那份,像是正儿八经的休书。挤出一脸诡异的笑容,自语般地说:“哎呀,你还别说,这丫头不但手上功夫不错,这鬼点子也不少。”

他略微沉吟了片刻,突然,冲惴惴不安的姚掌柜正色道:“这是强行逼人家写的,不能算数。而且,黄连长完全可以告你们父女,合谋骗取他人财物。这份休书,倒成了证据。”

姚掌柜听说,屁股像是被蝎子叮了一下似的,从椅子上蹦起。鞠躬作揖地说:“这可是冤枉啊,许营长,你可要给咱说句公道话呀。”

许营长轻蔑地一笑,说:“那是当然,谁叫咱是一家人呢。我看这样吧!彩礼你出一半,就这么着吧?”

说着,一双狡猾的眼睛,在黄连长和姚掌柜的脸上扫来扫去。见黄连长面无表情地闷哼了一声,姚掌柜也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许营长,面显轻松的一拍巴掌,说:“这就对了!往后还是一家人嘛。”

黄连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嚷道:“那妖精,还拿走我一百块大洋呢。”

许营长冲姚掌柜,仰了仰下巴,说:“嗯,有这事。”

姚掌柜忙说:“这个我还,这个我还。”

说着,忙起身打开柜子,掏出一张银票心疼地递给了黄连长。

黄连长揣进怀里,没好气地嘟囔道:“早知那妖精这么凶悍,打死我也不娶她。和她睡在一个炕上,咋死都不知道。”

许营长冲他轻蔑地笑了笑,说:“瞧你这点出息,被人家整治了一顿,就怂成这个样子。”

接着,故意提高了嗓门,冲里屋说:“女人啊,就是让男人征服的。”

黄连长围满胡须的嘴,难堪地撇了一下。鼻子闷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许营长,又像是猛然想起啥事似地,冲姚掌柜说:“这娟子走了屋子也空着,明日我就搬过来住。院子里也得有人照应么。”

说着,又冲里屋喊道:“桃子,你给拾掇拾掇。”

姚掌柜,嘴唇痉挛般地蠕动了几下,脸上的表情,阴一阵晴一阵的憋了一阵。突然嚷道:“那祥子呢?你们把祥子咋整哩?”

黄连长,偷眼瞅了瞅许营长,有些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

又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祥子的事难办,上头已经知道了。案子都报到了省里,人也被带走了。”

姚掌柜沮丧地一拍大腿,哭丧道:“嗨!都是我作的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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