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希孟抛出了自己的建议,划分行省,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除了这帮人争论的那些之外,还要均衡财力,让每个省都有相对充沛的财源。
尤其是富庶的地区,不可能都划给一个省,让一家专美。

同时呢,又要打破区域阻隔,哪怕在省内,也能形成不同文化区域间的交流,避免形成一个个不好摆弄的集团。

大明刚刚立国,不论红巾军,还是元廷,都有地方割据的问题,这也是必须纳入考虑的范畴。

张希孟提出设立淮西省和淮东省,并且让两省地跨长江,南北相济,立刻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其中最为满意的竟然是朱元璋!

没错,老朱是濠州人,手下的铁杆老兄弟都是淮西人。

虽然他现在是天下之主,但总归也想着老乡一些。

而且就在这两年,淮西又出现了水旱灾害,去年的时候,粮仓怀远县居然八成土地绝收,要不是此前还有些存粮,就要出大事了。

之所以会如此,依旧是治河的问题。

虽然老朱已经不遗余力,但是自从北宋绵延至今,几百年的水患,却不是几年之功就可以解决的。

遇到了不好的年份,依旧有反复。

如果想彻底解决水患,继续加大投入,几乎是必然的选择。

这个投入,既需要朝廷拨付,也需要地方筹措。

把江南富庶的地区,和两淮饱受水患的土地合并在一起,实现贫富相济,南北帮扶,对口支援……绝对是很不错的主意。

因此就在张希孟提出建议之后,朱元璋亲自下场了。

老朱将安庆、庐州、宿州、泗州,悉数划入淮西省,同时又加入了江南的池州、徽州,芜湖,太平……基本上安庆和徽州凑在了一起,一个新的省份,呼之欲出。

只是到了此刻,还不能算大功告成。

因为在淮西省的东边,还有个淮东省。

这个淮东省包括了江北的泰州、高邮、兴化、淮安、盐城,以及江南的苏松常镇,基本上就是当初张士诚的地盘。

面积虽然不大,但是这一块的经济潜力无穷无尽,苏州的丝绸,松江的棉布,刘家港的造船,江北的食盐,另外还有运河贯通……不说天时地利,也是老天爷拿着饭勺子,在后面追着喂饭。

想不发达都不行。

面对此情此景,就连朱元璋都挠头了。

怎么办吧!

继续拆分,那就碎成一地了,如果不拆分,又该怎么办?

老朱思前想后,现在就剩下两个地区可以做文章了。

一个是徐州,一个是扬州。

明初的扬州可不一般,因为这是老朱最早抢占的大城市,足有八十万人口……张希孟是花了大功夫规划扬州的。

此刻的扬州有庞大的军工作坊,有数量众多的冶铁作坊,大明一半的火器,全都出自扬州。

如果将扬州并入淮东,那么这个省就原地起飞了,简直要什么有什么。

朱元璋思前想后,又看了看张希孟,就说道:“这样吧,以运河为界,扬州府治在运河以西,就并入淮西省,另外将徐州算入淮东省。”

张希孟略沉吟,也只能答应,虽然和后世略有差异,但也可以接受。

毕竟一个庞大的南直隶算是提前消失了。

张希孟又提议将江北的真州,还有溧水、溧阳、句容,悉数并入应天府,让应天除了上元和江宁两县之外,再增加两州两县,虽然鼓捣出一个小南直隶。

另外呢,再把濠州升格成凤阳府。到底是龙兴之地,规格要高一些。

这些建议老朱都一一采纳,朱元璋的心情也很不错。

“淮西,淮东,浙江,福建,广东,江西……这几个关键的行省已经划分完毕,接下来还有山东、河南等地,你们也都回去权衡思索,具体要怎么划分,务必要一体公心,为了大明长远考虑,为了天下安宁,多用点心。”

老朱交代之后,就让群臣散了。

原来这一番讨论,已经用了差不多一天时间。

张希孟也说得口干舌燥,他返回了府中,简单用了点饭,又去看了看儿子,张庶宁小朋友在练字,一笔一划,写得十分认真。

张希孟也没什么好说的,他的字始终算不得好,只能说中规中矩,也没什么能教孩子的,只是默默看了一会儿,就告诉儿子,早点睡觉。

随后张希孟又去了书房,划分行省自然不是在地图上简单的分割一下就完事了,接下来还有复杂的交接,甚至是长期的磨合。

张希孟翻找一些卷宗,想要仔细研究一下这个问题。

但是正在他准备忙活的时候,突然下面人回报,说是徐达来了。

张希孟大吃一惊,连忙让人把徐达请进来。

落座之后,张希孟就笑道:“不愧是徐大将军,消息这么灵通。”

徐达连忙道:“多谢张相高义,今天要不是张相替我们说话,还不知道要怎么被人欺负呢!”

