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又用惊堂木猛拍桌面一下,他厉声道:“堂下何人?所为何事?”
李茂抢先说道:“草民李茂,吉祥县人士,并不知晓为了何事被带到公堂来。”

李英看向朱氏老娘:“妇人,你为什么跪在堂下?”

朱氏老娘平静的说道:“我儿于四日前在卖菜的时候被人殴打,受伤严重,至今不能起身。”

李英问道:“那是被什么人殴打?是你旁边这个青年所为吗?”

他问完后不动声色的看向站在衙役身边的管家,管家微微颔首,面色笃定。

朱氏老娘看向李茂,李茂回以彬彬有礼的微笑。

木兮说的对,李茂相貌堂堂,如果不了解他的为人只看表面,那还以为他是个风度翩翩俏郎君。

围观的百姓自然清楚他的性子,纷纷低声叫骂:

“狼心狗肺的小畜生,迟早有你哭的那天!”

“就没人能治得了李家?”

“官官相护,谁来治他?指望官家治他不如指望神仙显灵。”

“装什么蒜?这还用审吗?就是李茂打的那卖菜后生,我都看见了!”

朱氏老娘没有回答李英的询问,她看着李茂喃喃说道:“老话说的好,民不与官斗,因为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儿被人打的头破血流、浑身骨断筋折,被抬回家的时候跟死人一样。”

“我心里难过呀,却也只能难过,谁让我是个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老百姓呀,打碎牙齿和血吞,能凑活着活下去就行,不能指望太多……”

李英不耐,拍惊堂木问道:“妇人,你休要嘟嘟囔囔,你到底所为何事来到公堂?”

朱氏老娘古怪一笑,缓缓的转过身来、慢慢的挺起胸膛昂起头,她凝视着李英说道:“大人何必明知故问?我为何来到公堂?你不知道吗?”

“我想来讨个公道呀!”

这句话一说出来,老妇人猛的爆发了。

她站起来悲愤的冲围观百姓喊道:“我就是个无权无势死老婆子,男人死的早,自己咬着牙把儿子拉扯大,绝没有什么跟着儿子享受荣华富贵的妄想,只图儿子能安安康康过日子,能早点娶上媳妇给我生个孙子最好!”

“我就这点念想,过分吗?”

“可就是这点念想也不行!我儿子贩些菜来养活家里头,一天到头从早到晚能赚几个铜铢?怕是这些铜铢扔在大老爷们面前,大老爷都不屑去捡。”

“但大老爷们却不让我们去挣,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李茂,他带着一群家奴四处抓人打人呀,我儿子性子憨,看见人家把他吃饭的家伙什全给砸了气不住想反抗,结果被差不多给打死……”

“住嘴,给我住嘴!”听到这里李英惊怒交加,连连拍惊堂木。

李家管家意识到情况不妙,想上去拖走朱家老娘,结果被两个衙役给挡住了:“退回去,此时乃是开堂时间,闲杂人等不准擅入公堂!”

朱家老娘受到刺激越发激动,她声嘶力竭的叫道:“我儿被打的半死,我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咽气!老天爷有眼,找了一位有良心的官爷给我主持公道!”

“我本来不抱希望,结果今日大早这李家的人去我家门上威逼利诱,想让我说谎话给这个李茂脱罪!我这才知道,李家害怕了呀,哈哈,吉祥县的李皇帝也会害怕?我这才知道,天底下还是有公道的,还是有人在给穷苦人主持公道!”

“朱家是浮萍一样的草民家室,我没念过书、没学过圣人教诲,但也知道做人不能昧了良心!”

“有人给我一家主持公道,我怎能寒了人家的心?我儿死掉事小,朱家失节事大!我要是为了钱财去坏了世间公道,即使治好儿子病情,我又怎去面对他?平日里怎去面对街坊?死了怎去面对地下的爹娘和丈夫?”

听到这里,王七麟血气翻涌。

他想起了五谷斋那守卫给老太太的评价:明事理,有操守。

老太太比许多男人更硬气!

围观百姓听的更是热血沸腾,纷纷跟着喊叫:“大人主持公道!”

“李茂该死!李茂不除,吉祥县不安!”

“说得好,朱家老娘尽可放心,我们弟兄愿意慷慨解囊给你家朱满福医治伤情!”

老太太没有理睬百姓,她回头怒视李英喊道:“李大人、李大人,你问我为何事而来,我告诉你,我为我儿子求公道而来!我也是为吉祥县所有受过你李家欺压的百姓求公道而来!”

她说完这话,猛的冲案桌撞去。

以死明志!

王七麟被拦在公堂外,他隔着距离太远来不及施救。

衙役们更是没有反应过来,看到她一头撞向案桌全懵了。

老太太是铁了心要以死明志,她咬紧牙关撞向案桌,不留余力,只求脑浆迸裂!

一片惊呼声中她撞上了案桌,可是却没有撞出脑浆、横死当场,甚至都没有头破血流!

王七麟眉头一皱,他看到老太太要撞上案桌的时候,二者之间陡然出现了一道柔和的光团,光团如面团,老太太的脑袋撞在上面往后弹,所以才没事。

这时候一个童子喊道:“知府从事大人驾到!”

人群分开,昨晚王七麟见过的章如晦面色肃穆的走了出来。

此时的他身穿官服、步履生风,当真是官威赫赫。

手持水火棍的挡人衙役被他气势震慑,乖乖收起水火棍让出一条路。

章如晦走进来冷哼道:“这件事我全看在眼里了,李大人,本官对你很失望!”

李英乱了手脚,他赶紧说道:“章大人误会了,你误会了,你听我解释……”

“无需解释,”章如晦厉喝一声,“罪官李英,纵容亲眷为非作歹、鱼肉百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来呀,给我拿下关入大牢,待我日后禀告知府大人,将你罢免,再做判罚!”

衙役们认识官服品级,他们早就听说府里的一名从事大人来了吉祥县,如今又看李英的态度,自然明白章如晦的身份,便火急火燎的上去将李英给押了起来。

王七麟觉得不对劲。

刚才的光团是怎么回事?

还有章如晦的表现有古怪,他是知府幕僚,是靠脑子吃饭的,那他的所作所为很诡异,他无权将一名知县下狱,知府也没有这权力,更没有罢免知县的权力。

衙役和百姓们却没想到这些,他们陷入狂热之中,朱家老娘跪下老泪横流:“多谢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

众多百姓跟着下跪:“拜见青天大老爷!”

以往在李英面前噤若寒蝉的衙役们化身虎狼,上去将他双臂反剪:“贪官污吏,给我走!”

李英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怎么昨晚宴请结交的人都来对付自己了?难道昨晚自己办的是鸿门宴?

李府管家惊呆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李茂更惊呆了,他有预感,要凉!

章如晦雷厉风行的派遣衙役将李英下狱,然后抱拳向帝都长安方向说道:“本官一心报效朝廷,朝廷既然出了贪官污吏,那绝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现在罪官李英已经无权再管辖吉祥县,那吉祥县知县一位暂由本官代理,诸位有什么冤屈,请向本官诉说!”

诸多百姓激动的叩头:“青天大老爷!”

王七麟摇头道:“不对,这个从事大人不对。”

徐大将他拉出人群低声道:“管他对不对,这是他们衙门官老爷的内斗,不关咱的事,咱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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