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穆谣念叨着的二房此刻也没有人歇下。
出了这种事,谁还睡得着呢?

穆敬之紧皱着眉头反复叮嘱了妻子一通之后,就打发她去穆馨的房中劝解。

二夫人心中百般的不乐意,但她哪里拗得过自家夫君,只得怏怏前往。

气正不顺,见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穆馨,她登时冷笑一声,相貌寻常的面容上染了几分趾高气昂,冲着房里战战兢兢的丫鬟喝道:“还不扶你们小姐起来,没看到我有话同她说吗?”

丫鬟应声而动。

穆馨才落了胎,身子还虚的很,眉眼浅淡,面色苍白如纸,两颊还挂着未干透的泪痕,本就柔弱的相貌瞧着愈发让人疼惜了。

但二夫人却知道这个庶女最是会装相,见她被丫鬟扶坐起来,立时嘲讽的道:“做下这等不要脸的丑事,你还敢哭?我要是你呀,早一根白绫扔到房梁上把自个儿给吊死了,省得活着丢人现眼。”

穆馨抬眼看向她,两行泪珠颤巍巍的涌下来,哽咽着道:“母亲,都是女儿的错,可女儿也是为人所骗。是那人他,他强”

“别跟我说这些腌臜事,脏了我的耳朵。”二夫人粗鲁的打断她,浑不耐烦的道:“明白的让你知晓,你那情郎被乱棍打了一通已经送去官府,罪名便是潜入侯府偷盗。至于你,大房那边只给了两条路,要么死要么去家庙清修。可是你爹不舍得,这才想着把你定给寄居在侯府的那谢家小子。他吃侯府的喝侯府的,想来娶了你他也不会胡乱声张,如此你这命跟名声才算是保住了。”

“但这事我跟大房提了,大嫂当即便拒了。你爹的意思是这事想成还得靠自己谋划,只要让他同你有了肌肤之亲,这事大房不同意也没辙。可听懂了?”

她说的直白粗俗,穆馨听了心中委屈,只哭哭啼啼也不应声。

二夫人竖起眉梢恨声道:“再哭我就去告诉你爹,你宁愿去家庙清修也不肯嫁人!”

说罢她转身便走,穆馨见状慌忙收了哭音,气短的唤道:“母亲!母亲留步,馨儿愿意”

“既然愿意,那便不要再做张致之态,赶紧把身子养好,你爹会安排妥当叫你与那小子的事成了。”二夫人转头厌恶的瞥了她一眼,丢下这样一句话便快步离开。

隙如白驹,转眼近一个月过去了,穆谣在上房学完女红,带着丫鬟溜溜哒哒往回走。

她眼睛弯弯,雪白清丽的小脸含着笑意,任谁看了都觉得喜庆得很。

已经养好伤的琼兰跟在她身侧,忍不住笑着问道:“小姐这些日子的心情倒好。”

“可不是嘛。”穆谣挥了挥手,“你可莫问我为何如此,我也不晓得。”

琼兰失笑,倒也没有多想,小姐还是个孩子呢,孩子不都是这般时哭时笑,没有缘故的么。

她既不问,穆谣便继续美滋滋的在脑海里回想月前那晚

那晚她告诉了谢大佬关于二房的事之后便打算赶紧离开,免得再惹他冷言冷语,哪里想到,大佬不但没有不喜,还亲自送她回了沁春苑。虽然拎着她手臂的模样像是拎着只小狗,但路上噌噌噌的施展功夫没有惊扰到任何人,也没有一丁点磕碰到她,可见大佬还是顾及到她的。

最后看着她进了卧房,他才不急不缓的离开,那从容的姿态着实令人赞叹,只能说果然不愧是大佬!

经此一事,穆谣又觉得大佬其实没有那么厌烦她。

当然,就算真是如此,她也不敢轻易往前凑了。大佬的脾气太过阴晴不定,谁知道他何时又突然翻脸了呢?她的小心肝可承受不住这一遭遭的折腾。

所以还是佛着吧,顶多这阵子让碧月盯紧二房,免得他们仍不死心的搞出事端。

不过到眼下为止,一切都还算风平浪静。穆谣琢磨着,许是放弃了吧。听娘说,穆馨病了,再过些日子她养好身子就送她去家庙,想来这也算尘埃落定了。

她路上才这么想着,结果回到沁春苑,碧月就私下同她说,“小姐,馨小姐方才带着丫鬟去了花园。”

穆谣一怔,这些日子穆馨一直在房里养病,说是身子还没好,怎么会突然去了花园?

“可知她去做什么?”

“奴婢瞧着不像是做什么,大抵是散散心吧。”

都要去家庙了,还有闲情逸致散心?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对啊。穆谣捧着小脸想了片刻,起身道:“走,我们正好去看看馨姐姐身子怎么样了!”