张希孟笑道:“你这话就过了,试问哪个文臣有胆子欺负你们这些开国功臣?他们是不想活了?且不说你们如何,就算是主公也不会答应的。说到底,还是为了日后做准备,咱们把规矩定好了,后人就能少些麻烦。”

顿了顿,张希孟又道:“当然了,如果后人不争气,非要败坏国典,到时候我们都伸腿瞪眼,也没有办法。”

徐达忍不住大笑,“张相客气了,我盘算着,让皇子入武学,又有那么多青年才俊在里面,等日后他们成长起来,不论是宫中,还是朝中,都有人替武夫说话,再想欺负武人,也没有那么容易。”

张希孟笑着点头,徐达果然能领会这些安排的用意。

“你大晚上急着过来,只怕不是为了感激我这么简单吧?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张希孟笑呵呵道:“跟这一次划分行省有关系?”

徐达怔了怔,突然道:“张相,确实是有关系,我现在也不好说有没有问题,但我觉得张相最好提前做好准备,免得手忙脚乱。”

张希孟眉头挑动,能让徐达煞有介事,过来提醒,必定不是小事情。他沉吟再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担心的是扬州?”

“对!”

徐达连忙点头,“张相睿智……当初上位渡江占领金陵,留在江北的兵马,就以彭少帅和缪大亨为主,他们屯扎在泗州和扬州之间。其中彭少帅主要负责防御元兵,而缪大亨则是长期坐镇扬州,总司军务,生产武器军需,他还多次受到上位嘉奖,是个干吏能臣。”

张希孟点头,“确实如此,奈何在三年前,缪大亨突然病逝,要不然论功行赏,必有他的爵位。此人不论治军,还是治民,都有些本事啊!”

能得到张希孟如此评价的,在武将之中,数量很稀少。

除了西凉王冯国用之外,也就是康茂才等寥寥数人而已。

一个人能领兵打仗不难,但能管理好地方,把发展建设也做好,那就算是奇才了。

徐达见张希孟盛赞缪大亨,稍微沉吟,随后道:“张相,缪大亨确实人才,但,但我听说,他的亲眷却并非如此,尤其是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把持了数十处冶铁作坊,另一个将不少田庄纳入他的名下,另外缪大亨的小舅子此前在盐务的事情,也有牵连,反对常平仓卖盐,他就是其中之一。结果最后是扬州知府等人被杀。”

徐达说到这里,也就停了下来。

身为一名最了得的统兵大将,他绝不会信口开河,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缪家这帮人,问题不小,甚至会触目惊心。

张希孟也陷入了沉吟,“这一次重新划定省份,将扬州交给了淮西省,自然要过来清点家底,有关那些官营作坊,也要归入兵部和工部,倘若缪家人牵连其中,有极大的弊端。只怕到时候国法无情,谁也救不了他们!”

徐达微微点头,“张相心里有数就好,我先告辞了。”

张希孟点头,送走了徐达,他稍微沉吟,立刻让人叫来了一个门下省官吏。

此人姓马,叫马君则。

没错,就是宋濂写文章的那位,他不负宋濂希望,刻苦学习,通过了科考,就在不久前,又通过了号称史上最难的门下省考试。

成为张希孟的部下。

“你现在就去扬州……当初扬州人口太多,难以供养,我曾经安排扬州百姓,到滁州等地屯田种地,如果有人想侵吞田产,就只能动这些田庄的主意……你去调查一下,不论结果如何,都要如实告诉我。”

马君则躬身领命,随即趁着夜色,离开了应天……没有让张希孟等太久,十天之后,马君则就带着消息回来。

果然是东阳马生,办事本事就是强!

“张相,根据卑职初步估算,差不多有十五万亩田产,落入了缪家之手,这里是清单!”随后马君则又拿出了几份血书,递给了张希孟。

“这是被侵夺田产的百姓递上来的。”

张希孟拿过来,仔细看了看,越看眉头越是深锁,最后深吸口气,无奈道:“看起来,又要一场血雨腥风了!”

他让马君则先去休息,随即将这些证据都收拾起来,装在了递给朱元璋的盒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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