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三更半夜前来,有何指教?”
姬千凝屏住气息,不一会儿,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响起:“北渊有鱼,既能戏水,又可于天际扶摇直上,问阁下,可曾听闻?”这便是苏毅告诉她可以联系城中暗卫的暗语。

“让阁下见笑了,在下孤陋寡闻,只识辛夷山上的云雀。”屋内男子的声音传来。

姬千凝心中大喜。突然,屋内亮起了烛火,门被打开,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姑娘快快进屋。”

待姬千凝走进屋内,男子警惕地环视了四周,这才关好房门,他几步走到木案旁,示意姬千凝落座,并为她斟满一盏茶。随后,恭敬地向姬千凝行礼:“姑娘,终于盼到你了,属下屈斌,字永亮,九龙城暗卫统领。”

姬千凝连忙扶起他:“屈大人,让你久等了。”

“不,姑娘喊大人,是折煞属下了,若姑娘不嫌弃,同他人一样,喊我阿亮就行。”

借着烛光,姬千凝这才看清阿亮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个头颇高,浓眉大眼,长的也算清秀。她笑着点点头,从宽松的衣袖中取出两个小竹筒递给他:“阿亮,这药就交给你了,尽快送出。”

屈永亮立刻严肃起来:“属下一会去安排,明日城门一开,我们立刻送出。”

“可有问题?”姬千凝突然紧张起来。

“姑娘放心,这些天他们每日出城采办,早就在守卫那混了个熟脸,不会有问题。”

“那便好。”姬千凝放心地点了点头。

“还有姑娘出城的事,属下一并安排。”

姬千凝摇了摇头:“不必安排,我此时离开必会打草惊蛇,日后有事再来找屈统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万一被那边察觉,便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说着,她起身向屈永亮行了一礼:“拜托了,万事小心。”

屈永亮慌忙回礼:“姑娘放心,属下定不负所托,也请姑娘保重。”

姬千凝笑着点头,打开屋门,施展身姿,不一会消失在黑夜中。

九龙城自从被大鑫占领后,为防止敌方细作混入,城门处严防死守,每日,除了早上辰时和下午申时各打开一个时辰,其余时间皆是紧闭着。出入的百姓,皆会严格盘查,尤其是陌生面孔。

翌日,无忧酒馆派出的暗卫依旧选择往日出城采办的时间,轻松出了九龙城。一出城,骑上早已备好的马,日夜兼程,不足两日就赶到了眉州城外营防处。

玄轹和苏毅收到密报,早已在营外等候,望眼欲穿,终于看到一匹马渐渐驶近,沿途,尘土飞扬。

一接过两根竹筒,玄轹策马疾行送到军医处,几位医官汇集,研究汤药成分,不过半日,便配出了药方。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召集自愿试药的患病将士,等他们病情微微缓解,医官改善了药方,这才煎药给翎王服下。

两日后,原本危重的翎王终于好了起来。

榻前的众人看到恢复了些往昔神采的翎王,激动地擦拭着眼泪。

“王兄,你终于痊愈了,这些时日,吓死十一了。”玄轹跑过去一把抱住坐于榻上的王兄,极力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玄启拍了拍他的背,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好了,快起来。”他的声音有些虚弱。

玄轹激动地点点头,放开了他。

“恭贺殿下。”听到众人的声音,玄启再一次看向人群,努力找了很久,都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不免有些失落。

“没什么好恭喜的。”玄启拂了拂手,“对了,苏卫他们现在如何?”

苏毅向前一步,行礼说道:“殿下,属下的弟弟已无大碍,正在修养。”

“甚好,子钦(苏毅,字子钦),军中将士你命人多多照拂。”

“是。”

“都下去吧,本王该歇息了。”

众人领命,行过礼后纷纷向外走去,突然,玄启叫住了玄轹:“十一留下。”

玄轹心中大喊不妙,自打王兄醒来,眼睛多次在他们一行人中搜寻,他看到了他眼底的失落,想必定是在找嫂子的身影,他好怕王兄问起来自己不知如何回答。

等众人消失不见,玄启着急地向他问道:“凝儿去了何处?”其实,前几日他便察觉凝儿不见了身影,可自己多数在昏睡,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今日醒来,若她在,一定会出现在自己身前,除非不,他不敢再想下去。

玄轹闭上眼,默默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回答:“王兄,嫂子,嫂子她回了大泽。”他神情闪烁,不敢看玄启的眼睛。

玄启颇有些生气:“十一,据实相告。”