就算她真是散心,那也能说说话,探探口风。

她让琼兰歇着,只带了碧月,匆匆来到花园里。因着走得快,不多时便见着穆馨和丫鬟正走在她们前方。穆谣蹦蹦跳跳的追上前去,“馨姐姐。”

穆馨脚步顿下,片刻后慢慢的转过身来,脸上神情淡淡,“谣妹妹。”

穆谣走到她身边,一边打量着,一边轻声问道:“听说馨姐姐你着了寒气,一直在养病,现下身子可好些了?”

她原本只当这是不好意思出来的藉口,不过看穆馨苍白的脸色,又有些迟疑了,这应该是真的病了吧

穆馨垂下眸,不与她目光对视,轻如蚊蚋的道了声“嗯”。

应完便又向前走去,明显是不欢迎的态度。

倘若平常,穆谣肯定就不再打扰了,但现在可不行,事关谢大佬和侯府的未来,她不介意脸皮再厚点。于是她佯装什么也看不出来,紧跟在穆馨身边,“我整日上课,也难得过来园子,我陪馨姐姐一道逛逛吧。”

穆馨轻蹙了下眉,还未开口,她身边的丫鬟突然插话道,“谣小姐,我家小姐身子弱走得慢,且这些时日只爱静思,只怕会冷落了您。不然还是分开走吧!”

穆谣蓦地停下脚步,眸光诧异的看向这急不可待想要赶她走的丫鬟,“馨姐姐,你这丫鬟好大的胆子,主子们说话,何时轮到她插嘴了?是不是因着你身子不好,她便作威作福敢替你作主了?倘若如此,你莫怕,只管同我说,咱们侯府可供不起这等人物!”

心里则暗想:这不但胆子大,还很蠢了,本来她还没觉得有什么古怪之处,可这么一被驱赶,岂不是恰好证明有问题么?如此,她就更不能走了。

穆馨和那丫鬟闻言一时都被吓到了。

她们少与穆谣接触,还当她是个孩子,不防她竟然说出这样一番有条理的话。

尤其是那丫鬟生怕她这就向侯夫人告状,脸色煞白,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奴婢一时冒犯,但断不敢辖制主子,小姐恕罪,谣小姐恕罪”

穆馨也连忙求情,“谣妹妹,她只是有口无心,也是被我惯坏了,你千万莫要放在心上,便饶了她这一回吧?”

穆谣看看她,又看看丫鬟,突然弯了弯眼睛,“既然馨姐姐都这么说了,那就暂且饶她一回。不过下次可莫要再如此没规矩了,不然可要受罚的。”

那丫鬟松了口气,得了允许,这才赶忙起身。

不过穆谣留意到,她一起来便偷偷拽了下穆馨的袖子,似乎在暗示什么,而穆馨则匆忙垂下头,闷声向前走。她心里愈发觉得奇怪了,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主子不像主子,丫鬟不像丫鬟的,她们到底出来做什么?

想不明白,便继续跟着,她倒要看看这两人在搞什么鬼!

一行人一路顺着青石小径走着,穆馨不吭声,穆谣也不多说,沉默着便来到了湖边。

这时,远处匆匆走过来一个大丫鬟,她走到近前行了礼,便对着穆谣道:“谣小姐,可找着您了。老夫人请您过去,说是惦记着您,想您陪着说说话。”

穆谣嘴角动了动,暗叹道,这位老太太才消停了一个月,这就又开始了?

祖母唤她,不去肯定是不行。

她余光瞥了穆馨主仆一眼,倒叫她看见那蠢丫鬟松了口气的模样,穆谣心里顿时响起警钟。她迟疑片刻,又听那大丫鬟催促,只能先应了。

“那馨姐姐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房吧。”

穆馨点了点头,没说话。

穆谣抿紧了唇,转身跟着那大丫鬟向来时路走去。

她故意慢吞吞的,只道脚疼,大丫鬟催促,她也只当充耳不闻,倒是碧月护着她呛了两句,叫对方不敢再多说。

走了一段,穆谣转头望去,正看到穆馨带着丫鬟顺着湖边往听澜苑的方向走去。她不禁蹙起眉头,不明所以,只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让大丫鬟在前面带路,穆谣悄悄问道:“说起来,我怎么没在祖母身边看见过这丫鬟?”

碧月一愣,想了想才道:“奴婢记得她确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但应该不是一等丫鬟。”

穆谣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如今祖母唤我连一等丫鬟都不遣了?”

“这”碧月不知该如何接话。

穆谣站定不肯再往前走,只吩咐道:“你去同她说,我脚疼的走不了路了,让她先去我娘那儿报个信,遣人拿了软椅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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