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决定脱脱命运的这场朝会之前,一封密信已经离开元大都,以最快的速度,向滁州而去。
发出这封信的不是别人,正是周蕙娘!

她居然在元廷没有做出决定之前,就提前预知了事情的结果,难不成这个女人能预见未来不成?

怎么可能,周蕙娘能当然没有这个本事。

有许多神奇的事情,说穿了,就没什么了不起了。

就比如说哈麻有个亲信,叫袁赛因不花,别看他是个色目人,但是久居中原,一身文气,把士大夫的做派学了个通透,如今在朝中出任御史,正是他率先带头,发起针对脱脱的弹劾。

而袁赛因不花的儿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不光学会了士大夫做派,还喜欢吟诗作赋,没事去花街柳巷,终日游荡。

按理说这小子就是个纨绔子弟,一事无成的那种。

但是一日突然有人找到了他,给这位讲,他有门路,能弄到粮食,而且还是顶好的粳米,不比贡品差,只是不好出手,想请公子帮忙。

只要能做成生意,公子可以坐享三成红利。

粮食啊!

还是上好的粳米!

自从张士诚占领高邮,京中米价翻了三倍,谁要是能弄到米,那可真就是握住了摇钱树啊!

这小子立刻点头,随后真就有一万石上好的稻谷进京。

袁赛因不花身为御史,监察百官,他给儿子大开绿灯,不到半年的功夫,前后就有八万石粮食进京。

这爷俩赚了多少钱,那就不用说了。

袁赛因不花给他信佛的老娘,请了一尊二尺八的玉座金佛,供奉起来。他的宝贝儿子俗气一点,没有弄什么金佛,玉佛的,他就是简简单单,拿黄金弄了个马桶,有钱人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有了密切的商业往来,交流自然也就多了,随后周蕙娘巨出现在了进城。

按理说袁赛因不花这个儿子是个十足的纨绔,除了贪恋美色,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想要对付他,可不容易。

但是周蕙娘和他简单聊了两句,就明白了这位公子哥的底细,他不是不想附庸风雅,只可惜自己的水平实在是不行,害怕丢人。

周蕙娘就主动因他谈论诗文,不管这位说得多离谱,周蕙娘都能想到办法捧他,把这位公子爷说得心花怒放,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才华了得!

过去都是别人没有发现,今天总算是遇到了红颜知己。

“姑娘莫不是天上的神仙,一双慧眼,举世无双啊!”

周蕙娘只是淡淡一笑,“公子才情,才是不可限量,奈何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公子所缺的不过是一个时机罢了。”

“对!你说的太对了!不过姑娘放心,我也用不着等太久了,只等脱脱老匹夫垮台,我的机会就来了。”

周蕙娘下意识一惊,原来真的要对脱脱下手?

她不动神色道:“脱脱丞相总揽朝政,又带着百万大军,进剿红贼,实在是当朝柱石,国之栋梁,他怎么会垮台?”

周蕙娘这一吃惊,可让这小子高兴坏了。

原来设为神仙一般的姑娘,也有不知道的事情,他立刻就打开了话匣子……什么脱脱把持朝政,是王莽曹操,早晚必定篡位。而且蒙古人和汉人不同,皇帝说死也就死了。权臣多如牛毛,别人不说,脱脱的伯父伯颜,就要杀天下五大姓哩!

“姑娘姓周,还算运气,要是张王李赵刘,岂不是又性命之虞!”

周蕙娘脸色微微发白,“这,这五大姓只怕要占天下三成的人口,伯颜也太可恶了,所幸他罢官了,不然真的要血流成河。”

“谁说不是!可周姑娘知道吗?干掉伯颜的,就是他的好侄子脱脱!伯颜早年把脱脱养在家中,跟亲儿子也差不多了。结果脱脱反过来害亲伯父,跟杀了他爹有什么区别!既然能杀父,就必然会弑君啊!这样的白羊狼怎么能留着?你没听说……一狼二鼠判须臾,这就是说,脱脱他们哥俩到头了,须臾之间就要倒台!”

……

有这位公子的疯狂吹牛,还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

其实做情报工作,并不是零零七那样,香车美女,龙潭虎穴。弄得十分高大上,真正的初代零零七,直接栽在了莫斯科,被耍得老惨了,直接白给,连老命都丢了。零零七活跃的年代,正还是剑桥五杰,无数神人,把伦敦渗透的和筛子一样,带英对莫斯科单向透明了。

或许正是现实混得太惨,才绞尽脑汁,在荧幕上找补回来。

甚至可以说,情报消息,漫天都是,各种流言蜚语,小道消息,不计其数。

真正的高手是从这些浩如烟海的消息中,找出有用的消息,并且进行合理推测,这才是真本事。

显然,目前的吴大头和周蕙娘,都没有这个本事。但是他们还有张希孟张老板啊!张希孟又从贾鲁那里,弄清楚了元廷的情况,摸清楚了这帮人的人心所向。

到了这一步,再对症下药,就容易多了。

直接砸出十万石粮食,建立起一条生意线,随后就把哈麻的亲信捏在手里……到了这一步,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

只不过还是除了一点小意外,

就在决定罢黜脱脱兵权的时候,侍御史汝中柏悲愤难平,他是脱脱一手提拔,在御史台,协助脱脱监察百官,整顿吏治的。

他太清楚脱脱的人品和地位。

此刻罢免脱脱,于宋高宗召回岳飞,又有什么区别?