玄轹看到王兄眼中的冰冷,想据实相告:“嫂子她”可突然记起嫂子的叮嘱,大丈夫要言而守信,便把即将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我只知,嫂子去了九龙城。”为了防止王兄生气,连忙过去倒了一盏茶递给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王兄。”

玄启盯着玄轹看了许久,这才缓缓接过那盏茶。玄轹看出王兄虽然盯着自己,可眼神并未在他脸上聚焦。

“何时,何由?”玄启将茶一饮而尽,面上出奇的冷静,可言语暴露了他的慌乱。

“好些时日了,具体何由不知。”玄轹心虚地低下头。

玄启握紧手中的茶盏:“凝儿,你是抛下我去找他吗?不,你不会,你不会就这样离我而去,我都明白”玄启努力说服着自己,他信她,可一想到那个人也在九龙城,他的内心便无法平静。

玄轹看到自家王兄眼底的阴霾,害怕他误会嫂子,想起嫂子为王兄做的一切,连忙为她说话:“王兄,想必嫂子是有不得已之事才去了九龙城,嫂子对你有情有义,十一将一切瞧在眼里,她不会背叛你,你可千万莫要误会与她。”

“王兄都知道。”

听到这句话,玄轹才舒了口气。

“下去吧,本王一人待会。”玄启下起了逐客令。

“那王兄注意身体,大病初愈,不可过度劳累。”玄轹有些不放心,他记起几年前的王兄,害怕他心里再次郁结,叱咤风云的六王兄,唯独每次败在一个“情”字上。

“本王知晓,去吧。”玄启给他一个安心的表情。

玄轹慢悠悠行礼告辞,边走边回头。

玄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手上加深了力道,生生捏碎了茶盏:“凝儿,不管你在何处,都要护好自己。”

傍晚时分,天色还未完全变暗,西边的天空依旧能看到几抹晚霞,一阵晚风拂过,吹起凉亭四面的红纱,亭子里的石桌上也铺着红色镶着银边的桌布,桌上摆放着瓜果还有各国喜食的不同糕点。

一女子着一身红色罗裙,略施粉黛,坐于石凳斜倚于石桌,慵懒地拿着一壶酒,脸上微微有些泛红。

一阵风过,吹起轻薄的外衫,并为女子送去几丝清凉的慰藉。她拿起酒壶,一连饮下几口,用手指潇洒地擦去嘴角溢出的酒渍。美酒并未让她心生喜悦,反而眼底满是愁容。

“不知你现在如何?”她满心担忧。

突然,微风送来一阵清香,透过红色的帷幔,她看到不远处塘里的荷花开得正盛,她一时兴起,起身行至塘前,饮下一口酒,看到眼前接天莲叶,不时有蜻蜓立于荷尖,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与他初见,亦是满池荷叶,不过那不是个荷花盛开的季节,唯有他俊朗的背影面朝池心,奏着孤独落寞的箫声

“小凝。”

突起的男声拉回了她的思绪,抬眼望去,一身红装的男子在昏暗中疾步前来。女子看到来人,微皱眉宇,片刻,又恢复如常。

男子在她眼前站定,一脸笑意,刚要说些什么,突然看到她手中的酒壶,立刻失去了笑容:“小凝,这酒自何而来?”

姬千凝拿起酒壶看了一眼,抬头笑着调侃:“怎么,三王子,我让你的手下打点酒喝都不行?”

凌承志闻到她说话时满口酒气,面露不悦:“小凝,日后不可再饮。”

姬千凝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高兴:“三王子不饮酒?”

“极少,吃酒容易误事。”

姬千凝无奈地笑道:“极少也是会饮,既然三王子也饮酒,那为何要管我?”

凌承志变得恼怒,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个女子饮酒,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姬千凝在心中冷笑一声,她想说道说道,突然觉得好没必要,便没有出声。

“只有那些”凌承志骨子里很刻板,在他心中,只有那些酒家女才会如此纵情于吃酒享乐中。

“只有什么?”姬千凝突然生气起来。

“罢了。”凌承志害怕说出那话让她生气,“小凝,如今的你,竟不似当年荆都的你。”

“当年的我如何?”

“矜持,大方,颇有世家女子风范,极具仪礼典范,虽然有些执拗,但没你今日这般放浪形骸。”说到底,他喜欢的是那个乖巧、满眼是他的姑娘。

“放浪形骸,饮酒就成了放浪形骸?”姬千凝在心中冷笑一声,她突然看向他,一脸笑意:“到底是让三王子失望了,我自始至终都是这般‘放浪形骸’。”最后四字,她故意加重语气,说完,当着他的面饮下一口酒,拂袖离去。

看到她如此行为,凌承志有些生气,也有些失望。

“小凝,你变了。”他望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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