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上大宴群臣时,纪无咎眼前还在晃着黑圈圈。
这个叶蓁蓁,简直像个魔咒。

她竟然还把那个舞女送给他,碍于帝后情面和皇帝的风度,他还不能不收。想来又是一阵无力。

叶蓁蓁本意是给纪无咎添添堵,但无意中误伤了一个人——丽妃。

丽妃统算了一下自己的蟾蜍和贤妃的蟾蜍,发现贤妃的比她的多,虽然庄妃的比她们俩的都多,但那是两回事。

也就是说,贤妃自入宫以来,比她侍寝的次数多。

丽妃很怕自己就此失了圣宠,而且,皇上待她的态度确实比往常冷淡不少。她一头算计着怎么弄死贤妃,一头想办法重新博取纪无咎的注意。

万寿节弹琴祝寿是多么好的机会,论弹琴,放眼整个后宫,没人是她的对手。本来计划很顺利,直到叶蓁蓁召唤出了那个神一样的舞女。

在场的所有人都像被摄了心魄一般,盯着那舞女的脑袋,她晃到哪里,她们的目光就跟随到哪里。

皇上竟然让她提前止了琴声,这可是她入宫以来头一次。

重获圣宠的计划落败,皇上当晚翻了王昭仪的牌子。

于是丽妃越想越气,既恨王昭仪,又恨贤妃,当然更恨的还是坏她好事的皇后。正好,第二天,皇后就派下人来分发赏赐。

皇后的家底儿很丰厚。除了吃的东西,她对别的并不吝啬,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命人给各宫发些赏赐,理由五花八门,众人也懒得深究。这时候坤宁宫的宫女太监们就会捧着东西在各宫奔走,如散财童子一般。

为了表示器重,三个妃子宫中的赏赐,照例是由叶蓁蓁的贴身宫女去送的。

来露华宫送赏的是素月。她领着两个小太监,小太监手中都托着东西,左右不过是些首饰古玩布料等,她自己空着手。来到露华宫时,她对丽妃福了一福,恭敬地说道,“丽妃娘娘,近日为皇上筹备万寿节,各宫娘娘均十分操劳,皇后娘娘特此备下赏赐,以慰娘娘劳苦,请娘娘过目。”

她不提万寿节还好,一提这三个字,丽妃脸色就更难看了。

素月其实是故意的。她虽性格沉稳,时常还劝着素风不要脑子一热强出头,但她到底年纪轻心气儿热,本就不喜欢这丽妃,便想着口头上气一气她,给娘娘出气。心里盘算着反正自己是娘娘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一般人想来不敢把她怎么样。

然而她算错了……丽妃娘娘怎么可能是一般人呢。

所以等小太监报完礼,丽妃道了声“谢皇后娘娘”,便冷笑着看向素月,“本宫倒不知,这坤宁宫的奴才原来都是如此懂规矩的,见了本宫也不知下跪。”

素月一听这话直觉不妙,连忙跪下,“娘娘息怒。坤宁宫的宫女们是太后娘娘身边儿的谭姑姑亲自□的,自然都是识礼数的。奴婢因急着给娘娘送赏赐,一时心急怠慢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其实素月被揪这么个错儿,多少有点冤枉。虽然说宫女见到宫妃要行大礼那是规矩,但她是皇后身边儿的大宫女,今日又是来送皇后娘娘的赏赐的,所以福一福身也就过去了,一般的妃子是不会追究的。皇宫的规矩虽严苛,也并非条条框框都要遵守。

“好一个刁奴,犯了错还狡辩,繁春,掌嘴!”丽妃不依不饶。

丽妃的贴身宫女繁春犹豫着看向素月,“娘娘……”这可是皇后身边儿的人,您在后宫中得罪的人还少吗。

“掌嘴!”丽妃此时怒气攻心,那里听得进劝。

繁春是丽妃身边第一得力之人,这宫女还是有点头脑的,算是丽妃的半个军师。另半个是庄妃,只可惜她现在隐隐有自己拉大旗占山头儿的意思。

总之,繁春经常帮丽妃出谋划策。丽妃大多数时候也听她的,但脾气上来时,天王老子劝也没用,何况她一介小小宫女。

所以现在繁春知道自己劝也劝不住,只好住了嘴,走到素月面前,扬手轻轻扇了她一巴掌。她现在只希望这一巴掌不会在素月脸上留下痕迹,且素月又不会在皇后面前多舌告状。

“你没吃饭吗!”丽妃不满。

繁春无奈,长叹一声,卯足了劲儿“啪”地一下,扇了个脆响。

丽妃这才稍觉满意。

***

叶蓁蓁托着素月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红肿的脸,凤目微眯,压抑着怒气,“谁干的!”

