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这场雪,一直到年节夜的宫宴上,方才下下来。
“你怎么穿这么些,莫不是有了?小将军不行,那孩子是谁的?”

陈望书端着的酒盏一抖,里头的温热的青梅酒洒了出来,滴在了桌案上。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擦了擦手,别过头去,看了看颜玦。

好在四皇子早就已经把他拉到一旁饮酒叙话去了。

“不穿这么些,难不成跟那位似的,穿了薄纱,冻得嘴唇都发青么?左右我不用以色侍人。”

秦早儿惊讶的端起酒盏,同陈望书碰了碰,“几日不见,你怎地变得刻薄了?不过,我喜欢。早同你说了,什么破贤惠劲儿,那不是给自己整憋屈了么?旁人夸你一万句,那也抵不住自己一日的逍遥快活。”

秦早儿说着,朝着七皇子的方向看了过去,“就她?以色侍人?色在哪里呢?老七的脸上,倒是写了自己个是个色胚子。”

陈望书抿了抿嘴,甭管秦早儿怎么诱惑,她依旧是临安城里最贤惠的娘子,笑不露出八颗牙齿,是基本的美德。

话说当日高沐澄大闹金銮殿,当堂与祖父反目,大义灭亲,直接扯出了三皇子谋逆案!哪个世家大族见了,不赞上她一句女疯子!

这事儿若是搁在太平盛世,那就是三个月的谈资!可随着战事起了,三皇子大军围城,又有哪个还记得这事儿因着高沐澄而起?

她那不是个玩意儿的兄长人头落了地,高家因为三皇子的事情受到牵连,虽然高相精明,也不知道给官家灌了什么迷魂汤,保住了相位,高家不至于大厦倾倒。

但到底是断了大高氏那一脉,元气大伤!高沐澄忤逆祖父,哪里在高家还待着下去,久不久之后,那高家便悄悄的分了家,像是陈家一样,一分为二,成了东西二府了。

那东府有高相坐镇,留下了大多数人,转而支持小高氏同八皇子;西府孱弱,由高沐澄的父亲做了家主,容的都是大高妃尚存的一些亲眷。

七皇子先些时日,陪着高沐澄一道儿送了长兄的灵柩回乡,随后又陪着她去了温泉庄子养病,直到年关了,方才赶了回来。

高沐澄穿着一身莲青色的长裙,胸前挂了一个十八子的珠串,那珠串下头,坠着一块祖母绿的玉佩,同色的流苏,哪里还有半点金玉满头,人间富贵花的模样。

一番光景下来,整个人都瘦脱了,倒显得清冷又刻薄。

再看她身边坐着的柳缨,浓艳的海棠红薄衫滚着白毛边儿,一脸的喜气洋洋,她那肚子挺得高高的,仿佛一动,就要把面前的桌案,给挤了出去。

知道的说她肚子里怀了胎,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前揣了尊炮,恁大一个地,硬是容不下她了。

本该坐在那里维持妻妾和平的七皇子,正端着酒盏在向官家敬酒,兴致上头,还像乌龟划水似的划拉两下,美其名曰彩衣娱亲。

高沐澄不显得拘束,柳缨亦是舒坦得仿佛她才是七皇子妃。

便是陈望书,那也由衷的想向他们一家子竖起大拇指来!莫不成这就是男女主光环,什么规矩搁他们的真爱面前,那都不叫规矩!

秦早儿见陈望书瞧得起劲,将咬了一半的鸡腿放下了,擦了擦手,“你莫要看了,再看高沐澄要冲过来了。”

她的话一说完,高沐澄便站了起身,柳缨眸光一动,拽住了她的衣袖,艰难的动了动肚子,“姐姐可是要出恭?我也想一同去。”

高沐澄袖子一甩,哼了一声,“我与你同坐,宛若在身在恭房,臭不可闻。出去透透气,还不行?”

今儿个来的,全是皇亲贵胄,基本上就是剩下的七个葫芦娃,以及他们迎娶的小妖精。再加上几个毫无存在的公主,同他们唯唯诺诺,恨不得将头埋进尘埃里的驸马爷。

因此坐得都格外的近。

高沐澄这话一出,大殿中静寂了一瞬间,但立即又恢复了热闹。

柳缨脸涨得通红,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做出了标准的小白花动作:红眼睛,低头,咬嘴唇!

陈望书瞧着好笑,这简直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没看见姜邺辰正在御前蹦跶得像是孔雀开屏似的,就差把众人的脑壳掰过去,说看这里,看这里,别看我家后宅大战了。

“我后悔了。当初我若是不同你争就好了。”高沐澄招呼也不打,一屁股坐了下来,自顾自的拿了酒,给自己斟了一杯,小声喃喃道。

陈望书眯了眯眼睛,拿帕子遮了嘴,“七皇子妃这是醉了。不如叫嬷嬷送一杯醒酒茶来!”

高沐澄摇了摇头,“我没醉,我还是很喜欢邺辰哥哥,可惜他不喜欢我。”

她说着,看了一眼柳缨的大肚子,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可不是不喜欢你么?满临安城有眼睛的都能瞧见,你对我们说个啥劲儿?我们又没有那本事,还能改掉他的脑壳。”

高沐澄捏着酒杯的手嘎嘎作响,她猛的别过头去,哼了一声,“秦早儿,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你怕你嫁给四哥,就能捞着什么好处?咱们好歹是从小一道儿长大的。”

“你这般损我,于你有什么好处?”

秦早儿翻了个白眼儿,“你插足在我同望书中间,于我就有好处了?没瞧见我们两情投意合么?再说了,你也不用伤心。”

“我瞧着你夫君,也没有那么喜欢那个大肚子的,不是说这两天府里头要进新人了么?就是那个焉娘子,她父亲是禁军里的一个武教头,以前还来我家喝过茶呢。”

“生得可好看了,不输你!你既然要有新姐妹了,作何来抢我的好姐妹?咱们好歹从小一道儿长大,夺人所爱,你缺德不缺德?”

高沐澄官家面前都敢呛声,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抬手就想打人,那手还没有挥下去,便被陈望书抓住了。

陈望书挑了挑眉,压低了声音,正要说话,就听得大殿上嘭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陈望书扭过头去一看,只见先前高沐澄坐的那个桌案,已经被撞翻在地,八皇子一身狼狈的拿着剑,躺在地上,倒吸着凉气。

“啊,好多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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