难不成两百年后,又要来一场千古奇冤吗?

蒙古灭宋,到头来,又要犯大宋的错误吗?

“陛下!脱脱丞相劳苦功高,节制百万大军,扫荡烟尘,为国平叛,苦心孤诣,宵衣旰食。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莫要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汝中柏哭拜地上,泣不成声。

大元皇帝怔了怔,下意识看了看哈麻。

这位绷着脸,冷笑道:“瞧你把脱脱说成了国家柱石,既然他这么了得,为什么没能尽早灭了红贼?莫非说他养寇自重,想要学桓温,借着讨伐之名,树立权威,打算废立天子?”

汝中柏怒不可遏,堂堂中书省宰相,竟然全凭臆测,就要诬陷朝中宰相,实在是太过荒唐了。

“正是有你这般奸佞,蛊惑天子,才使得贼势汹涌,不可收拾!该杀的人是你!”

哈麻丝毫不慌,他冷笑道:“果然,我就知道,你们把账算到了天子头上!今天你们说天子受了蛊惑,明天你们就会说天子昏庸,不当为君!你们这帮奸佞,果然都是脱脱的爪牙,居心叵测!”

“你!”

汝中柏还想要争辩,这时候龙以上的皇帝打了个哈欠,他太困了。

没办法,昨天晚上,修习“演揲儿法”太过用心,以至于整夜都没睡,急需补觉。

这个演揲儿法是个什么玩意呢?只能说翻译过来,叫做大喜乐,是哈麻献给皇帝的无上秘法,自此之后,元朝皇帝就四处搜罗美女,充斥宫中,然后成天修炼,日夜不息。

摊上了这么一位皇帝陛下,脱脱的下场可想而知。

他懒洋洋起身,就要往后走。

汝中柏看在眼里,着实悲愤难平!

他受脱脱之恩,才有今天的地位,如今眼瞧着丞相就要垮台,百万大军无主,到时候这个天下又该如何?

“丞相罢黜,忠臣被害,我大元朝,算是山穷水尽了!”

汝中柏猛然站起,惊得群臣一愣,哈麻就要叫侍卫,突然,汝中柏一头撞向了柱子。

啪的一声,脑壳裂开,鲜血涌出。

汝中柏瞪圆了眼睛,嘴里还在喃喃念着,“不,不可,罢,罢……”

一句话没说完,汝中柏在众目睽睽之下毙命!

大元皇帝一愣,随即眉头紧皱,懒懒摆手,“把他葬了吧。”

只说这么一句,皇帝陛下就落荒似的,快步离去。

脱脱罢黜,御史以命死谏。

消息迅速传开,大都再也没法平静。

各方势力,风起云涌,全都炸了锅,迫不及待要拿这事做文章。

脱脱一党兔死狐悲,悲愤欲绝,有人上书鸣冤,有人干脆挂冠求去。至于哈麻这边,反而是欢欣鼓舞,他们纷纷攻讦,说脱脱豢养死士,培植党羽,诸如汝中柏之流,心中殊无朝廷,只是脱脱的鹰犬。

如果让脱脱得胜还朝,还不立刻行王莽董卓故事?

元廷的混乱还在继续,丝毫没有因为脱脱倒台而减缓,恰恰相反,斗得更加厉害。而周慧娘的消息,却是提前大半天送出,而这半天,就跑出来五百里之多。

随后速度更快,靠着走私粮食建立起来的商道,两千里的距离,只用了三天半的时间,就送到了朱元璋的手里。

这个速度简直让人瞠目结舌,不得不说,钱的力量,真是神了。

尤其是在过了淮河之后,干脆用信鸽传递消息,把情报送到。

捏着一张小小的纸条,朱元璋浑身都在颤抖。

他太清楚了这条消息意味着什么,他比脱脱都提前许多知道元廷的安排。

“张先生,咱们要怎么办?”

张希孟也被惊骇到了,他颤抖着手,仔细看了片刻,咬着牙道:“主公,全力以赴,进攻扬州吧!那里有八十万人,足以让我们实力暴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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