素月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觉得今天是自己言语冒失在先,被打两下也算是教训。皇后娘娘现在地位尴尬,她不能再惹是生非给娘娘添乱,所以下午时分自己回避起来,只留素风和另一个大宫女在皇后跟前伺候。没想到皇后问了素风两句话便起了疑,素风又觉得素月委屈,一着急就都交代了,哭着请皇后娘娘为素月做主。

“娘娘息怒,是奴婢先招惹丽妃娘娘在先,奴婢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不让娘娘担忧。”

“她打你就是打我,”叶蓁蓁冷笑,“不管怎么说本宫是皇后,敢欺负坤宁宫的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素月面色一变,连忙跪下,“娘娘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娘娘您在这后宫之中处境艰险,有多少人视您为眼中钉肉中刺,皇上又不能回护您,您万万不可一时冲动乱了阵脚……”

“本宫自然不会现在就收拾丽妃。”叶蓁蓁摆手,打断情绪激动的素月。目前后宫之中对她的后位威胁最大的是贤妃,丽妃是条好狗,不用她指,就能主动扑上去咬贤妃,这么好用的刀她何必急着废掉。

素月听叶蓁蓁如此说,便松了口气。她就知道,皇后娘娘虽性子奇特了些,到底还是顾全大局的。

“不过,”叶蓁蓁神色一冷,“这口气,不出不行。”

素月落下的心又提起来,正待要劝,这时,有乾清宫的太监过来传旨,皇上让皇后娘娘去碧心亭见他。

只要是纪无咎找上门来的事,就绝不会是好事。叶蓁蓁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立刻去了碧心亭。

碧心亭建在太液池中一个人工填的小岛上,因处在一片蓝天碧水之中而得名。若是夏日,在亭中就着清凉的湖水饮茶赏景,晴时闻荷香阵阵,雨时看烟雨婆娑,倒是赏心悦目的紧;又或者于冬日里在此围炉对饮,赏雪赋诗,偷得浮生半日闲,也算不错。

只是现下里秋风飒飒,百草凋敝,他跑到碧心亭做什么?想不开吗?

所以一路上叶蓁蓁想来想去也不知纪无咎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等到了碧心亭才发现,原来皇上和王昭仪在这里幽会呢。

“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免礼。”

叶蓁蓁直起身子,发觉气氛不大对头。不知发生了什么,王昭仪眼圈发红,眸中还带着泪光。纪无咎立于亭中,面色沉静。

石桌上放着几张宣纸,上面有未完的画作。叶蓁蓁走近看了几眼,笔墨饱满意境开阔的那一张,是纪无咎画的长空秋水图;另一张上面画了枯草丛中交颈而眠的一双鸳鸯,想必出自王昭仪的手笔。

“好一对野鸳鸯!”叶蓁蓁由衷地称赞。

王昭仪顿时又羞又惭,满脸通红。她小心地看了纪无咎一眼,低下头,柔顺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凌厉与愤恨。

纪无咎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按理说他和王昭仪又不是那民间偷期密约的痴男怨女,两人在这里谈个情画个画放松一下身心,有何不可?虽然地点僻静了些,却也不至于被挤兑成“野鸳鸯”吧?

可是心里那股淡淡的心虚感是怎么回事……

“皇上于此召见我,所为何事?”叶蓁蓁放下画,看向纪无咎。

纪无咎面色沉静,“皇后自己看吧。”

冯有德引着叶蓁蓁走下石阶。叶蓁蓁走近岸边一看,心想,三天两头死人,而且一个比一个死相难看,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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