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
“不放!”

“快放!”

“就不放!”

“……”

衍龙潭中,两个菜鸡正在互啄。

只不过,与江天佐想象中恰恰相反,被压制的不是天玑灵童,而是江道油。

“死胖子,恰我豆腐,还想跑?”

天玑灵童骑乘在仙鹤之上,一双碧玉大眼散出浑然天成的灵光,她双腿一夹鹤躯,扑腾一声,仙鹤立即振翅而飞。

白羽丹顶,利爪尖喙,展翅三米,腿若竹竿,仙鹤盘旋在衍龙潭上空,仿若仙境护卫者,又似出尘真羽客。

江道油早已领教过鹤爪的厉害,此刻,他血肉模糊,面目全非,身上玄色衣袍烂成长短不一的布条子,露出肥油满腹的大肚腩,金线密密缝的锦边领口,更是如被老鼠啃过,露出里面云白的内衬。

咕咕咕……

突然间,衍龙潭中白雾弥漫,水泡升腾,江道油竟如盲人迷路,一时间找不到东南西北、八方四面,他一步深一步浅地四处在抓瞎摸索,柔韧的水草缠在脚踝上,锋利的礁石割破他的小腿和乌云靴。

“鹤鹤,给我扒拉他!没收他的作案工具!”

天玑灵童骑在鹤背上,柔夷般的手指着陷在衍龙潭中的江道油,小口一张一合,娇叱呼喊着,俨然一副顽童模样。

“鷎!”

突兀间,一声鹤鸣,震颤九皋霄汉。

仙鹤褐瞳之中,顿时灵气外蕴,振翅间,三千白羽搅动流云,一点红喙扑风琢月。

空!

凛凛白羽倏然收拢,鹤眸之中凶光暴涨,顷刻之间,仙鹤便仿若化作了一支惊世羽箭,穿空碎云,披霞映日,自穹空深处坠射而下。

衍龙潭上空,一线白光闪瞬划过。

嗤——

即将落至潭面的前一瞬,白光一折,贴着潭水平面飞行,自江道油双腿间飞速穿梭而过,锋利鲜红的鹤喙自微微白光中脱颖而出。

嘶啦!

江道油的布裤顿时裂开一道口子,渗出一条血线。

下一刻,冰冷鲜红的鲜血,顺着江道油的腿淌下,染红一片清潭。

反观仙鹤,鹤羽洁白,滴血不染,唯有鹤喙之上染着一抹血迹,愈发显得红得妖艳。

江道油只觉腹下一疼,顿时双目失神,这短短一瞬,他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直到仙鹤折返而回,尖喙叼住他的后领,将他提离衍龙潭,升上高空,江道油方才反应过来,发出阵阵悲呼:

“佐爷救我!救我!”

江道油悲惨凄凉的呼声,回旋在衍龙潭上空,最后飘逝在风中。

他,竟是被扔到了崇山峻岭之中。

“连个小孩子都收拾不了,真是不知道干什么吃的,可叹我江家萎矣。”

话虽如此,然则,江天佐心下也不得不承认,这天玑灵童,天赋实在逆天!

江道油再不成器,到底是无天教江家的人,出了无天教,在同辈人中修为已算不低。

可他如今弄得这般狼狈,被三五岁的天玑灵童耍得团团转,可见,之前他们还是低估了天玑灵童的灵性。

不过,她到底是个顽童,空有天赋灵性,心智还不够成熟,处于幼年时期的天玑灵童,已是最脆弱的时期。

“此时不杀她,今后待她成年,我便再无机会下手。”

一想到天玑灵童哭哭鼻子,便可以轻易覆灭他荫养百年的阴兵鬼将,江天佐胸中便怒焰升腾,眸中顿时闪过一抹无良的寒冽杀光。

扑簌簌——

这时,仙鹤感受到杀意笼罩,顿时不安鼓噪起来,振翅扑飞。

“鹤鹤,停下!”

天玑灵童左手里握着不知名的东西,腾不开手,右手则仿佛拽着无形的缰绳,一勒缰,飞腾暴躁的仙鹤顿时冷静下来,闪瞬间,便如一位身披白袍大氅的苍劲老翁般,扑簌簌落至岸畔。

天玑灵童从高大鹤背上滑落下来,三两步跑到沈默面前,娇小的臻首分外精致,即便扎起两个冲天鬏,也只够到沈默大腿位置。

“爹爹,给你看一样宝贝!”

她用发髻撞了沈默一下,引得沈默俯下身,宠溺地刮着她的小瑶鼻,温声问道:

“什么宝贝?”

灵童红着脸,这才摊开紧握的左掌:

“爹爹,你看这是什么?”

“这……”

入眼之物,令沈默俊目一颤,几欲作呕。

那是两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像是两个肉丸,是从江道油身上摘下来的。

“你…你怎……”

沈默切齿抬眸间,却见天玑灵童竟还在笑,他顿时语塞。

那种炫耀、得意的笑,天真烂漫,纯真无邪,但却让沈默无论如何也喜爱不起来,甚至不寒而栗。

此刻,沈默第一次意识到,天玑灵童的可怕。

哪怕是之前天玑灵童灭了百万鬼兵,沈默心中都没有这种悚然惊骨的诡异感觉。

江道油虽不是什么好货色,但天玑灵童一言不合,便拆了江家祠堂,于情于理,都有些过分了。

“你现在明白了吧!这个女童乃是杀神白铠的后裔,绝非善类!量她小小年纪,戾气便如此深重,若是放任其野蛮生长,将来必成大患!”

“搞不好,造出个杀神第二来,再演万古以前的大悲剧。”

此刻,江天佐眯起眼看向沈默,枯黄瘦脸之上散出丝丝寒意,一本正经道:

“你我不妨暂释前嫌,合力收了这孽祸,为无天教、为人族除害祢劫!待此间事了,你我再分高下不迟!”

“嗯……”

沈默听罢,眸中金光一敛,白玉雕琢般的指节摩挲着清晰俊气的下颌线,陷入沉思。

“爹爹,你千万不要听他胡说!天玑才不是祸害!”

还不待沈默梳理清楚,天玑灵童已然揪着他的紫袍袖子,嘟着樱桃小口,眨着一双碧玉大眼,半撒娇半焦急地澄清道:

“天玑是爹爹的宝贝,根本不认识什么杀神白铠。”

“……呜呜,天玑才不是坏丫头,天玑不是!”

言及此,天玑灵童的话音已是微带哭腔,她乳牙咬唇,眼圈泛红,雪玉小脸涨得粉红粉红的,仿佛桃花瓣,一双碧眸中更是凝聚起水汪汪的透明光斑,可怜巴巴地仰望着沈默俊秀的下颌。

两只小手紧紧揪住沈默的衣袖,恨不得把沈默的衣服扯下来,见沈默不搭理她,她踮起脚尖,将那只尚自沾着江道油血迹的左手,直接探到了沈默胸前,无耻地将血污,揩在沈默紫襟前精致的花绣图案之上。

沈默不忍低头看了一眼天玑灵童,见小姑娘是真的可怜,不像苦肉计,顿生恻隐之心。

“沈兄弟,私人恩怨和江湖大义,孰轻孰重,我想你应该拎得清楚!你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

见沈默面露动摇之色,江天佐语声寒冽阴沉,火上浇油的一番话便自出口。

沈默听得顿时一怔,湛湛金眸中闪过一抹晦涩。

“哼,都是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就会挑拨我和爹爹的关系!”

天玑灵童转头一指江天佐,一双碧玉灵眸,愤恨地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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